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瑟夫和格蕾丝在艾达的带领下，钻出拥挤的人群，往相对体面一点的街道走去。

在这里，四处走动的小商贩会少一些，更多的是那些并不宽敞的店铺。

“肉铺就在前面，只要穿过——”艾达的手指着前面的十字路口，但是没等她把话说完，路边一家杂货店的店主就突然冲了出来。

“生日快乐！”

这位有点发福的店主兴高采烈的说完这句话之后，气氛就陷入长久的尴尬。

艾达愣在了原地，她身后的两个成年人——约瑟夫和格蕾丝也觉得这一幕非常的莫名其妙。

“哦，今天是你的生日，对吧？”店主发现所有人都没有应该有的欢快反应，开始变得有些心虚。

艾达不知道这个中年店主怎么会知道自己的生日，但是今天确实是她的生日。

“是的，但我从来不会过生日，谢谢您，先生。”艾达强忍着被人打断重要的事的怒火，说道。

“不，你不需要感谢我，小家伙。你的朋友给你准备了礼物，现在我要按照约定，把它交给你。”店主说完这句话，就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礼物盒。

艾达往后退了一步，“抱歉，先生，我买不起这里的东西。”

“他已经付过钱了，不过还差了六便士，虽然他两天没来了，但是我认为他是个讲信用的好孩子。”

店主低头打开了礼物盒，露出了里面装着的一枚小小的金发夹，“看看它多漂亮！现在它是你的了，幸运的小家伙。”

约瑟夫和格蕾丝对视了一眼，想到了一个让人难以接受的可能。

“不！不！”艾达的眼泪已经像决堤的河水一样从眼眶里流了出来，她逃避地捂住脸，飞快地跑了。

“这样太危险了，快去把她找回来，约瑟夫！”

听见妻子的话，约瑟夫赶忙追着艾达跑了出去。

杂货店的店主不明白，他替那个小男孩送礼物的行为怎么会带来这样的后果。

有的人收到礼物的时候的确会哭，但是那是因为感动，不是吗？

这时格蕾丝从钱包里拿出几枚硬币，递给他，说道：“我想我应该为他支付那六便士，他叫海勒，对吗？”

终于有人给了店主一个相对正常的反应，这让这位好心办了坏事的店主松了一口气。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也许他们吵架了，对吗？但是我认为，这应该不会让两个好朋友彼此仇视的……我是说，孩子们的友谊很快就能恢复。”

格蕾丝没有回答店主的话。

因为分隔这对朋友的不是吵架，而是死亡。

她将话题引到了礼物本身，“我们都不知道他给艾达准备了这样一个惊喜，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说到这，她扶了一下帽檐，“也许我们可以进去聊聊？”

“当然。”店主打开了杂货店的门。

说实话，他也不明白，这位看起来出身高贵的女士为什么会和一个卖西洋菜的小女孩走在一起，但是格蕾丝和善的表情让他感到了一丝亲切。

至少这种穿着丝绸礼裙的女士通常不会用这种平易近人的语气说话。

她们并非无礼，但却习惯高高在上。

“这里对孩子们来说，简直就是个藏宝库。”格蕾丝夸赞了一下杂货店里的货物。

店主的脸色开始变得红润，很显然，他以自己的小店铺为荣。

格蕾丝又重新提起了之前的话题，“海勒那孩子是什么时候来的？”她看向店主手里的礼物盒，“我想这个精致的小东西对于孩子们来说有点昂贵。”

“是这样，没错。”店主说道：“说实话，一开始我也认为海勒负担不起这样的东西，夫人。”

“但是，他让您打破了您的想法。”

店主点了点头，“真是个让人吃惊的小家伙，他拿出了几个先令，告诉我他以后每天都会给我六便士，直到两英镑全部付清为止。”

说着，这位店主从柜台后面拿出了账本，翻了半天，才说道：“他第一次过来是两个月前，不过我猜他计算错了，所以最后一天他没来，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这样的，他们有点粗心。”

格蕾丝默默记下了这些事，接着问道：“您知道海勒平时都在做些什么吗？”

“我不知道，可能是跑腿吧！我有时候能看见他为肉铺跑腿，给订购肉类的顾客送货。”店主不太确定地回答道。

他和格蕾丝其实都明白，如果单纯依靠给别人跑腿的话，海勒是很难攒下钱的。

跑腿男孩每天能赚来买面包的钱就已经很难了，他们中的绝大多数，连一双鞋也没有。

因为跑腿会让他们很快磨破鞋底，为了省下这笔巨额支出，他们往往是不穿鞋的。

“这样问可能不太礼貌，但是您是否对这些钱的来路产生过怀疑呢？”

