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新名

两人聊完不多时,只见一个紫色的身影就蹦跶着拎着小竹篮回来了。

不同的是,先前空着的篮子里,多了好几大朵雪白的栀子花,花瓣硕大且厚实。

“阿姐!”大声喊着。

“翠翠回来啦。”云有灵远远地回应着翠翠的招呼。

翠翠一回来就抱住了云有灵的腿。

大巫在远处碾着药,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孩子。

“翠翠,你不把采的草药收拾一下吗?”

银翠翠这才想起来,然后她一拍脑门道:“阿姐,这个给你。”

说着,她从篮子里捡出一枝带着露珠的开的最好的栀子花,然后用两只小手捧着递到云有灵面前:“这个好看,送给阿姐。”

看着小丫头纯真的笑颜,云有灵却突然想起了另一个人。

只不过那人送的花艳红,而银翠翠的花纯白。

“多谢翠翠。”说罢,云有灵就把这朵花别在了耳后,“好看吗?”

只见翠翠捂着心口,夸张地捂着心口道:“嫦娥下凡!”

“哈哈哈,翠翠还知道嫦娥?”

银翠翠又自信地叉腰:“那是自然,都是爹爹告诉我的,我阿爹懂得可多了,简直是全知全能!”

“翠翠。”大巫无奈地轻声呵住自家女儿。

云有灵看着面前已经演变成斗嘴的父女俩,发现原来被高入云端的大巫一脉也是这般温馨,同凡人一般无二。

李笏这边,全然不似云有灵这边温馨。

钟枔狠狠地揪住李笏的衣领,嘶吼道:“你不是说是将阁主送到那处讲和的吗?怎么变成献祭了!你个畜牲,你说啊!”

李笏面对钟枔的怒骂和质问一直一言不发。

胡首丘想要上前将两人分开,却被钟枔的手下人拦住。

良久,等钟枔喊够了,李笏才开口道:“你们阁主善攻心计,难道你是一点都不信任你们阁主?”

钟枔揪住李笏衣领的手似乎突然没了力气,她双目赤红地瞪着李笏说:“我们阁主...是善攻心计,但是,他也是个人啊!而且,他有......”

李笏:“癫痫之症,我知道。”

钟枔:“你知道,哈哈,你知道...你知道个屁!”说罢,钟枔使劲甩开了李笏的衣领,甩得李笏一个趔趄,扶着了桌角才站稳。

李笏整理衣领的时候,钟枔恢复了冷静,她背对着李笏,冷冷开口:“一个月,我等一个月,一月过后,若是阁主还没有出来,我保证你会身首异处。”

李笏看着她一把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带着手下人离开了。

他在钟枔离开后瘫坐在木凳上,一手支着头,重重地叹气。

但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

李笏经常穿梭于山林里找能吃的东西,还学着自己做饭。起初做饭李笏差点把锅烧穿了,赣州城的婶子实在看不下去,就手把手带着教他煮米粉。

可岭南地方少盐,当地百姓只好以辣代盐,可在辣椒里找能吃的东西,或者说辣椒也是一道菜的事实对于北方浓油赤酱调|理出的脾胃来说实在有点难以接受,

知道李笏他们吃不惯南方的酸辣,婶子又教他做一些中原地方的吃食。

大偶尔,李笏也会到城中的集市上买些东西,但频发的涝灾让物价飞涨,擓着篮子走在冒着青苔的石板路上,他一边细数着篮子里少的可怜的几把芥菜和豆角,一边叹着气。

老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啊。

期间蒋家曾来过几次人请李笏回去蒋府住,李笏依旧拒绝蒋澄心道“好意”,依旧吭哧吭哧地忙活养活自己和一众兄弟。

云有灵也就在这月神洞住下了。

大巫本就事务繁忙,经常要离开这里,原本是只有银翠翠自己在这里玩,现下好了,有云有灵陪着她。

又是一个大巫外出的日子,云有灵陪着银翠翠在石洞外做游戏,突然,云有灵问她:“翠翠,听说你还有个奶母,是吗?”

