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井稚

收到井稚快归家的消息时,井河将井宫从里到外全都给大清扫了一遍,让他的长子甚为不解。

为什么要如此隆重。

虽然井稚是家主,但她是个女子,父亲是井氏的男丁,为何不让井稚发生意外,如此井氏便是他们一家的了。

井氏虽只是中大夫,但封地肥沃,每年的收益都非常可观。且做为粮食出口地,井邑的地位也相当高。

井河给长子的回应是将长子的牙齿都给打掉了一颗的巴掌。

长子愤怒道。“难道你真的甘心做一女子的走狗?”

井河冷冷道:“你说的我做过。”

长子愣住。

井河叹道。“你年纪小,不记得了吗?我们一家曾经在乡下别院里生活了三年。”

长子想了想,是有这事,但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他唯一记得就是那段时间每天都只能在别院里,父母不准自己出去玩。

井河道:“不是我不准你出别院玩,而是你出了别院就会死。”

长子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井河叹了口气,干脆给长子说了说自己同井稚的恩怨。

井稚的父亲是他的兄长,前任井大夫。

井父随着无怀侯出征,受了伤,伤口感染发炎死了,只留下了两个嫡出子女。一个是发妻生的井稚,另一个是继室生的儿子。

虽然井稚是长女,但次子是儿子,按着无怀国的继承法,嫡子的继承权优先于嫡女。

但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孩子,而继室是一位大家闺秀,自幼养在深闺,娇软温驯,心计智谋也是有的,但她的聪慧全都用在了打理后院和敲打姬妾上了,她是正室,又生得极美,温柔可人,井父被伺候得高兴,便也不管她,任她折腾后院的姬妾和庶嗣。后院的姬妾被敲打的安分,庶嗣全数被养废。

虽然前头有个留下的嫡女,并且井父很喜欢嫡女,常常遗憾长女为何不是儿子,但在立继承人时,井父一番犹豫后最终选择了儿子。

井稚也一直都安安分分的,除了读书和奢靡享乐就没别的爱好了,十足的吃喝玩乐样样俱全的纨绔,虽然聪慧,但全都花在怎么吃喝玩乐上了,很令人放心。完全没有与弟弟争什么的意思,或者说,她完全一副看弟弟一眼都嫌麻烦,遑论去争什么的姿态。

脑子就没用在后院外的地方,又过得太安逸,让她管理封地,与男人争夺权力,完全不是对手。

井河非常轻松的搞死了侄子,顺便将美貌的嫂子收为禁脔,日子不要太滋润。

只要井稚再有个意外,他便可以继承井邑。

梦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搞死侄子,睡了嫂子不到一个月,他就被井稚镇压了。

井稚拿小锤子慢慢敲碎了他一条腿的腿骨。“我以为你会给我一点挑战难度的,结果一点挑战性都没有,敲断你一条腿做为惩罚。至于你的命,杀不杀都没意思,容我想想。”

井稚最终也没想好要不要杀,最终他全家被打包送乡下关了起来,等井稚想好杀不杀。

彼时,井稚十二岁。

关了三年,井河每天都活在胆战心惊里,生怕哪天井稚想起自己来,然后就是白绫鸩酒匕首三选一。

他最终没等来井稚的三选一,而是等来了井稚的召见。

三年的时间里,井稚握着井氏的财富,纵情享乐,能玩的都玩了,没什么好玩的了,生活极度乏味且无聊。谁也不知她在没有什么可玩的后想到了什么,反正,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离开井邑,离开无怀国,去别的国家,去帝国各地都看看。

主人要离开,井邑总得有人打理。

弟弟死了,死人没法打理封地和产业。

继母在儿子死后,自己被杀子仇人给强迫了,倒霉到不行,虽然随着井稚镇压了井河后,她也逃出了井河的控制。但发现井稚能够轻易镇压井河后,她也明白了一件事,她的儿子本可以不死的,只要井稚在那个时候肯伸手,但井稚没有。

继母恨透了井稚的见死不救,甚至怀疑一切是否井稚的操控,借刀杀人。但她又不敢报复镇压了井河并且在虎狼环伺中将井邑控制在手中,没让任何人吞了井邑的井稚。

继母最终选择回了娘家,避免每天见到井稚,哪天忍不住动手然后被井稚给反杀。

很理智的选择,但如此一来她就是外人了,失去了代替家主打理家业的资格。

继续翻,扒拉了一下五服之内的血亲,井稚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被自己扔到乡下不知道还活着没的叔父——五服之内唯一还活着并和她同姓氏的血亲长辈。

井河扯了扯嘴角。“因为她五服之内的血亲只剩下了我们,所以她让我打理井邑。”

