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恐惧之后,靳敛恢复冷静。
不需要他做任何事,紧急呼叫一旦按下,他的位置便会在一秒内传到最近的公安部,而学校的安保系统也会在一瞬触发。
安保室位于这间卡布尔学院的后方,现在早已是放学的时候,从保安室到教学楼几乎不会有任何人潮与外力阻拦,也就是三分钟后,就会有人或者是机器警卫到达现场。
也就是说,他还要再与这颗头颅呆三分钟,靳敛计算着。
虽然他的大脑已经近乎一片空白。
出生的二十五年时光里,靳敛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甚至是血都很少见到,情绪评级极易受外部环境影响,他与生俱来的脆弱情绪已经是C级,所以一直小心翼翼避免着看见类似的场景,就连恐怖电影都鲜少涉猎。
但是今天他看见了乔倾的圣诞礼物,一颗叼着苹果的微笑头颅。
与涣散瞳孔对上的一刻,他那颗几乎跳出胸口的心脏让他以为自己的情绪就要跌破D级,然而短暂的平复后,他看着身后的白色大门,突然生出一阵诡异的情绪。
那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像是被踩得坑坑洼洼的沙滩上突然流淌过来一汪海水,将那些痕迹全部抹平。
他其实对乔倾很有好感,大脑告诉他,他很想再进去看一看哪怕是只剩下一颗头颅,都十分漂亮睿智的班长。
他还有两分半钟,靳敛伸出手,轻轻送向指纹密码,他分外平静,即便身体正不受抑制地发抖。
片刻后,走廊上一道强烈的警示光线亮起。
逆着光线,靳敛看见站着的似乎是学校穿穿者制服的安保人员,他带着机械警卫从走廊上赶来,脸上带着不悦。
他可以理解,毕竟没有人会希望在圣诞夜来这样一场事故。
“靳老师。”安保人员抬手,用手持通讯扫描了他的脸确认身份,“请问按响警报有什么事吗?”
靳敛苍白着脸不说话,他指了指身后的教室,缓缓地坐到地上,浑身都在颤抖。
安保人员察觉一丝异样,他看一眼靳敛,迅速开门,感应光应声亮起,随即他走进教室。
靳敛抱着膝盖坐着,将脸埋进袖子,这样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捕捉他此刻的表情。
他听到了身后安保进入教室的脚步声,所以他捂住耳朵闭上了眼,在心中默念:五、四、三、二、一......
随着倒数结束,仓促的警报声与一声仓皇的尖叫响起。
平静的曙光城似乎很少有这样重大的案情。
飞雪中是如同装甲般坚固的警车,红蓝色的经典灯光与鸣笛声在教学楼门前环绕着,这是公安局沿用至今不多的传统。
警察很快封锁了现场,随行的还有一名心理医生,这样一来原素一显然派不上什么用场。
靳敛被包围着,有些失望地想,他脸上仍是那副苍白无力的神色,甚至在大冬天有冷汗出现在光洁的额头上,外人看来,这个数学老师正一脸受惊地站在教室门边呆滞的观察来往的警察。
不停的有人从教室进去又出来,机器警察没有什么表情,而那些忙碌人类警察有的脸上是恐惧,有的是悲哀。
直到一名蓝衣女警从教室出来,收起屏蔽口罩,在他和安保大叔的脸上扫了一圈,用严肃的声音问道,“谁是第一目击者?”
靳敛稍稍提了提神,他皱眉道,“是我。”
他注意到女警的胸章刻着“陈冕”二字,他补充道,“陈警官。”
陈冕与其他警察并不相同,没了黑色口罩的她脸上看不出半点惊惧,反倒有几分困惑。
“靳敛?”陈冕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例行公事的模样,她边对比靳敛的个人信息边道,“现在不是上课时间,你为什么会到教室里来?”
“圣诞派对,乔倾是班长。”靳敛推了推平光镜,“她向我申请占用一节课,准备与同班同学举办一场圣诞派对,要知道,有我这个老师在......他们很难敞开心扉,但我又担心教室会在派对后变得一片狼藉,所以我回来了。”
“然后看见了那颗头颅?”陈冕眼中倒映着流淌的蓝色数据,“除此以外呢?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靳敛点点头,诚实道,“我回到教室的路上,遇到了我的学生,涂守星,不出意外,他是从这间教室出来的......最后一个人。”
七点三十,市中心,审判庭。
硕大的冷光的屏幕前,坐着一个男孩,他穿着一身别着金属胸针的黑色西装,扣子并未扣全,下摆露着卷曲的衬衣,脖子上甚至挂着一枚金属的吉他拨片。
他头上扎着一根有些俏皮的单马尾,双目正炯炯盯着那些一闪而过的人物影像。
只要他抬手关掉电源,眼前的屏幕就会变成一扇巨大的玻璃窗,足够俯瞰整个曙光城和不远处的卡布尔学院。
但现在他不想这么做,离预定时间还早,比起观察一个平淡到无趣的数学老师,他更愿意看一看体制内这些堪比蜘蛛网一样的信息架构。
他舒适地坐着,手边放着一只咖啡壶,直到一叠文件“啪”地一声甩在他的头上,蒲亚才跳起来望着身后的龙誉存怒道,“臭老头子你做什么?!”
