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看不上井河,但井稚还是得给他收拾这个烂摊子,毕竟她回来了,她才是井氏的家主,她想不想要井氏是一回事,井氏被别人给吞了是另一回事。
自古以来国君与臣子之间是此消彼长的,一方强就有一方弱。
开拓时代,所有人都在垦荒,要想也没什么能抢的,君臣齐心协力垦荒,但随着开拓时代结束,进入方国互相抢别人开垦好的地盘后,所有的关系都改变了。
诸侯不再臣服王权,下克上,蚕食王畿之地,削弱王权。
最早的方国地盘都不大,撑死也就几座城邑,国君自己加上家族成员就管得过来。但小鱼互吃,吃出了大鱼,疆域扩大到了单凭国君自己管不过来的程度,将土地分封给了忠诚于自己为自己立下汗马功劳的公卿大夫。
早期的公卿大夫们是忠心的,跟着明君发动战争,开疆拓土,但没有任何国家会一直处在开疆拓土中。
发展到颈瓶时自然该分肉了。
诸侯们曾经对人王干过的事在自己身上重演了。
强大的公卿大夫不是以取代国君为目标就是以裂土成附庸为目标,大部分都是后者。弑君没什么,但臣子自己上位为国君就是大事了,国内外的反对会很厉害。成为附庸,同样可以成为国君,附庸国也是国,有了国君的名分,可以再慢慢提高方国的等级。
并且封尘裂土为附庸是先例可循的。
最早的一桩例子发生在青帝临终前,那位正式拉开了分封大幕的帝王在临终时将数位是诸侯家臣,却对人族有功绩的人封为附庸,不是自己封的,而是给了诸侯封附庸的权力,然后强迫那几位诸侯封家臣为附庸。
权臣们和诸侯僵持不下都会以青帝临终时的案例为由和解,诸侯允权臣为附庸,裂土建国,权臣成了外国人自然不能再把持朝政。
井氏自然也有成为附庸的梦,但在井稚看来那就是白日梦。
的确,成功者很多,但哪一个成功案例不是短则七八代人,多则十几代人一代又一代的接力造就?
井氏有梦想,却没有别人的脑子。
井稚倒是有脑子,但比起家族在百年后成为公族,她更在意自己有生之年痛快与否。
国君并不会考虑强大的贵族如何想,若神灵允国君一个愿望,每一个国君定是许愿国中贵族全部绝嗣,好收回封地。
井氏封地土地肥沃,若能收回,国君的权力无疑会大增。不论是对内还是对外,只要是战争,对粮食的需求都是无尽的。
无怀侯只差一度就如愿了,井父死后井氏内乱,若非井稚异军突起,当嫡系血脉断绝,无怀侯完全可以以弑兄杀侄的罪名处死井河,再光明正大的吃井氏的绝户。
井河彼时不懂自己与死亡有多近,但被井稚精神折磨多年,原本不懂也懂了。
当井稚表示自己要去参加无怀侯的招婿宴时,井河第一反应是井稚去搞破坏的。
井稚无语。“我没那么无聊,离开了五年,我总得了解一下无怀国这些年的变化,冀州诸国如今又有多少新面孔涌现。”
没有比无怀侯的招婿宴更合适的场所了,不仅无怀国的公卿贵族子弟会参加,冀州诸国的少君公子们也同样会来参加。
“家主会不会有危险?”井河有点担心,井稚有个三长两短,曾经杀死侄子的他绝对马上会被揭出黑历史处死。
“招婿宴如此场合,无怀侯比你更不希望出差错。”井稚道。
井河还是不放心。
井稚继续道:“我是通知你,不是征求你的意见。”
井河瞬间没意见了。
招婿宴的主角是无怀侯的嫡女,但真正的目的还是炫耀无怀国的国威。
万国来朝莫如是。
冀州数得上号的数不上号的国家都派了使者来求婚,要么代替国君求婚,要么少君亲自来求。
具体花落谁家据说要看女公子怎么选。
井稚并不认为女公子有选择的权力,贵族的婚姻就没有根据个人喜好来决定的。
招婿宴最有脸的不是将出嫁的女公子,而是无怀侯。
也正因此,要说有谁最不希望招婿宴闹出什么篓子,无疑是无怀侯,人生最意气风发的时候自然越完美越好,但他的意志显然不能代表所有人。
井稚看着自己衣服上的酒渍,又看了看伏地请罪的侍人。“起来吧,你也不是故意的。”
刚结识的贵族少年道:“伯稚,你脾气也太好了。”
“没必要,我换身衣服就好了。”井稚道。“你们稍等我一会,我马上回来。”
贵族出门都不会只带身上穿的一身的衣服,尤其是参加宴饮,更容易污了衣服,井稚也不例外。
衣服有自带的,换衣服的房间却需要主人家提供,有专门的侍女负责带贵人去换衣。
井稚让跟着自己来的小奴去取衣服,自己跟着侍女去换衣服。
侍女将井稚带了一座植了杏花的院子,很是清幽雅静,非常适合做为发生意外的地点。
井稚一进房间便闻到了淡淡的熏香,目光看向屋里燃着的香炉。
“奴先退下,大夫有事可唤奴,奴马上就到。”
“我现在就有事需要你帮忙。”井稚和气道。
“大夫尽管吩咐。”
井稚猝然出手在侍女脖颈上敲了下将人敲晕过去,飞快的给两个人换了衣服,然后穿着侍女的衣服低着头走出了院子。
思忖了下井稚觉得还是别留下来看热闹了,先去把衣服给换了再回来看看是谁出丑。
和小奴约了换衣服的地点是一片杏林,井稚到的时候小奴还没来,想来是被人给拖住了,井稚找了株高大的杏树爬了上去悠闲的躺着,一边晒着太阳小憩一边等人将衣服送来。
“美人是谁家的,做我的姬妾吧,我必定会好好待你。”
“....奴是男的。”
已经快睡着的井稚不由扭头看向跑到杏林里告白的小情侣,其中一名男子她认识,是无怀国一个大氏族的嫡子,很小的时候就认识的,算是发小,没记错的话....