井稚走得非常干脆洒脱,但也因为她走得太干脆太洒脱,完全不担心井邑被人给吞了,井河这五年就没睡一个安心觉,总有种始终在井稚掌控中的感觉。

也是这种感觉让他五年来始终安安分分兢兢业业的,就怕井稚回来后不满意而杀了他全家。

然而,有些事不是安安分分兢兢业业就能解决的。

井稚在的时候虽然纵情享乐,花钱如流水,甚至做过拿金弹丸打鸟,拿珍珠当水漂的事,但井邑的收益始终高于她的开销。她走了后,井河不敢像井稚那么奢靡,也没那个能耐,井邑的收益缩水严重,他要是学井稚,井邑所有的收入都不够他一个人花的。

井河看着眼神中透着不以为然的长子,忽道:“我会送你去做巫。”

长子惊呆了。“我是你唯一的嫡子。”

井河道:“我还有一个嫡女,你还有一个妹妹。我会培养她,她若不成器,以我如今的年纪,再生一个嫡嗣也未尝不可。”

长子不能理解。“凭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井河回答:“你对她不够尊重,虽然她不会在意你的态度,或者说,她的眼睛里不会有你的存在,但当她无聊想找点事打发时间时,你的态度会害死全家人。”

井稚的心里没有亲情,不论她当年是冷眼旁观还是借刀杀人,都已证明了她对血亲的态度。

井河不想拿全家人的命去赌井稚的仁慈。

漓水绵延万里,流经无数的大湖,但诸多大泽里,冀州的大野泽与宁州的浩泽无疑是其中最大的。有的湖泽是河流冲出的,也有的湖泽不是,而是原本就有的湖盆,河流汇聚将湖盆连接了起来,大野泽便是如此。

大野泽只有一小部分与漓水连接,漓水水位过高,泛滥的时候,多余的水量会注入大野泽,漓水水位下降时,大野泽又会反哺漓水。这也使得大部分时候冀州的农业收成比别的州都要稳定,大野泽平原这一片更是年年丰收。当然,冀州农业收成不稳定时往往也是整个元洲都旱蝗雨雹轮流甚至携手一同热情来访时。

发源于北方断云雪山的一条支流汇聚沿途无数更小的支流蜿蜒南下,最终注入大野泽,井氏的封地便位于支流的下游,毗邻大野泽。

井氏很早的时候便在湖边修建了渡口,渡口也是井氏的一项重要收入。

井稚乘着小舟来到渡口时发现渡口比自己走的时候萧条了不少,不由摇头,知道自己那个叔父能力不咋的,但这太不咋的了,这才五年而已。

井稚寻了家卖鱼饭的食肆坐了下来点了一份与鱼羹和鱼饭,同伙计顺口聊了几句,再加上在船上得到的情报也不难猜到怎么回事。

井氏的封地土地肥沃,但农作物对水的需求很大,为了争夺水源,各个村社聚落每年都要打架,她继承家主之位还没一个月便赶上了。

对此这种事,历任家主都是只要不是闹得太过分便睁只眼闭只眼,毕竟水源关系田里的出产,农耕社会里,田里的出产牵系的是全家人的命,封君哪怕想管也没法管,不管帮哪一边都会引起民愤,只能装聋作哑。

井稚嫌烦,找人勘测了各地的河流水源,从府库里挪了一大笔钱修建了一系列水利工程,灌溉封地上大部分的土地,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她走的时候灌溉系统已竣工,理论上井氏应该更加富庶。

实际上也的确更富庶了,但富庶与民无关。

粮食产量增加了,税赋也增加了。

大野泽多蚌珠,因而临湖的村落还有珠税,珠税这几年同样一增再增。

手里没钱,氓庶自然不会有购买**,氓庶不买东西,商贾自然也来得少了。

食肆烹饪用的鱼鳖食材都是当天从大野泽里捞上来的,非常的新鲜,新鲜大抵也是唯一的优点了,缺油少盐更少调料,不论是鱼汤麦子混煮的鱼饭还是鱼羹,鲜美之余都有很重的腥味,非常的原汁原味。

井稚慢条斯理的将鱼饭吃干净,鱼汤饮得涓滴不剩,连汤里的鱼块也一一挑出来吃掉所有的鱼肉。

左等右等都没等来井稚而跑来找人的井河看到时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人了。

井稚生命前十五年的饮食一直都在诠释什么叫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吃鱼只吃两腮最鲜嫩的那点肉,吃羊肉只吃羊身上最嫩的几片肉,哪怕是吃菜,只取菜心最嫩的两片叶子,饮一碗汤,必然是用十几只鸡鸭为材料的高汤。

四年前的井稚是绝对不会碰这种街头饮食的,遑论吃完。

家主你是经历了什么?

看到井河,终于吃完的井稚掏出一条帕子擦了擦嘴。“我知道你很无能,但没想到你这么无能。”

井河就算吃公攒私也不敢攒得这么肆无忌惮,虽然人会改变,但井河变了的话,她都告诉他自己回来的日期和路线,这一路走来就不可能平平安安的。

不是吃公攒私,那就只能是讨好权贵以求平安。

井河无言,和井稚比起来,他的确很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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