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设想过这个可能,不过那时候我很快就把它推翻了。”约瑟夫忧虑地回头看了一眼被马车抛在身后的别墅。
他在多卡斯妇女会的时候,就怀疑过斯科特夫人和克林顿先生的关系。
“你一定也怀疑过,海勒是因为发现斯科特夫人和克林顿先生的不正当关系,而被谋杀吧?”
格蕾丝自顾自地说道:“但是这中间有很多东西站不住脚,它们根本不符合正常人的逻辑。”
“是啊,至少我认为海勒不太可能同时认识这两个和他阶层不同的人。如果他根本不了解这两个人,他又怎么判断出他们不是夫妻呢?”约瑟夫很快就提出了第一个不合理的地方。
“不仅如此……”格蕾丝对反驳自己的观点有着异乎寻常的热情,“想想看,约瑟夫,斯科特夫人是个寡妇,被人发现偷情对她来说是一件致命的事吗?她丈夫的遗产已经在她的口袋里了,她不用担心被丈夫赶出家门,除非这个世界上有鬼魂存在。”
约瑟夫附和道:“没错,对于克林顿先生来说也是这样,即使克林顿夫人发现了丈夫的婚外情,恐怕她也很难因此而离婚。”
在维多利亚时代,离婚可比谋杀还要困难。
而且从法律上讲,克林顿先生完全可以支配克林顿夫人的财产,只不过如果他不问妻子的意见就这么做的话,名声上会很不好听。
但是无论如何,这两个人因为偷情而承受的损失是很低的。
在这种情况下,动手杀人反而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
至少以一名律师冷静的头脑,是不会这么冲动的。
除非……
格蕾丝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如果海勒发现的,是一个谋杀计划呢?”
马车调转方向,去了苏格兰场。
……
“我不能这么做,这需要逮捕令,但是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明天早上八点之前,我根本不可能拿到逮捕令。”弗格斯探长在听了格蕾丝的主意之后,为难地说道。
“不,弗格斯探长,你不需要逮捕他,你只需要带着警察包围那栋房子,并且禁止里面的人出门,知道我带来好消息为止。”
弗格斯探长不明白格蕾丝能有什么好消息,“可是我们没有证据,那些缝衣针很普通——”
“克林顿先生了解过女人的缝衣针吗?”格蕾丝反问。
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男人都不了解女人的世界——即使那个女人就睡在他身边。
克林顿先生很有可能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普通的缝衣针”。
“除此之外,我还需要您委派一名警察,跟着我们到斯科特夫人家里调查。”
格蕾丝要人为地为这两个有不正当关系的男女制造“囚徒困境”。
她要求弗格斯探长不要和克林顿夫妻过多交流,但是每隔一段时间,苏格兰就要派一名警员向弗格斯探长报告“案子的新进展”。
他们会不小心让那对夫妻听见诸如“缝衣针”、“商标”、“购买记录”、“斯科特夫人”之类的词汇。
弗格斯探长虽然不知道这个狡猾的办法能否奏效,但他愿意为了破案试一试格蕾丝的鬼主意。
于是第二天一早,格蕾丝、约瑟夫,以及一名苏格兰场警探来到了斯科特夫人的家。
约瑟夫一进门的时候,脸色就非常严肃。
他用强硬的语气对那名警探说道:“虽然克林顿先生已经交代了他的计划,但我必须劝告你,要公平地对待这位女士,她有权为自己辩解。”
在约瑟夫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斯科特夫人的脸色就变得煞白。
格蕾丝则扮演着相对温柔的角色。
“斯科特夫人,很抱歉,为了查清海勒的死,我们用了假身份。现在,我要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我是格蕾丝·克里斯蒂。”
但斯科特夫人明显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的心理防线没有第一时间就崩溃。
“我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海勒是……哦,卡明顿夫人提起的那个孩子。可是那个孩子的死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警察冷哼了一声,说道:“这您就要去问克林顿先生了,而且死者可不仅仅是海勒一个人。”
格蕾丝好心地提醒斯科特夫人,“斯科特夫人,您有权为自己辩解,但是我认为,您目前已经处于劣势了。毕竟杀死海勒的凶器出自您的针线盒,而且……我是说,您的家里最近是否丢失了某些小物件?”
格蕾丝的话让斯科特夫人开始疑神疑鬼起来。
最近丢了什么东西?
好像有小纽扣、吊袜带之类的东西不见了……
可是这和命案有什么关系?