“哦！当然没有！”店主非常震惊地看了格蕾丝一眼，说道：“海勒不是那样的孩子，他很勤快，而且很诚恳。如果他真的是那种小偷的话，他就不用每天向我付钱。”

店主的眼睛眯了起来，“实话告诉您吧，像我这样的人可以分辨出人群中哪些人是小偷，他们和海勒完全是不一样的。”

最后，他又强调了一遍，“海勒是个好孩子。”

“是他告诉你艾达的生日，对吗？”格蕾丝往橱窗外看了一眼。

她能想象出海勒站在这里，看向外面的艾达时，那种喜悦的心情。

他在为他最好的朋友，准备着一个她意想不到的惊喜。

“是的，夫人。他告诉过我，发夹是买给那个卖西洋菜的女孩的，他还告诉了我她的生日，但是他没告诉我她的名字。我以为他会自己拿走礼物送给那个小女孩，但是他一直不来，我只好代替他把礼物送给她了。”

店主有些失望于礼物没能送出去，他对格蕾丝说道：“夫人，如果您能见到海勒的话，请转告他自己过来把礼物带走吧！我想那个女孩会原谅他的，男孩子在交朋友方面总是有点笨拙的，但他们很真诚。”

格蕾丝终于说出了实话，“他不会来了，先生，他已经死了。”

“死了？”这位店主不知所措地在原地走了几步，然后惋惜的说道：“这真是太不公平了……我是说，仁慈的上帝为什么不能让他多活几天呢？他至少应该活到今天……”

然而死亡是冰冷的，死神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死亡不应该发生，就不带走他的灵魂。

……

另一边，约瑟夫已经追上了在车来车往的马路上奔跑的艾达。

“回去吧，艾达，这里太危险了。”约瑟夫不太清楚要怎么应付这个年纪的小女孩。

他的表妹朱莉娅小时候的性格与艾达并不相同。

“穷人的命运都是这样悲惨的，公爵大人，但我还是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艾达用孩子的声音说着对成年人开始都有些沉重的话。

艾达其实只有十岁，但是通常来讲，这个年纪的孩子——特指穷人，如果他们想比同龄人过得稍微好一点的话，他们就得比他们聪明很多。

这就导致像艾达这样的孩子心智过于早熟，他们有着孩子的身体，成年人的内心。

而剩下的那些穷孩子则比普通的孩子更傻，但他们感受到的痛苦反而更少一些。

“你的人生还很长，艾达。”约瑟夫说道。

“您不会明白的，公爵大人。那个金发夹是杀死海勒的凶手，他一定为了钱做了某些危险的工作。也许他得罪了那些街头流氓，然后被他们暗中解决了。”艾达崩溃地抱住脑袋，“我不需要金发夹，一个卖西洋菜的根本戴不了那东西。”（①）

“但是我们需要查清楚真相，如果海勒真的是被谋杀的，作为他的朋友，我们应该把凶手送上绞刑架，对吗，艾达？”

约瑟夫的话让艾达冷静了下来。

“您说的没错，我们应该回去。”艾达大步往回走去。

等他们再次和格蕾丝会合的时候，格蕾丝已经从杂货店离开，到艾达之前说的那家肉铺去了。

“海勒？我正在找他呢！”肉铺的店主听格蕾丝询问海勒的事，忍不住发起了牢骚，“说实话，这小家伙给我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格蕾丝用手按住艾达的肩膀，示意她别发火，然后不动声色地问道：“也许他耽误了您的生意？”

“是啊！”店主拉长着脸说道：“他答应我每天早上五点过来，但是他已经两天没来了！说实话，他是个勤快的孩子，肉铺没有他跑腿可不行，真希望他快点回来。”

说到这，店主转变了态度，“好吧，我是有点不高兴，但是如果他回来了，我是不会责备他的。他是个好孩子，我猜他一定是病倒了，所以才会违背约定。”

艾达的怒火瞬间变成了悲伤。

而对于格蕾丝来说，最让人难过的是，所有人都说海勒是个好孩子，可是他却仅仅活到了十一岁。

人们没有机会知道长大的海勒会是一个怎样优秀的青年了。

他被永远地留在了童年时光。

“你们在找海勒吗？”

这时一个推着手推车的小男孩从窗外探头进来。

①当时大多数走街串巷卖东西的小贩头上都会包着一块手帕，因为他们走远路的时候会用头顶着货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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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