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心魔般一直在脑中斩不断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玉帘棠一时惊得哑口无言。
凝视眼前人,她心下虽百转千回,可话到嘴边,却不知为何什么都没再追问。
如果只是长得像,我也就忍了。
可如果你个王八蛋就是“肖喆源”,又在这跟老子耍手段、玩套路。
那哥们儿我也不介意重新陪你小子玩玩——让你也尝尽被背叛抛弃,被最信任的人搞得无路可退的痛苦滋味!
想到这,眼前这张曾让玉帘棠心动不已、如明月清风的脸。
此时,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张虚伪面具,仅剩讽刺。
曾经的怦然心动早已烟云散尽,仅存一颗欲报复之心在暗夜里狂跳不息。
“是打算英雄救美么?”玉帘棠冷笑一声,故意撩着话音反问道。
男人听闻似乎并不意外。
他薄唇隐约轻挑,说:“昨夜才救在下一命,怎就转眼不认人了?”
玉帘棠瞟了眼远处举着火把叫唤着搜寻的狗腿们,说:“昨晚我还以为自己做梦呢?可不过眼睛一闭一睁就衣着完好晕死在凤春楼厕所边上。”
“这还真奇妙呢!”
她说完话,倒也不客气,踮脚俯去男人耳畔,绕着酥软话音,道,“兄台这么纠缠不休的,是打算让小可以身相许么?”
男人鼻音浅浅哼笑一声,侧首看一眼远处搜寻狗腿,又望回面前人,沉声说:“都几时了?还有心思这般聊笑……不怕待会被捉到丢了性命?”
“尹国正乃是肃北王嫡子,溺宠无节,平日酷爱流连花街柳巷,任性摧残歌舞之伎。”
“取尔等性命,犹如捻碎微末之蝼蚁。”
怎么还突然拽起文来?
这一套套的听着还挺像那么回事。
玉帘棠心中可笑,却不禁再次怀疑眼前这人究竟是谁。
但转眼就打消这念头。
——就算他不是“肖喆源”,也不代表是什么好鸟!
而就在这节骨眼上,玉哥们儿先头被强行忍下去的尿意是再也忍无可忍了。
随即张嘴就来:“我先撒泡尿,你有能耐就赶走那群混球,咱再扯淡!”
玉帘棠说完也不忌男女,旋即便猫腰钻去假山侧旁的犄角旮旯。
假意挺直杵在原地,准备掏货。
她想借此动作唬得男人转身。
谁知未成想,几步外的男人却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直直盯视自己。
玉帘棠心间霎时一绷,道:“看什么看,意思要比个大小?”
“……”
男人薄唇略抿,眸底幽深,面若深潭静水,未作答。
这时,忽闻轻悠悠的銮铃声响,远而近渐,就见一顶官轿缓缓而至。
掀帘露出个头戴白玉发冠的翩翩公子——正是今晚曾放话要出一千两与玉帘棠单独小叙的宝蓝小哥。
小哥俏皮一笑道:“帘棠公子上轿!我等护公子离开。”
我等?
玉帘棠瞅一眼面前二人,立马心领神会。
如捉住救命稻草,忍着尿急,拔腿猫腰上轿。
她无所谓这两人为啥救她,总之眼下闪为上策。
深宵时分,这凤春楼仍旧歌舞升平,阵阵笙歌伴着五彩斑斓的烟花,照亮了整个夜空。
正当轿夫抬脚欲行之际,便被一阵急促脚步团团围住。
尹国正手持火把,在一群狗腿的围簇下,面目狰狞地呵道:“下来!本世子看见你藏轿子里了!”
玉帘棠缩身于轿内一角,未吱声。
头侧便是一双穿着玄色锦缎裤的有力长腿。
那腿旁的藤纹云锦长袍随意垂落于地。
玉帘棠双臂抱膝,微仰白瓷面颊,冲男人眨了眨灵动双眸。
楚楚可人。
男人面上没什么表情,眼底却隐约划过丝狡黠。
他没说话。
就听轿外宝蓝小哥话音:“尹国正,你可知你拦的是何人之轿?”
“今日帘棠公子的画作被你抢了去,已让我忍无可忍,你莫要太过分!”
尹国正闻言狞笑一声:“你个不知哪来的小杂种,敢这般与本世子讲话?”
“本世子管他是天王老子还是谁?要不交出玉帘棠,我今夜非卸了你们狗腿!”
尹国正说这话时,其实心里多少有些发虚。
眼前的谢文溪虽是外室之子,但其父毕竟是当今圣上之弟——恭亲王谢策宸。
可事已至此,低头认怂也不是他性子。
况且自己老爹也是曾为大兴立下赫赫战功的肃北王,有什么好怕的?!
而且那轿内还能坐谁?
了不起是个品阶不如自己老爹的庸才。
难不成还能坐着“谢策宸”?
怎么可能!
那谢策宸常年游山历水,以寻仙问道为趣,岂肯至此花柳之所?
