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夜，雪天阴寒，城市树木上霓虹闪烁，高楼大厦上宽大的电子屏播放着来自居民的圣诞寄语，红与金的灯光隐隐浮动。
街道上一如既往挤满了攒动的人头，带着滑稽圣诞帽的老头们吹着红白条纹的号角，骑着机械麋鹿路过，他们和蔼地给那些乖巧站在路边的孩子们分发各式各样的糖果与玩偶。
孩子们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格纹校服，带着学校统一发放的毛呢厚围巾，脸上毫无例外带着礼貌而诚恳的笑容，一个一个对着忙碌的圣诞老人鞠躬问好。
而圣诞老人也在机械地摆着胳膊回礼致谢，冰冷的电子音伴随悠扬的铃铛曲从他们黑洞洞的金属嘴唇里逸出，“你好，愿您在曙光城新的一年圣诞快乐。”
孩子们抱着自己的圣诞礼物，嘴角齐齐弯起一个纯真无邪的弧度，高喊道，“你也是，圣诞先生！”
一里之外，中央医院。
推车轮“哐哐”划过宽大的病房长廊往手术室奔去，曙光城最好的医生与护士都已经在那里待命多时，今天到来的这位病人似乎比他们想象中更为棘手。
“midazolam，两倍浓度，病人情绪波动相当激烈。”
带着白色氧气面罩的医生看了看已经躺在手术台上面色苍白的年轻男人，立刻对身边训练有素的护士小姐沉声吩咐，同样全副武装的护士小姐立刻取来针筒交给主治医生，回头时却冷不丁看见了一道黑色的身影正站在手术室推门的边缘。
紫外线灯下，西装革履的男士有着一张俊美却冷淡至极的面孔，他定定地看着手术台上仰面躺着不知死活的人，幽深的瞳孔里流露出一丝阴郁。
这座城市里没有人会不认识这张脸，也没有人不知道纯黑西服上那枚小小的胸章代表了什么。
但护士小姐还是壮起胆子迎了上去，隔着厚厚的防护罩，她道，“这里是手术室，无关人员请出去，否则有被感染的风险。”
男士仍旧一动不动，身后落下地影子似乎要和那身笔挺的黑色西装融为一体，他张口是与冷淡面容适配度极高的低沉声线，“不用管我，我要确保你们不会在这间手术室里对他做出的什么事。”
“你.....”护士小姐十分不满，但她并不敢对眼前的男人采取措施，只好闷声道，“请瞿审判长相信我们的专业素养，既然能被录取到中央医院，就说明我们肯定会以病人的健康为第一位。”
褐色的瞳孔对上她的眼睛，虽然隔着防护罩，护士小姐还是被这样的目光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同脚步也变得有些不稳，身后的主治医生传来的命令似乎及时拯救了她的无礼。
“电测仪准备，立刻进行颅内降压，手术室内不要喧哗！”
护士小姐知道这是医生默许了瞿之彧的留下，她只好蹬蹬跑回了手术台，尽心尽力地进行医生的下一步指示。
瞿之彧依旧站在门前，沉默地看着隔离罩中只露出半个清秀侧脸的人，忙碌人群中没有人注意他插在口袋里地手正紧紧捏成拳头，试图止住不受自身控制的颤抖。
幽静的医院长廊上走出一个佝偻的老头，短密蓬松的灰白胡子铺满了下半张脸，像极了真正的圣诞老人，他轻声喊道，“瞿审判长。”
“不用催促，等这边手术完成，我会自己去体检。”
“不是这件事。”老头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往虚无地空中一点，一块发着莹莹蓝光的屏幕不需任何固体介质就这样铺散在眼前，上面展示的是一份由最高审判庭签署的文件。
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内，瞿之彧匆匆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术语，冷笑道，“他们的动作倒是快的很。”
“他们开始给您传消息，可惜您的一切通讯都显示隔断，所以他们让我来告诉你，现在就过去一趟。”
“去通知他们等着，今天这里不结束，我不会离开半步。”瞿之彧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已经造成这样的后果，还在乎这一时半会儿吗？”
老头沉默地往手术室看了一眼，最终伸出手指按向了屏幕上的关闭，他知道眼前这位年轻审判长的脾气，无奈叹道，“好的。”
佝偻的身影再度沿着幽长的回廊匆匆离去。
而手术台上，数十根导管连着电流与药物冲进那具脆弱身体的每一颗细胞，冰冷的触感像是游蛇一样沿着神经攀爬至颅顶。
他像是在灼热的岩浆中起伏不定，转瞬间被吞噬得只剩下一滩血泥，模糊中，眼前出现了一间纯白的实验室，矮小的孩童垫脚站在板凳上挪动着显微镜，一双大手从身后将他抱起，亲昵地摸了摸他头顶浅褐色柔软的头发。
他高兴地去看显微镜下的世界，那里面竟然盛开出大片大片的粉色樱花与纯白的波斯菊，学院前，自己似乎穿着一身格纹校服，纤长的手指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儿，他看着眼前英俊的男人单膝跪在教学楼前的樱花树下，对着他掏出了一枚戒指。
身后是人群的欢呼与抛起的鲜花，他虽诧异，更多的情绪却是高兴。
他伸手接过戒指对着天空照了照，素白的银环上映出的却不是他的脸孔，而是纷飞的鹅毛大雪和闪烁不定的烟火霓虹。
圣诞歌曲穿透落地玻璃钻进耳膜，他正垂首站在一张木桌前，虚化迷蒙的眼中是一双成年人紧扣着桐木讲台的双手，他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一枚子弹从暗处飞来，打在他的肩膀上迫使他向右侧的地面迅速倒去。
冰凉的触觉，交融的木色与浓黑色......还有那个飞奔来的身影......
