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房内。
紫檀木家具线条流畅,透出岁月沉淀的淡淡光泽。
墙上挂着几幅字画,其中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知止不殆”,笔触沉稳深邃。
萧择渊的卧房,没有侯府门脸的磅礴肃穆之气,亦不见奢华的摆设用度。
家具简素,陈设有序。
足足一整面墙,排列摆放整齐的古书、兵书,透出一种沉稳内敛的学养气息。
与他惯常给人的强势峻厉风格截然不同。
他那挺拔身姿此刻正立于一面铜镜前。
铜镜表面虽有些斑驳,但依旧能够清晰映出他的英挺面容。
眉若刀锋,眉骨高挺。
那右眉尾侧上方坠着的一颗浅褐色小痣搭配他的冷峻表情,总给人强烈的疏离凛冽感。
他内双的眼内瞳色深沉,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隐含着不易察觉的复杂。
宁神间,他不觉抬起修长手指轻轻磨蹭自己的脖颈。
片刻后,便觉耳根发热,心跳加速。
昨日玉帘棠的戏弄还历历在目。
但他亦将计就计,希望计划能够按自己铺陈的方向发展。
可不知为何,随着二人的深入往来,玉帘棠的言行举止,却愈发让萧择渊感到心神不宁。
他摸不清这“不宁”的来由。
只是恍惚间总是感到玉帘棠身上散发的清冽气息,以及他的爽朗笑容,能带给自己一种趋于陌生与熟悉之间,难以言喻的微妙感。
思忖半晌,萧择渊愈发觉得颈窝连着面颊逐渐发烫。
仿佛有一股难以抑制的热潮在体内涌动。
不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就见他喉结隐隐鼓动、犬齿划过薄唇。
最后迅速褪去晨起才穿好的玄色里衣,一猛子扎进隔间的冷水浴池。
冷水的冲击宛若冰刃切割,寒气袭人,斩断体内热流。
肌肤上的每一颗毛孔似乎都在冰冷的刺激下恢复清明。
凛冽的水珠顺着他结实有力的身躯滑落。
驱走体内炙热,也似乎让他心中无端的迷茫和不安逐渐冻结。
……
***
客房内,烛火摇曳。
桌案上放置着一个黄花梨木匣。
玉帘棠扬起下巴点了下木匣,冲墨桃说:“这是我这能凑到的所有值钱玩意儿,你拿去给你老娘治病。”
墨桃闻声停下手中绣活,怔然眨了眨杏眼,眸中闪过丝惊讶。
但转而就化作感动,说:“主子……您,您怎么知道?”
“你个丫头可真行,要不是我遇到宁姝她们,你妈重病的事,你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玉帘棠盯着人叹了口气。
墨桃看看玉帘棠,又望向桌上黄花梨木匣,心中不觉涌起一股暖流,眼眶隐隐发烫,“主子,这……这怎么使得?”
墨桃话音夹杂哽咽:“您自己本就不易,这些金银细软您须得留着,将来定有更大用场。”
玉帘棠蹙眉道:“你这丫头什么脑回路?钱没了还能赚,人没了那就真没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救你老妈!”
“老妈”这词,对魂穿前的玉帘棠而言,是既熟悉又陌生的。
熟悉的是,他年少曾感受过的所有温暖与幸福,皆来自母亲。
陌生的是,自从他酗酒家暴的父亲意外去世后,他老妈便将他丢给爷爷,独自出国。
起初,他和老妈还会每逢年节联系,但没几年便逐渐断了联络。
后来,爷爷也去世了,他便彻底独自生活。
长大后每当回忆起母亲,他内心总是酸涩复杂。
可即便他曾从亲戚口中听说母亲攀了高枝,在国外改嫁给了个知名华人律师,早将他这个儿子丢去脑后。
他也告诉自己——只要老妈幸福就好。
但此刻,“幸福”对墨桃而言,却都是她主子给的。
“主子,您的恩情,墨桃铭记于心。”墨桃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她眨了眨泛红杏眼,“但您不是曾说不喜侯府,渴望自由生活嘛?”
“您还说……未来想要购置宅院,想要做喜欢的事赚银钱,想要过简单随心的生活。”
玉帘棠隐约勾了下唇角,没说话。
“而且……而且您素来慷慨大方,对待下人亦是如此。记得上回,您将那沉甸甸的金元宝随手赏给我,仿佛那不是金银,而是寻常玩物。”
“在这侯府之中,无论是伺候您的丫头,还是粗使婆子,您总是慷慨赏赐。即便是那些洒扫的小丫鬟,只要她们冲您微笑行礼,您都能毫不吝啬地打赏。”
墨桃顿了顿,软糯糯地说:“主子,您若不为自己多打算,可如何攒银钱早日去过自己向往的生活呢?”