男子仔细瞅了瞅被自己拉到林子里的人,一袭青冥色的细葛直裾,无任何纹饰点缀,但这样一身粗布衣裳愣是被少年穿出了锦衣华服的感觉。更令人侧目的是少年的容貌。
少年肤色白皙,面相很是干净伶俐,仿佛水中徐徐盛放的白莲。嘴角眉梢带着微微的笑意,灵巧乖觉且无害。这样一张脸,讨异性欢心绝对足够,却又不会让同性产生反感和警惕,年长者觉得他聪敏可爱,年幼者又会觉得他可亲——哪怕不喜欢,也很难讨厌。
最重要的是,这是一张比很多女人都要美的脸,说是女人,委实令人难以信任。
虽然少年的身形高了点,但长得高的女人也不是没有。
少年也知道自己这张脸有点雌雄莫辩,抬了抬头,露出了脖颈上的喉结。
男子笑了,目光浑浊而贪婪:“男人我也喜欢。”
少年无言的看着男子的浑浊贪婪的眼神,虽然不是第一回遇到这种事了,但他还是不得不佩服冀州的风气,怎么到处都有这种男女通/吃的变态?
“奴不喜欢。”少年道。“奴喜欢女的。”
男子不以为意。“我喜欢你就行。”
男子不仅说,还伸出了手去抓少年。“从了我,若是担心你的主人,且放心,我会同他要了你的。”
少年一点都不想从,三两下便将身体虚浮的男子给揍翻在地。
揍翻变态一时爽,但怎么善后又是个问题。
男子不认识少年,但少年却是认识他,为了避免冲撞贵人,少年将各个氏族的图腾纹饰都给记住了,哪怕不认识,也能通过纹饰判断出一个人的出身和地位。
他可以揍翻一个人,但周围还有贵族的从人,虽然从人也打不过他,但贵族的权势可以指使很多人帮忙按住他。
“放开我,否则我定要将你剥皮抽筋。”
随手抓起一块石头塞进贵族的嘴里,少年的目光看向一个方向,那里有一片莲池。
连翻变化让井稚错愕不已,谁家小奴如此特立独行?
虽错愕,井稚也没想着跑下去救那名贵族,扭头继续睡,却听少年道:“看够了还不下来吗?”
井稚左右瞅了瞅,就自己一个,好奇的开口问:“怎么发现我的?”
少年抬头看到了斜躺在树上的少女,五官清丽精致,一双深棕近黑色的眸子格外的剔透迷人更是起到了画龙点睛的增色,少年的心脏霎时如小鹿在四处冲撞逃窜。“你身上的奇楠香。”
奇楠香一片万金,井稚身上的香明显是长年累月熏染出来的,让人不得不怀疑招婿宴是个良辰吉日。
井稚哦了声,从树上跳了下来,落在少年面前,看着失神的少年,伸手在少年眼前晃了晃。“我美吗?”
少年点头。
井稚捏住少年的下颌让少年抬头。“可我感觉你比我更美。”
少年道:“我是男的。”
井稚松开少年。“我知道,那边有个莲池,你要处置就赶紧过去吧。”
贵族男子唔唔唔的想说什么,井稚完全无视男子的求救,对少年道:“我先来的,是你们跑来让我目击的。”
她也不想掺和什么的。
少年问:“我要如何信任你?”
井稚的回答是陡然对少年出手,少年下意识反击,然而,正如他与贵族男子之间存在实力差距一般,他与井稚之间也存在。
井稚只用三招便将少年给制服在地,微笑凑近少年的脸,深棕近黑的剔透眸子凝视着少年,专注的目光仿佛有一种深情的味道:“现在信了吗?”
少年愣住。
什么?
井稚松开少年。“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了,我没见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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