正编花环的翠翠从鲜花中抬头,乐呵呵地说:“也不算啦,她只是在喂自家娃娃的时候帮忙喂我啦。”

云有灵摸了摸她的头发。

翠翠朝云有灵伸了伸手,然后把云有灵束起来的头发解开,再细致地分成三绺,用以辫麻花辫。

“以前,也不是没有孩子来到山上玩过,只不过天一黑,他们就得下山了,他们的阿妈还在等他们吃饭。”

云有灵听出了翠翠话里的落寞。

翠翠接着道:“有一回,山下的孩子给我带来了一根烟花,就是一条长棍似的,点上火,就像星子一样的那种,那烟花真漂亮,可惜只有一根,我晃着晃着,就灭了......”

“然后呢?”

“然后啊,我就在阿爹也不在山上的时候跑到山下去玩喽。”

云有灵:“......”

银翠翠:“你要是我亲的阿姐...哥哥就好啦...就能一直陪我玩了。”

云有灵听了这话,他轻轻地对翠翠说:“翠翠会有办法让我变成你亲哥哥的,对吗?”

翠翠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陷入了沉思。

等傍晚大巫回来,银翠翠突然跑过去抱住了大巫的脖子,低声对大巫说了些什么,大巫在云有灵身上来回打量,然后又对银翠翠说了一句,说完银翠翠撅着嘴,泪珠开始决堤。

和自己女儿对峙良久,终于是大巫败下阵来,他同意了女儿的话,然后让她先回洞中自己玩会,目送女儿进了洞,大巫来到云有灵面前。

两人在篝火前坐下。

“翠翠的意思,想让你当她哥哥。”这话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大巫猜到是云有灵提醒翠翠的了。

于是他笑道:“我是有点后悔把你留在这喽,那小子是阴狠,你是心眼儿真多啊。”

云有灵也回以笑容:“照您这么说,我俩要是搁一块,指不定谁先弄死谁呢。”

大巫只是笑。

“这也差不多半月了,明日,你就去找那小子吧。”

云有灵一愣,他道:“有条件吧?”

大巫:“银氏大巫一脉,向来有收徒的习惯。你二人,你是我的义子,那让你那小狼崽来做我的首徒吧,仪式定在一个月之后。”

云有灵:“您有事需要我们来处理?”

他刚才看到大巫回来的时候眉头紧锁,兴致缺缺。

大巫:“却有一事相求,不知道你们来到此地,可曾听说过‘赤蝠宗’?”

赤蝠宗?!

好像在哪里听过...

是在哪里?

见云有灵沉默不语,大巫便接着说道:“要说原本岭南这地方没有什么赤蝠宗,倒是在东南面沿海的地方,有一窝匪盗,整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原本不成气候,只是...”

云有灵语气急切:“只是什么?”

大巫:“只是后来来了一群黄头发蓝眼睛的洋人,说的话难以听懂,找上了那帮匪盗。结果没多久,买卖‘化仙散’的‘赤蝠宗’就在江湖上‘声名鹊起’,他们那所谓的仙药搁在烟枪里让人抽,用了仙药的人会成瘾,一段时日不吸就会癫狂发病...什么仙药,分明是毒药!那群畜生靠这个赚了不少银子...和人命。再后来,他们开始买洋人的枪炮,打下来的地方和洋人五五分地管,在大燕的土地上无恶不作。”

这个赤蝠宗和“化仙散”,云有灵曾有所耳闻,听闻沿海的官员曾派兵抵制过,可惜这东西瘾太大,害了不少人。

这些李冕都没管过。

但......

云有灵:“枪炮?占地?”