墨桃攥了攥手中绣布,说:“墨桃自能处理家中之事……主子,您莫要担心。”
玉帘棠被这丫头一通疯狂输出饶是弄得哭笑不得,又哑口无言。
她上回画假成真的那定金元宝,墨桃曾告诉她那足以购置良田府邸,安享后半生。
可这货在侯府这段时日,和下人们愣是混成哥们儿姐妹儿。
谁若有难,她都支援。外加看谁顺眼便打赏的习惯,没多久那金元宝连带着她的私房钱,愣是花的几乎底朝天。
可钱没了还能再赚。
况且她近来发现的赚快钱的秘密法子,更是让她的人生观一夜大变。
饶是豪气千云,把自个儿当成了从天而降的财神爷。
调戏下萧择渊,大笔一挥,便能财源滚滚。
所以,眼下“钱”这玩意儿,对玉哥们儿而言,压根是不往心里去。
况且现在急用钱的是墨桃,她更没理由不出手。
昨个儿磨蹭戏弄完萧择渊,不知道是不是亲密度不够的原因。
她回来试了几次,才最终画假成真了些碎银子。
而后晕头转向昏死过去,着实搞得她难受又无语。
后来东拼西凑,又找人典当了些曾经凤春楼得来的赏赐。
这才算集满一整盒金银细软。
她不知道这古代治病救人到底需要多少钱,但感觉墨桃老娘病得不轻。
反正多多益善嘛。
这货愣是给自己一分钱没留。
身家性命都塞满那黄花梨木匣,就要送墨桃救人。
但眼下这货却热脸贴了个冷屁股。
墨丫头分文不肯收。
着实让玉帘棠心急之余,又对这丫头不觉欣赏。
她不禁抬眉一笑,逗人道:“我完了不就要进宫献舞嘛,要是跳得好,老皇帝不得来点实在的,赏点真金白银啊!”
“你慌个毛线?”
见墨桃垂眸一声不吭,玉帘棠便将黄花梨木匣推至人面前,道:“得,这钱算我借你的,行吧?”
“你与其上外面借,不如冲我借。回头多还点利息,也让我沾点光。”
“能行不?”
墨桃吸了下鼻子,红着杏眼,望向她主子,犹豫道:“可是……可是……”
玉帘棠哼笑一声:“可是个锤子,拿着就是!”
毫不犹豫将木匣塞人怀里。
***
万寿节当日,皇宫内外灯火通明,瑞气盈庭。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文武百官、后宫妃嫔以及各地进贡的使臣齐聚一堂,气氛热闹非凡。
今日是当今圣上谢秋舫龙诞六旬的大喜之日,盛况空前。
九御侯萧择渊,身着红锦朝服,入觐庆辰。
那朝服色泽深沉庄重,衣摆宽大,随他矫捷步伐有序摆动,极其凸显修长挺拔身形。
其腰间束一条宽玉带,玉带的光泽与朝服的深沉色泽相得益彰,更显英挺不凡。
常年镇守西域边陲、屡建奇功的九御侯,归来帝都,恭赴圣宴,以庆皇寿,不禁引起一片轰动。
宫墙内外,尤其是女子们,更是各显神通,只为一睹九御侯风采。
然宫规森严,女子不得随意入大殿。
所以这些皇亲贵戚的女子,便有的站在高高楼台,远眺大殿入口。
有的躲在回廊的石柱边上,红着脸偷看。
甚至还有不顾身份、悄摸猫在宫墙阴影中,目光热切全程追随的……
在大殿辉光的映照下,萧择渊朝服上的金丝银线闪烁着细微光芒,仿佛红日落满星辰。
他那深邃目光初视宛如温润春风,然细细凝睇,眼底深处却犹如藏锋之刃。
不怒自威的气势,饶是令人难以移开视线。
“九御侯,您此次突然归来,着实令圣上倍感惊喜,龙颜大悦。”一位文官拱手,率先恭敬开口。
“圣上曾与我等提过,思念大帅,但大帅远在西域边陲,不知何时能够一叙。”另一位武将话音中带着一丝激动,“数日前,末将方得知您已低调归都,未曾想竟是专为圣上庆生而来。”
萧择渊微微颔首,面带微笑,回应道:“能在这喜庆之日,与诸位同为圣上贺寿,亦是本侯荣幸。”
另一位年长武将,也拱手向前,“大帅,您当年北征北蛮,以少胜多,那一战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我等皆仰慕已久,今日能与大帅同席,实乃荣幸之至。”
他的声音洪亮,充满了对萧择渊的敬仰:“大帅的战功,不仅是我朝荣耀,更是我等武人之楷模。”
萧择渊轻轻摆手,谦逊道:“将军过誉了,择渊能有今日,全赖圣上的英明与诸位同僚的支持。”
殿内气氛愈发热烈,文武官员纷纷上前,与九御侯萧择渊攀谈,言笑晏晏。
不久,便听一声庄严之声响起:“——皇上驾到!”
这声音如同晨钟暮鼓,回荡在金碧辉煌的寿安殿中。
众臣闻声,立即肃立,行山呼之礼,齐声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皇帝的声音温和而有力,充满帝王威严。
秋舫帝头戴九龙珠冠,金光闪闪。
冠上珍珠宝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袍上绣着的金龙仿佛腾云驾雾,栩栩如生,尊贵无比。
尽管体态略胖,却红光满面,浑身散发着和蔼气息,却又不减帝王威势。
秋舫帝眼神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锋芒。
他目光扫过殿内臣子,最后停留在萧择渊身上,说:“九御侯远道归来,为朕贺寿,朕心甚慰。”
秋舫帝的声音温和有力,但那温和之中,却似乎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
“朕听闻,今日庆典有九御侯特意为朕准备的惊喜节目,确有此事?”
萧择渊微微颔首,上前一步,行礼回应:“启禀圣上,臣确为今日庆典准备了一出特别节目,以颂圣德,以贺圣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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