第118章 第六章

倏地门轻响,伴着啼哭,钟知林透着窗缝看去,那人年纪看着与他相差无几,双手举着,红透了,看来烫得不轻。只是他身后跟着的……钟知林猛地躲开,让门窗挡得严严实实。

一旁衣裳并未动,眼前隐约看到帘后大夫身影,方才救来的人,“我这弟弟玩闹烫了手,请您来瞧瞧。”

月白受了惊吓,窝在钟知林怀里,他擦擦手捋了捋羽毛,上次所见更为漂亮,可淋雨终是不好,也不知月白长大会是什么模样,“那样烫的水,怎能直接伸手进去?万不能再这样了!”

“这病便跟我一辈子了……你说多拿些,就多拿些吧。”钟知林摘了白珠在月白面前晃晃,引他注意,教他欢快些,钟知林低声笑道:“月白,那是你主人吗?”月白摇头,身子贴在他手上蹭了蹭,他不禁捧起来亲了几口,少年走来朝里喊了一声,“师父!沂姑娘提早拿了药。”

大夫应了,撤了布帘,下一句却是对钟知林说的:“此人伤得不重,是你什么人?”

“不熟,在山上偶然遇到。”钟知林走到他面前,看清了躺着的人,面貌平平,衣着新奇,仔细思索,倒不能说是新奇,只是与这里人大不相同,甚至老了几百年。

大夫指了指昏迷不醒的人,“医治时需脱衣,身上有钱袋。你的手……”钟知林垂首,白珠躺在手心,即使紧握伤也不痛,白布似没伤硬绑上去的,他呆呆望着大夫,对方一挥手,“你走吧!”

钟知林谢过大夫,还是迟疑道:“那个人……”“几个时辰便会醒来,你要谢礼,可歇在这等等。”

“不是这个意思!”钟知林连忙道,眼看天黑,临满双和符巧怕是要担心,道了谢带着月白冲出医馆,天不知何时又下雨,绵绵细雨沾到面上,他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月白,下一瞬整个人栽到温暖怀里。

“钟知林,对不起。”

雨滴到钟知林后颈,顺着滑进深处,凉得他一惊,猛地退后一步才知是临满双,对方亦看清了他全身血渍,一把伞破破烂烂,伞骨七零八落散开。钟知林看见临满双脸上红印,此时更显狼狈,立即拉着他往医馆走。符巧眉头拧起,跟在身后。

“伤好了!只伤了手!”钟知林一连拍了临满双好几下才停,随后给他们解开布又拍拍身上,把伞提到面前,肩头站着月白,“月白带我去寻东西时遇到了魔族,忘拿了剑只好用伞击退,救下一人,已送去医馆,他伤的也不重。”

二人再看了一番才放心,把他挤在中间回客栈,他见临满双总是愧疚,拿眼瞥他,忽然拔剑抵在临满双侧颈,对方吓得一愣,符巧也停了动作。

“临满双,我并不生气,伤也并非因你,莫要这样了。”钟知林将剑放下几分,又道:“我似乎不全然心悦沂姑娘,比起与姑娘安然度过一生,与你们游荡世间更为快活。”

言毕,他转身从包袱里拿出一件新衣敞开,另一只手摸了过来,“咱俩身量差不多,衣裳借我穿穿可好?”

“不行,这是母亲给我新做的。”钟知林转身躲开,临满双又追去,“我也有新的,我们换换。”

“刚好了又犯贱。”符巧坐在一边轻飘飘说了一句,临满双气得回头瞪他一眼,继续摸上钟知林的衣裳,低声求道:“我没穿过这样的,让我试试!”看他这样,只得答应了让他穿。

只是他脱了自己的,居然不急着换,拍拍自己胸口,道:“看看!”二人看了,原是在夸耀自己身材健壮,“这时候便不用顶着鸟蛋了。”符巧说完,钟知林脑中突然浮现鸟人,那绿鸟蛋确实在画本中见过,鸟人亦是,光着上身赤着脚,能直立于树上。

临满双气得红了脸,钟知林瞧着他,还是问出口:“你的脸为何有指印?”

他立即恨诉,指着符巧:“找不到你,恼了便冲我撒气!”钟知林低声笑笑,递了衣裳给他。他觉得爽快,摸着头道:“这衣裳配我的宝石,我们换换!”

钟知林抿嘴思索许久,最终摇摇头,“只准你穿一会。”他也不恼,穿着青衣左扭右扭,一甩衣袖背身站在窗边,装作什么大人物。

那衣裳也不是长袖。钟知林心道。

符巧拿着本子就要给他,到了中途停顿,又收回去,“后日,盛典。”“从前只听他人讲过,如今终于能看到了!”钟知林抱着虎头玩偶狠狠揉了揉,符巧继续读:“祭拜天神观献天舞,烟花长绽不败,天降铜钱遍地,是吾国盛景。”

虽是读过,钟知林还是凑过去看了上面,并无图画,符巧用指尖沾水在桌上勾画几笔,“烟花,到了后日就能看到。”

“你们都没见过吧!”临满双有些傲,一人身影挡在光前,遮了他们两个,“那时候的可比这大多了!准你们一辈子忘不掉的!到那时我带你们去找好玩的!”