大巫:“对,那枪炮和咱们的土枪不一样,一下能打好几发子弹,而且不止这些,还有蒸汽船,大炮都架在那上面,就靠在近海,那附近基本都是洋人了。”

云有灵一惊。

他惊的不是没听过枪炮,京中的精械院的确造出过一些枪炮,只不过,那些枪打一下就得再换一把;

炮呢,也有,只不过是礼炮,之前李冕登基的时候还用来着;

至于蒸汽船,也有,几年前从西洋花重金买过来的战船,但是常年不用,久久停泊在天津卫,估计已经老化得不成样子了;

那船上的火炮,用的是一脉相承的□□,前一阵子听说洋人已经在用威力更大的黄火药了。

大巫:“来的时候,你们经过赣州城了吧。”

云有灵点头。

“原本赣州城当地的混混掀不起多大的风浪,可眼下,不知他们怎么就勾搭上了赤蝠宗,眼下,我们和知州联手,还能抵抗一阵子。我想,虽然那李...笏对吧?是个形同虚设的皇子,但是,若天家血脉出现在这里,百姓看到外敌来犯,天家与自己共同战斗,多少会激励抗争的决心,我亦会与岭南共存亡,只是......翠翠,若是战争爆发,还希望你能把她带走。”

什么?!

云有灵突然脑中一片空白:“您给我俩身份,是为了让我们用您的权力行事...不是...翠翠,我...”

大巫:“这么多年收过的弟子不少,只是没有首徒,大弟子和义子的身份足够你们在我身死后号令岭南兵众,我银持镜以性命起誓,岭南人会死守边疆防线直至最后一刻,永远效忠大燕,这是我们的约定。另外,这个身份也能保证你们顺利通过关卡,离开岭南,毕竟我在岭南还是威信尚存的。”

云有灵:“可是我们......”

大巫:“我们虽然没有他们的枪炮,但是我们的蛊虫,土枪土炮还有大刀总能抵抗一阵,总躲着只会变得和那些被洋人占了的地方一样...可是你们的势力还是太弱,一个和被废没什么两样的皇子,还有一个江湖人,你们冲上去只有送死。”

云有灵着急的不知说什么好。

大巫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身份。

“要懂得积攒实力,将来给敌人致命一击,而且擒贼先擒王。”大巫道,“还有翠翠,我承认我有私心,还请你...见谅。”

“对了,”大巫补了句话,“这些日子,你的饮食中我加了几味药,还有让你喝的东西,都可缓解你的痫症,但光凭用药还不够,你自己也要尽量避免过度忧思伤心事。”

“...多谢大巫。”云有灵还没清楚的反应过来,他后知后觉地朝面前的人行了一礼。

大巫催着云有灵快去歇息,他自己一个人独坐在火堆边,伴着篝火的“哔卜”声一夜无眠。

云有灵看着睡得正香的银翠翠,亦是难以入睡。

山雨欲来风满楼。

翌日天刚蒙蒙亮,云有灵就下了山。

在院子里用烧水的胡首丘正用蒲叶做成的扇子一下一下地扇着火,低头时还是柴禾和火苗,再抬头就看见一个人往院里来。

这人披着一个绛紫色斗篷,斗篷里的银环经过日头一照,亮的刺眼,头上好似还编了辫子,那辫子从脸一侧垂下来。

谁啊,这大清早的。

等这人走近了一瞧,不得了了。

亲娘啊,云有灵居然回来了!

云有灵急匆匆地赶回院子,看见了正跟门口干活的胡首丘。

胡首丘:“云公子,您回来了?”

云有灵眉眼间很温和,道:“嗯,你家王爷在屋?”

胡首丘一头雾水,心道,他到底是怎么回来的?莫不是这三重蛊毒将他的痫症治好了?还是这云公子临阵倒戈,要帮着那大巫了?不过这话还是不出口的好,这要是问出来,无异于拿草棍戳老虎鼻子。

拦着吧,不合适,但若是放着不管,待会云公子进去了,他和王爷向来不对付,要是又掐起来可怎么好。

所以几下思量后,胡首丘试探着说:“在屋,在屋,刚回来。但是云公子,万事和气方能结好果,待会我们家王爷要是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再怎么惹您生气,您也别和他一般见识。”

云有灵看了他一眼:“多谢。”

说罢进了屋,搭上了门栓。

胡首丘不敢在门口待着,把烧好的热水搁在石桌上,就搬个竹编的凳子,去一边削竹笔去了。

里屋,云有灵打起布帘子,只见李笏正坐在隐隐泛出霉味的凳上,正在用竹笔写着什么,一见云有灵进来了,他笔上的一滴墨滴在了黄色的草纸上,晕开了一大片。

“云有灵?”