“也许我得告诉您,在海勒下葬之后,曾有一位体面的先生在深夜潜入了墓园。我们询问过守门人,他告诉我们,海勒的坟墓有被挖开的痕迹……”
格蕾丝的话其实非常模棱两可,但心里有鬼的人总会忍不住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可怜的克林顿夫人,她怎么会想到自己的丈夫居然想杀死她呢?”约瑟夫同情地说道。
“嫁给这样的丈夫实在是太倒霉了。”格蕾丝忿忿不平地接话,“现在他成功了,他绝对会再娶一个二十岁的年轻妻子。我知道这种男人,他们擅长讨好年长女性,但是他们自己却喜欢那种年轻的漂亮小傻瓜。”
斯科特夫人似乎被格蕾丝的话激怒了,但她依旧极力地忍耐着。
格蕾丝佯装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接着说道:“现在好了,一切都晚了,他会得到克林顿夫人的全部财产……我听说他最近认识了一位富商的小女儿……”
这时约瑟夫像是才想起斯科特夫人似的,打断了格蕾丝的抱怨,低声暗示她,“我们是来查案的,格蕾丝。”
“哦!上帝!”格蕾丝惊讶地看向斯科特夫人,“请别介意,我有时候会有点……情感丰富。”
说着,格蕾丝怜悯地看了斯科特夫人一眼,“虽然证据全都指向了您,但是我认为这件事不太可能是您一个人的主意。我们目前找不到克林顿先生谋杀妻子的证据,不过有关海勒的案子……也许他会为您聘请一个不错的辩护律师。”
“我想他没有这个机会了,公爵夫人,我不是那种会把一切都交给男人的女人。”斯科特夫人终于露出了冷酷的本性。
这个时候,她仿佛与她身上的丧服融为了一体。
“我的确谋杀了那个可怜的小家伙,但是克林顿也不是无辜的,他是我的同伙。”斯科特夫人看着约瑟夫错愕的脸,冷笑了一声,“很意外吧,公爵大人,一个柔弱寡妇的真面目居然是一个谋杀犯。”
“我没有别的选择,那孩子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他挑选衣服的时间太久了,我和克林顿都没有发现他还在教堂,等到我们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听到太多东西了。”
格蕾丝用严厉的眼神看了斯科特夫人一眼,“您恐怕不知道,他想挑选一件体面的新衣服,去见他喜欢的女孩。”
“多浪漫啊!这些小傻瓜。”斯科特夫人不为所动,“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因为过了三十岁的男人就会失去这种纯真本性,他至少在死前都是纯洁的。”
接下来,斯科特夫人交代了杀人的过程。
海勒死去那天的十点半,等到其他夫人们都离开之后,斯科特夫人和克林顿先生在多卡斯妇女会发放衣服的房间幽会。
他们并没有做出格的事,但却说了许多出格的话。
比如该怎么除掉克林顿先生那个碍眼又年老的妻子。
而就在他们商量好一切的时候,他们发现了一脸惊恐的海勒。
克林顿先生抓住了这个可怜的孩子,一只手控制着他的两条胳膊,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而斯科特夫人则狠心地往这个孩子的肚子上,刺入了三根缝衣针。
克林顿先生虎口的伤口,就是因为海勒奋力的挣扎而裂开的。
至于斯科特夫人自己留了什么?
她有一封克林顿先生提议除掉他妻子的亲笔信。
当格蕾丝和约瑟夫赶回克林顿家的时候,弗格斯探长已经知道了一部分真相。
格蕾丝的鬼主意奏效了,克林顿先生交代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直到被关进监狱的时候,他和斯科特夫人才知道,这一切都是格蕾丝的诡计。
克林顿夫人根本没死,克林顿先生也没有往海勒的坟墓里放斯科特夫人的随身物品,斯科特夫人的缝衣针也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但是遗憾的是,苏格兰场已经拿到了足够的证据,可以把这两个罪犯送上绞刑架。
至于卡明顿夫人……
她在冷静了几天之后,终于向弗格斯探长说出了真相。
“卡尔是被禁闭室的环境吓死的。”卡明顿夫人说道:“那是他第一次被关进禁闭室。他在晚餐的时候,恳求我的丈夫为褴褛学校的孩子们增加每天食物的分量……这就是他一直听话的目的,我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卡明顿夫人在法律上的确没有犯罪,但她的褴褛学校最终还是被约瑟夫接手了。
当约瑟夫和妻子走出苏格兰场的时候,送他们出来的弗格斯探长却一直闷闷不乐。
“遗产!又是遗产!”
格蕾丝停下来,等待着弗格斯探长继续说下去。
“我不知道英格兰为什么变成这样,至少二十多年前,我二十几岁的时候,年轻人都想着依赖自己,勤恳工作。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们只想着遗产,不劳而获,甚至不惜为此杀人。”
弗格斯探长的肩膀垮了下来,“格蕾丝,你还年轻,所以你不会明白。别看我总是不满英国的治安,但我比任何一个人都希望这里变得更好。”
格蕾丝理解地点了点头,说道:“弗格斯探长,虽然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但是离太阳落山,还有很长时间呢!”
对于广大的英国人来说,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活在“日不落帝国”制造的美梦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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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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