“嫡长子见识广大,好厉害。”

“……”

符巧笑着说,仍让临满双沉默许久,那书上满满一本,终于翻到图画,钟知林盯着,问:“这钱能捡吗?”

“当然。”临满双亦凑过来看,脸逐渐红了,符巧一直盯着,红得更甚。钟知林只看图画,突然笑道:“若我拿着伞!”

一扭头,折断的伞倒在地上,香消玉殒。

“钱袋忘在沂姑娘那,还能再买一把回来。”临满双拍拍他,掰过他的头继续找书上的图画。

·

·

头上晴空中金影闪过,与一道青影交叠,左右横跨天际,飞得迅速,钟知林来不及看,怕把脖子扭了,只是摸着月白的头惊叹:“莫不是天上神仙在打架!”

此次拿了剑不怕什么魔族,又记起月白哭着要再来,钟知林把肩上的月白拿过来抱着捋了捋毛,实在是喜欢得不得了,怎么看都心生欢喜,走起路都轻快许多。

月白蓦然飞到地上踩踩,看来是在这,钟知林撇了树枝将土戳开,只见里面一个由布裹着的盒子,布一掀开,钟知林一怔,“这不是装遗物的盒子吗?”盒子上刻满花草,技艺不错,刻得极为深邃,很是尖锐,角落竟是……他拿着在月白身边比划,竟是月白!

原来主人死了。

“你之前的主人一定很爱刻些东西。”月白呆呆看着他,不知如何应答,良久,用嘴戳戳盒子让他打开,里面一面铜镜,一把匕首,两件都是精致物,不像外头买来的,定然花了十足心思去做。

月白不能言语,钟知林只能慢慢猜着问他:“这是你主人的遗物?”月白迟疑,终究偏着头颔首,看他这别扭模样,钟知林笑了许久才再问:“为何让我来挖遗物,是这地风水不好?”月白果断摇头,衔着匕一边要往他手上递,怕弄伤了月白,他抓住匕首,蹙眉大胆了些猜,“这是……你想让我用?”

看见他点头,钟知林有些惊讶放回盒子,低声道:“想必是继承吧。”然后拿出铜镜,这一拿,便不想再放手了,轻声问:“……那这个?”月白飞去把铜镜抵到他身上。

抱着盒子原路回去,钟知林的脸愈发烫。怎的东西全赠他。

城内早已在准备盛典,孩童更喜,三五成群跑过去,慢的两个经过他就不动了,若非撞到一个,钟知林还不知道身后跟着他们,见他停步,小姑娘面色红润,只看着他不说话,男孩胆大些,直指他肩头。

月白。

钟知林捧起月白给他们摸,等他们开心了轻声问小姑娘:“你认识沂姑娘吗?”

小姑娘点头,他揉揉她的小辫子,“若是沂姑娘知道伞坏了,会如何?”

“雨那样轻,沂姐姐的伞不会坏。”“会生气的。若你故意弄坏。”

听了他们应答,钟知林心里纠结片刻,待他们摸好了才离去,又想昨日救来的人,大抵是好了。

“沂姑娘,生了怎样的病?”他忍耐不得,终是去问,少年答:“难治的病。旁人不准过问。”

钟知林道了谢要走,忽然被叫,“你昨日救下的人已来人接走了,这是谢礼。”言毕一个装满的荷包递过来,他看着低声道:“姑娘吗?”

“与你一样的青衣男子。”

他莫名抓着荷包闻了闻,是平常香气,才晃去客栈。临满双看着荷包笑道:“钟知林运气真好。怕是当乞丐当一日就能富。”

钟知林没理睬,月白围着他飞,不知做了什么欢喜成这个样子。

虎头玩偶的心裹了多层,抱着有刚生的孩童大,他翻身看月白,已然在房顶站着睡下。梦中几分恍惚,不知见了谁记忆,大哥早早就没了,今年十七,家中还有人……

“哥哥,我习剑已有两年,何时才能到天上做神仙?”他与青衣牵手,只见背影。对方轻笑几声,声声都似触在心上,手握更紧,凑近了听他言语,“别急,快了。”

“那到了天上,我还能跟你一个床睡吗?”见他犹豫,他晃了晃牵着的手,那一瞬有落寞亦有欣喜,“到了天上就不是兄弟?”

“仍是。”他回首,唇瓣开合,钟知林却是听不进去,心念着那二字。

怒不可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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