云有灵慢慢地走到李笏身边,李笏搁下笔,从木凳子上转过身来,他虽然这两年长了不少,但还是不及云有灵的个子,更何况是他坐着,云有灵站着。

“事成了。”

李笏喜出望外:“当真?”不过他又很快冷静下来,“他还有条件吧?”

“有,你当他大弟子,我当他义子。”

“就没有别的了?”

“没有了,哦,对了,还有,他的收徒仪式一月之后举行,在望仙谷里的通天台。”

“此番,多谢你。”

云有灵停了这话,没有说什么,他越过李笏,一手撑在桌子沿儿上,那健全的手按住李笏,居高临下地看着小王爷,有点恼怒:“我保了你的命至今,又拿到了大巫的信任,态度够可以了吧?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真正信我?”

“你要作甚!”

李笏一时有点乱了心绪,不多时,他又冷静下来。

自己想要报复李家,在眼下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夜澜十三阁是个不错的选择。可云有灵找他合作,是为了报杀母之仇,并不像胡首丘那般忠心,一旦手刃仇敌之后便会退隐江湖,或者再次和自己对着干,待什么时候他能一心向着自己的时候,方才不会成为隐患。

这时候,大概两个人都太过年轻,他们不会知道,想要别人的东西,总得从自己这拿点什么作交换,更何况是真心呢。

于是他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道:“云公子,我信你了。”

云有灵看着李笏,原本想说,你演得估计自己都不信,但是想着两方好歹要合作,所以他也就懒得再和李笏无意义的纠缠,收回了胳膊,转而道:“对了,之前在京中,有没有关注过那个西洋来的大臣白朗宁?”

李笏:“这个人,在朝中行事作风都十分低调,李冕也没有将什么重要的职责交给他,他就是负责给他们取乐,讲讲西洋的见闻,给李冕的几个孩子讲讲外文什么的。”

云有灵:“就这些?”

李笏:“他还写了一本书,叫《怀特行记》,由他带来的侍从带回西洋了。怎么,他有问题?”

云有灵:“大巫跟我说,最近,有一部分西洋人从东海登陆,来到大燕的土地上横征暴敛,我觉得,会不会是这本书,让那些人了解了我们。”

李笏:“很有可能,之前的探子说,白朗宁写的东西,大多是关于大燕的风物志,其中着重描写了大燕土地的富庶。”

“敌暗我明,而且他们的武器比我们更为先进。”

“李冕他意识不到这些。”

“你也没意识到这些。”

“现在意识到也不晚,可是我意识到不顶用,李冕,或者说掌权的人才行,照大巫这么说,南边战火已经烧起来了,可是京中却从未接到关于这些事情的奏折。”

云有灵叹了口气,道:“内里还没弄明白,外患又隐隐要来了。”

李笏看着他:“若是李冕早意识到,那就一同抗击外敌,旁的之后再议,若是李冕死到临头不知还添乱,那就尽快解决掉他,然后马上去打这帮洋鬼子。”

云有灵听到这,眯起眼睛看了看李笏:“殿下,是不是咱要是兵强马壮,我手里还有一件黄袍,您就要黄袍加身直逼京城了啊。”

李笏听了这话,面上依旧淡定,只是有点脸红:“这兵马还需云公子伸以援手。”

他没否认。

一月后,通天台。

云有灵和李笏身上被画上黑色的图腾,而后大巫银持镜向百姓宣布,大燕景麟帝之七弟,南安郡王李笏拜入岭南大巫门下,为大巫首徒,赐名“勾骨棘”。

云有灵被收为大巫的义子,得名“银霖”。

云有灵的仪式结束,他站在一旁看大巫为李笏“化洗”。

所谓“化洗”,就是大巫用自己养的蝎子给李笏放血,然后再用这些血来养蛊,其中的蛊王,就是大巫作为老师,送给首徒李笏的贺礼。

那是一只不大的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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