“嘶——”靳敛从校医务室的椅子上弹起来。
椅子正对着大片玻璃落地窗外圣诞节飘扬的细雪与暗沉的天空，远处传来若有似无的圣诞歌声，刚才的怪诞梦境顷刻间分崩离析。
他从手臂的丝丝疼痛中恍然记起，今天是卡布尔学院例循体检的日子，他的情绪波动一向异于常人，所以被校医告知需要单独治疗，而这个狗头校医似乎趁他睡着，擅自加大了电流。
看着身边举着电磁贴片有些尴尬的原素一，靳敛咬牙切齿道，“你是想趁我睡着电死我是不是？！”
“哪儿能啊！”原素一一脸抱歉地鼓捣着他那台机器，嘿嘿傻笑道，“阿敛你可是我唯一愿意以身试法的朋友了...我怎么舍得让你死！”
靳敛没好气的拔光了身上的贴片，秀气的眉眼拧成一团，“以身试法？我现在严重怀疑你的二级校医资格证是作弊作来的。”
“校医资格证又不考这个的喽。”原素一猫哭耗子地揉揉他被电青的皮肤，一边忍不住嘟囔着为自己分辨，“我出生的时候就被判定从医会比从事其他职业合适，结果谁知道中央医院的判定系统把我给拒之门外了，测试报告又说和我适配度最高的职位就是这里，靳老师有什么意见啊？”
“没意见，没意见。”靳敛拍开他不安分的手，把自己卷起的毛衣袖子重新放了下来，有些疲惫的合上了眼，“只是以后擅自加大电流的时候能不能先打个招呼？不然我这种天生情绪缺陷的人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梦里那些他根本就没有见过的场景与人会让他忍不住去推敲他们是否真实存在抑或是单纯的幻想构成？
他不过是个二十五岁普普通通的社会从业者，土生土长在这座城市的一个三级商人小家庭，十七岁时的圣诞节，父母因车祸先后在中央医院去世，但好在这座城市的保障系统完善且人性化，保护他顺顺利利的从卡布尔学院毕业按智力与适配度分入顶尖的城市大学，直至成为一个闷头闷脑的高中数学教师。
拿着平均水准之上的工资，与城中所有居民一样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唯一让他头疼的就是每次体检评级都为C的情绪指数报告。
与生俱来的脆弱神经和身体，导致原素一每次对他进行治疗时，他老是会梦见自己出现在一些不合时宜的地方，有时是纯白的实验室，有时是漫天粉色的樱花树与砖红色古朴的教学楼，有时是肩膀那一枪和向他飞奔而来的身影。
还有那枚素环戒指......
靳敛仰面躺在椅子上，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一双手，有些自嘲的想着自己还是单身太久了。
“那是你们学数学的都喜欢胡思乱想。”原素一完全忽略了他的控诉，摇头晃脑地咂咂嘴，手中那台老是罢工的机器似乎终于愿意工作了，“突突”吐出一张浅蓝色的治疗页。
“你最近又开始变得焦躁了啊。”原素一举起那张报告对着灯，“每到圣诞似乎都会来这一下，一定要记得按时吃药。”
靳敛眼中映着飘扬的雪花，闷声道，“大概是因为我的父母是在圣诞节去世的吧。”
他默默叹一口气，从椅子上爬起来，顺手戴上了一侧的平光镜，转身去拿随意搭在椅背上的大衣。
“也有可能。”原素一专心致志地看着报告，突然发出了“咦”地一声惊叹，“阿敛！你刚才是不是梦到什么不可描述啦？”
“啊？”靳敛已经穿好衣服，他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原素一，正经道，“我虽然单身了二十五年，但也不是寂寞到会在校医务室做春梦的人。”
“那就奇怪了，可是心率不会骗人啊......”原素一嘟嘟囔囔，指着那张单子，“这里显示十二分钟零七秒的时候你的心率突然到了峰值......难道是梦到考第一名还是抽中什么大奖了？”
“砰”地一声，校医务室的大门已经被狠狠带上，只留原医生一人孤独地坐在风雪前思考着靳老师的心率问题。
掐指一算，适合新年挖新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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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圣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