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说的话,你和约瑟夫在书房里一定问了一些让人难以招架的问题,对吗?”
格蕾丝没有直接否定弗格斯探长的猜想,而是顺着他的说法进行了合理的推测。
弗格斯探长愣了一下,摇头说道:“不,我不认为我和约瑟夫问了什么让人为难的问题。”
“那么卡文迪什夫人为什么要这个时候打断你们的谈话呢?”
“也许……可能……”弗格斯探长尝试寻找合理的解释,但却怎么也找不到。
“我认为卡文迪什先生抵触他的妻子进入书房,是另有原因的。”约瑟夫这向格蕾丝说起书房里的那一幕,“当卡文迪什夫人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卡文迪什先生的表情非常难堪,在那之前,他正在为布朗先生挥霍妻子财产的事进行着义正言辞的指责。”
约瑟夫话里的暗示非常明显。
卡文迪什夫人的出现,让卡文迪什先生感到了极端的难堪。
可是这种难堪是因为约瑟夫和弗格斯探长在场而产生的吗?
当然不是!
约瑟夫和弗格斯探长都可以保证,在卡文迪什夫妇激烈的争吵之前,他们两个绝对没有对这对夫妻产生过类似嘲笑的心态。
更何况对访客来说,难道卡文迪什夫人出现在书房门口是一件很可笑的事吗?
这当然也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说,在约瑟夫和弗格斯探长不知情的情况下,卡文迪什先生自己先感觉到了难堪。
那么让他难堪的,就只有他的妻子,以及他之前说出的话了。
“‘一位绅士当然可以使用妻子的财产,但是他的社会地位必须由他自己争取,不是吗?’卡文迪什先生当时说的就是这句话。”约瑟夫将自己所知道的都复述给了妻子。
“可是卡文迪什先生完全可能是因为妻子不听从他的话,才变了脸色。”弗格斯探长说道。
“你真的这样认为吗,弗格斯探长?”格蕾丝露出促狭的微笑。
弗格斯探长有些泄气地低下了头,“我当然知道这不太合理,但是约瑟夫的话实在是令人难以想象,难道你认为卡文迪什先生的社会地位也是依靠妻子得到的吗?密码学和遗产可不能相提并论啊!”
“是啊,布朗先生想要继承遗产,依靠的是幸运,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会有一个富有的远房亲戚,而那位亲戚又恰好没有儿女。”格蕾丝说这些的时候,语气满含讥讽。
然而说到卡文迪什先生时,这种讥讽就变得更加明显了,“至于我们的卡文迪什先生,他需要的是一个聪明的妻子。”
弗格斯探长难以置信地说道:“这是不可能的,格蕾丝。卡文迪什夫人婚前是一个没怎么受过教育的乡下姑娘,她的母亲是一名在为乡绅家庭服务的女管家。很难想象这类出身的女孩会是一名杰出的密码学家。”
格蕾丝终于知道卡文迪什家的女管家——或许现在已经不是了,总之就是那位格林夫人鄙视卡文迪什夫人的原因。
大英帝国一向有着明确的阶级意识,无论是贵族、乡绅,还是中产阶层和劳工阶层,人们无时无刻不在寻找自己的“位置”。
不单如此,同一个阶级的人里,还有着更为细致的鄙视链。
通常来讲,劳工阶层里,工匠们会鄙视为别人打工的工人,而工人们又会鄙视对那些中产阶级的“吝啬鬼”低三下四的仆人。
虽然有时候仆人更富有,但工人们通常认为他们没有尊严。
而在这个阶层中最让人鄙夷的,就是卡文迪什夫人这种“认不清身份”、“拼命要爬上与她不匹配的阶层”的“下等人”。
格蕾丝其实也偶尔会听见其他贵族夫人这样谈论她自己。
不过她和卡文迪什夫人一样,都不怎么在乎这种人的看法。
唯一能够激怒她们的,是亲人的鄙视。
比如今天卡文迪什先生的表现,就直接激怒了卡文迪什夫人,女管家把小露西带出来的行为,则让卡文迪什夫人的怒火更猛烈了几分。
“我想你忘记了一点,弗格斯探长。”格蕾丝伸出食指晃了晃,说道:“和男士们不同,女士们是无法在大学接受教育的。我们可以通过学位来判断一位男士的学识,但同样的事放在女士们身上,就很难评判了。”
格蕾丝指着自己说道:“如果我说自己比普通人要聪明,您应该没有意见吧,弗格斯探长?”