谢文溪被气的再欲张口,同一时间,就见身侧官轿窗格帘幔被一手挑起。
“今宵本侯倒是要瞧个分明,究竟何人能卸我的腿?”
萧择渊声音铿锵有力,气质却温文尔雅,话音听起来并不咄咄逼人,却让人不觉心生敬畏。
那深邃目光初视宛如温润春风,然而细细凝睇,便可见其眼底深处犹如藏锋之刃,令人不寒而栗,丝毫不敢怠慢。
“天!居然是九御侯萧择渊!”
萧择渊话音刚落,围聚护卫狗腿中便有人认出本尊。
继而慌不择路腿软跪成一片。
尹国正更是呆若木鸡,咽了咽喉,颤声结舌道:“九……九御侯!”
“您……您不……不是在西域……”
“在西域吃沙子?”萧择渊语音带笑接了话。
“兵戈之事,或紧或缓。本侯岂能自劳至死?今日正月初二更当稍事放松,以享新春之乐。”
“你说是不是呢?尹世子。”
“回去记得替我向肃北王带好。”
突见九御侯,尹国正素日的嚣张跋扈皆成浮云,一时心慌胆颤,腿软如绵,竟不由自主跪落在地,犹如丧家之犬般狼狈不堪。
说起九御侯——萧择渊,可谓是文韬武略,功盖寰宇,实乃天子肱骨,国之栋梁。
十六年华,便连中三元,震惊朝野。其文才横溢,策论铿锵,遂入朝为官,诤谏直言之风格,更是深得圣心,仕途一帆风顺。
年登十八,国难当头北蛮猖獗,恰逢朝中无人可用,萧择渊请缨出征。
其投笔从戎,身披铁甲、手执长枪,联合盟国北岳仅率精兵数千,便以少胜多、以智取胜,横扫北疆,一战成名,北蛮俯首称臣,边关尘烟散尽。
二十岁弱冠之年,萧择渊以赫赫战功,蒙圣上赐封为“九御侯”,权势日隆,成为朝中炙手可热之红人。他文武双全,不仅战略过人,且礼贤下士,深受百姓爱戴,同僚敬仰。
然如今,西域边陲战事频发,北蛮余孽未息,其残族更是联合疏勒、西夜等小国,时常肆虐边关,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萧择渊临近而立之年,再次挂帅出征,常年镇守边疆,只是偶尔年节之时,才得以归来帝都。
按理说九御侯归来,乃朝野盛事,但萧择渊此次却看似极为低调。
谁曾想带好友恭亲王之子谢文溪来一趟兴华凤春楼消遣年节,就再也无从低调了。
月夜深沉,尹国正和围聚在其身侧的一群狗腿,被吓得些乎魂飞魄散。
这伙废物点心日日嚣张跋扈、为非作歹,可此刻却因惧怕九御侯萧择渊而通通跪伏于地,叩头如捣蒜,哀呼知错饶命。
即便萧择渊乘着的那顶官轿早已远去,这群祸害依旧跪地不起,颤抖不已。
此刻,轿中。
萧择渊端身而坐,表情从容自若又不失威仪。
他手中执着一只碧玉茶盏,垂眸,轻抿了口热茶。
茶香袅袅,随着他的呼吸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那茶香裹挟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熟悉清凉,钻入玉帘棠鼻息。
可她并没心思细品那茶香,因为她的膀胱已经快憋到爆。
“坐啊,蹲那算怎么回事?”萧择渊轻轻刮动茶盏道。
颠簸的轿子让玉帘棠痛苦加剧,她压根顾不上搭理萧择渊。
玉帘棠蹲在角落,面色难熬,大气都不敢喘,双手紧紧捂住小腹。
皱眉咬着菱唇,只在心中暗自祈祷快点到达目的地。
萧择渊隐约哼笑:“再忍二刻,估计也就到了。”
二刻?
也就是半小时?!
这不是要了老子亲命么?!
玉帘棠没好气地瞟一眼萧择渊,皱眉大声道:“你再不让停轿,我就当你面撒泡尿!”
起轿直至现在,这已经是玉帘棠第三次要求停轿撒尿。
但很遗憾,皆未被轿主受理。
萧择渊不让停,轿夫们便如离弦之箭般向前冲。
谢文溪策马听到轿内嚷声,略一琢磨,不知从哪摸出个瓷罐,掀帘便递给玉帘棠,说:“玉公子,尹国正那厮保不齐还会追上来作妖,此乃在下今日淘来准备养蛐蛐的白瓷罐,如若不嫌弃,不妨先在其中如厕。”
“反正大家都是男子,无需羞涩。”
“……”
玉帘棠支楞间接过瓷罐,心情难以言喻。
她箍了箍后槽牙,瞟了眼萧择渊,将那窗格帘幔使劲拉下,不想看谢文溪那蠢萌脸蛋子。
继而忍着尿急大喇喇道:“好!行!你们要是能给我找根吸管,我就搁这尿!”
萧择渊闻言犹疑蹙眉。
谢文溪却再次挑帘露出双纯真好奇的眸子,道:“敢问何为吸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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