龙誉存有一张圣诞老人一样的脸,如果他不是老摆着严肃表情的话,会很受追捧,这是蒲亚很早就有的判断,原本圣诞夜他对这个老头子还存有一丝好感,现在也被这一巴掌拍的烟消云散。
“做什么?”龙誉存对这座审判庭有着极高的使命感,“审判长找你来不是让你在这里玩人头游戏的,你还问我为什么?”
蒲亚原本十分生气,听到“审判长”三个字时气焰下去一半,他抱住椅背嘟囔。
“时间还早嘛,看一个无所事事的高中老师,太无聊了,他每天的行径路线就是从十三号汽车线路转入五号线路,不是在学校就是在十三号大道的单身公寓里......没必要盯得这样死,就算是蜮,也该有自己的.....”
他“**”二字还没说出口,龙誉存的眼神就变了,那叠资料在他手中攥紧,老头子虽然身形佝偻,动作却干净利落,他将资料甩在蒲亚面前,“卡布尔出事了。”
蒲亚“哈?”了一声,“不是迟早要出事吗?”
龙誉存危险的眯了眯眼,“准确来说,是靳敛提前出事了,陈冕已经赶到现场,提取的信息全部在这里,我要你立刻通知瞿之彧,确认下一步行动。”
蒲亚脸色稍变,他翻着那些资料,眉头渐渐锁紧,却摇了摇头,认真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龙誉存显然不满他的回答,“不管瞿之彧现在在哪里,采取强制指令。”
蒲亚摇了摇头,顺手给老头子到了一杯咖啡。
在这个社会已经很少能见到的纯手工打磨后过滤的咖啡,香气醇厚,足以证明蒲亚在这个职位上足够清闲。
“是真的不行。”蒲亚希望自己的诚意能安抚这个躁动的老头,他伸手调出另一张屏幕。
“我的权限,只到这里。”
闪烁交替间,屏幕上出现一个地方,那是一间偌大的会议室。
三个人围绕而坐,外界能看见他们的人像,却听不到半点声音。
中间的屏幕滚动着各类信息,冷淡的金属光泽中摆放的却是三张格格不入的中世纪高大欧式审判椅。
龙誉存瞬间就明白了蒲亚的“不行”,屏幕中,身着暗红西装的老人正开口同对面的年轻男人说着什么,而另一位中年男人则沉默地低着头,仿佛并不想参与这场讨论。
龙誉存喉咙发紧,他认识暗红色西装的老太太,她是曙光城的议事厅厅长沈兼,其实她早该死去多时,然而现在却带着百分之五十的金属部件与一只人造肝脏稳坐与议事厅之首。
三个人的会议不常有,但每次都涉及重大机密,所以就算是蒲亚也无法侵入探听半点消息。
部署局依照议事厅的指令工作,所以局长林圳在她面前往往不会提出过多质疑。
唯独瞿之彧,曙光城的审判长,因审判庭素来游离于两者以外,导致他与林圳沈兼关系微妙。
瞿之彧生来就被中央医院认定适合进入审判庭工作,他的父亲也曾在审判庭工作多年,此后他一路的成长被固定在框架中,毫无意外地以全优成绩通过审判庭的考核,直至成为审判长。
龙誉存明白,能够成为审判长的人,必须兼具冷酷与理智两种特性,毫无疑问,瞿之彧把这两者做到了极致。
成为审判长的这些年里,他都做到了近乎苛刻的公平,即便那些被他亲手送进隔离区的人怎样咆哮嘶吼,也无法改变他的处罚结果。
龙誉存明白这是一种怎样恐怖的存在。
而此刻他正摩挲着审判椅跨越近千年光滑的红木边缘。
镜头下,他左手无名指套着一枚老旧的素环戒指,短发干净利落,眉眼有一点阴郁,即便坐着,都能看出利落的西装贴合挺拔颀长的身姿。
审判庭中所有人都默认瞿之彧的长相其实相当好看,只是大多时候他严肃得有些不近人情,这也是审判长必需的特质。
瞿之彧总是将情绪掩藏得一丝不漏,甚至叫人难以想象他是不是出生就带着这样的伪装。
比如现在,镜头下毫无表情的侧脸让屏幕以外两人看不清他到底是在听还是敷衍。
不正常夫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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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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