“当然没有,假如一位名侦探都不能被称为聪明的话,这个世界上的聪明人一定会变得极其稀少。”弗格斯探长面对这位多次帮助自己破解谜案的老朋友,还是不吝赞美的。
“但是,如果十年前我没有成为伊登庄园的总管,也没有成为一名侦探,那么您在路上碰到我的时候,恐怕也不会认为我是一个聪明人吧!”格蕾丝说道。
“而且……”约瑟夫这时说道:“你认为是什么原因,让卡文迪什先生迎娶了卡文迪什夫人?”
约瑟夫看见弗格斯探长的高礼帽在他的头顶弹跳了一下。
卡文迪什先生在进入皇家学会之前,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职员。
可即便如此,他也是中产阶层的一员,他完全可以娶一个和他身份相当的妻子。
是什么让他迎娶一个仆人的女儿呢?
卡文迪什先生是那种被爱情冲昏头脑的人吗?
显然不是。
约瑟夫两次拜访,都没有看出这位卡文迪什先生对他的妻子有任何爱慕、呵护的举动。
他是因为利益,才迎娶了这样一位妻子。
卡文迪什夫人作为仆人的女儿,没有丰厚的嫁妆,也没有显赫的身份,她能提供给卡文迪什先生的,只有她自己本身。
一个娇小美丽的身躯,以及聪明的头脑。
但卡文迪什先生看重的绝对不是美貌,因为一个贪恋美貌的男人,不会对女士这么粗鲁无礼。
卡文迪什先生看重的,是卡文迪什夫人的头脑。
弗格斯探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已经快要被你们两个说服了。这样说起来可真是奇怪,卡文迪什先生为什么会娶一个仆人的女儿呢?我恐怕没办法列举出其他的东西来反驳你们的观点。”
“卡文迪什夫人其实非常聪明,你们可能猜不到我在客厅发现了什么。”格蕾丝兴致勃勃地说道:“卡文迪什夫人对狄更斯的书,有着非常深刻犀利的见解,她就像一个杰出的评论家。”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
三人往车窗外看了一眼,才意识到他们已经走过了好几条长街,到了丹尼尔斯别墅。
“我得走了,格蕾丝、约瑟夫。”弗格斯探长整理了一下大衣,“至少有一点我说的没错,卡文迪什夫人很有可能是泄露密信的人,我必须要查清楚她礼拜二那天都做了些什么。”
弗格斯探长神气活现地迈着大步走了,根本没给约瑟夫两人说话的机会。
约瑟夫率先下车,向妻子伸出了手。
“可怜的弗格斯探长,他又要白跑一趟了。”格蕾丝把手递给约瑟夫,有些调皮的说道。
两人相视一笑。
当然,格蕾丝之所以没有阻止弗格斯探长,是因为她知道在这件事上,阻止是没有用的。
这位探长有着过于旺盛的精力,一旦让他找到了目标,他就会像一位猎人似的,拼命追踪他选定的猎物。
既然格蕾丝已经列举了卡文迪什夫人身上的疑点,那么以弗格斯探长的性格,他必须要自己亲自排除这个人犯罪的可能性,否则其他人为卡文迪什夫人辩解的话,他是不会相信的。
但格蕾丝自己显然并不认为卡文迪什夫人会犯下这起案子。
至少她不会亲自去电报局。
“弗格斯探长恐怕不知道,卡文迪什夫人在社交界的名声。”约瑟夫和妻子走进门厅的时候说道。
正在替约瑟夫脱下外套的乔治把外套挂在门厅附近的红木衣架上,说道:“哦,是那位密码学家的夫人吗,公爵大人?”
约瑟夫冲着格蕾丝眨了眨眼睛,仿佛在说“看吧,乔治都知道。”
相比于乔治,刚刚担任贴身女仆没多久的贝丝显然是不会在雇主们说话的时候插嘴的。
她以前总是很喜欢和担任总管的“克里斯蒂先生”说话,但是,当“克里斯蒂先生”成为公爵夫人之后,她就变得有些拘谨了。
这时她听见格蕾丝说道:“卡文迪什先生目前是英国最杰出的密码学家,他的家庭也会成为上流社会的谈资。卡文迪什夫人应该去过不少宴会,至少在伦敦,她应该算半个名人。”
寸土寸金的伦敦是名人聚集的地方,虽然卡文迪什夫人在其中可能微不足道,但是当她走进电报局的时候,必然也会引起一部分人的注意。
电报在英国是一种昂贵的通讯方式,相对的,在电报局工作的人也会见到更多的体面人。
而且最离奇的是,电报局里居然真的有人会把密信的内容发送出去。
电报和写信不一样,发送电报时,电报里的内容是一定会被发报员看到的。
一个正常的发报员,在看见密信内容的那一刻起,恐怕就会因为胆小怕事而立刻报警。
可是,电报还是被发送出去了,目的地还是所有英国人都知道的英国首相的办公地点——唐宁街10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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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头脑也是一种资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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