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朝中对容笙的任职还未正式定下来,两人便有更多的时间待在王府整理内务,打理产业。
然而,也正是这几天婚后相处的日子,让容笙真实体验到,夫妻相处要比想象中复杂许多。
最难之处倒不是两个人之间出现争议,事实上乔清事事都以她为主,两个人之间基本没有争议的可能。可恰恰是这样的体贴和包容,每每让她感觉不自在。
她们之间的关系不像是平等互相尊重的夫妻,反而,更像是一个长者照顾一个大女子主义的巨婴。
容笙认真思考过,问题的根源可能在于,俩人的三观本就天差地别,且还缺乏深入的交流,以致俩人都很难理解对方的想法。
很多时候,容笙明明已经感受到乔清是有不同想法的,可他往往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最后还是以她的意见为主。虽然,都是些生活上的小事,但次次如此,容笙收不到反馈,反倒愈加感到无力,只能一次次鼓励乔清勇敢地表达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为了缓和关系,加深对彼此的了解,容笙从乔清喜欢的史书着手,帮着收集了不少他没有的史书,收获了对方满满的真挚感激;可当她们讨论起史书中的某些事例或人物时,却总是看法相左,谁都无法说服对方。
两人理解世界和人物关系的本质就不同,她觉得他的想法太古板,他却认为她的想法不合规矩,彼此很难真正认可对方的想法。届时,达成统一意见的唯一方法,唯有其中一人妥协。
有了容笙一次次的耐心鼓励,乔清倒是敢于表达了,可俩人之间的争论也多了。这时,容笙才有些理解了乔清之前的沉默和退让,但理解并不等于接受,她还是更喜欢大声说出自己想法,敢于和自己争辩的乔清。
即便他们互相并不认可,但争论至少可以促使他们更理解对方的世界,好过一言不发,只能加深彼此误会。
容笙甚至觉得,这种一言不合就召开辩论会的相处方式,还挺有趣的。
但对于乔清来说,出言反对容笙是需要极大勇气的行为,他需要克服的是自小教育中深入骨髓的以妻为天的观念、是母亲传承给他的礼重于人的惯性思维、是自己被灌输了半生的女尊男卑而生出的自卑感。
接连半月,乔清在容笙一次次鼓励的目光中,不忍对方失望,顶着巨大压力,一次次克服着重重心理障碍,直至终于撑不住,病倒了。
听了太医的诊断结果:思虑过重,郁结于心,容笙终于意识到自己操之过急的行为,对乔清带来的伤害有多大。
婚前,对这段婚姻不发一言的她,如今又有什么立场要求男子婚后改变成她喜欢的样子呢?看来这一世的权贵身份,多少还是影响了她,让她无意识地高傲自大了起来。
好在,文艺女青年的细腻和敏感让她终是没有丢掉反思的意识。
眼见斜倚在床榻的男子喝完了黑苦的汤药,容笙立马递去温度适宜的清水和甘甜可爱的果脯,满脸的愧疚和自责仿佛要溢出来。
乔清见此,微微一笑,安慰道,“王爷不需如此,臣夫身体孱弱,一年到头总要病上几场,过不多久就能好了,王爷不必过于担心。”
许是太医方才的施针和汤药起了作用,男子说话时多了几分气力,可脸色依旧苍白,精神仍是不佳,容笙怎么可能被他一句话糊弄过去。
“王妃不必宽慰,吾自知有错,是吾强人所难,还未能体谅汝之难处,想必让你承受很大压力。”
乔清没想到容笙竟能做到这般直白且诚恳地向他认错,连忙否认。“臣夫知道,王爷是为了我们两人好。反倒是臣夫无能,无法达到王爷的要求,每每让您失望。”
容笙微笑摇头,安抚住男子因急于解释而前倾的身体,让他继续侧躺在软枕上,又塞了塞被角,以防进了寒气,这才继续对男子解释。
“不,这样不好。乔清,你要记得,任何时候,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却枉顾你的真实意愿的一切要求和行为,都是不对的。”
眼见男子又陷入了呆呆的神情,容笙轻笑,揉了揉这只呆头鹅的软发,继续道,“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有才华,有勇气,亦有自己的思想和见地,不需要为了谁强迫自己做出改变。许是妻主和夫君这样的新身份,让你我一时片刻失了分寸。但今后,我们都该记得,作为彼此的妻主和夫君之前,更应该作的是自己。即便未来我们会因彼此潜移默化的影响有所改变,那也该是甘之如饴、水到渠成的改变,而不像近日这般忐忑不安。”
这样一番话,容笙不知道乔清是否能够理解,但她更想告诫的人其实她是自己。
也许,她对两姓关系的理解过于理想过于浪漫,但这就是她的真实想法,是她的憧憬和追求。此刻说出这些,也只是想将自己的一部分,分享给眼前这个男子,并不强求对方理解。
乔清知道自己此时的样子一定很蠢,但他却是真的不知,该用何种表情或态度来回应这样的女子。
她很美,这是乔清第一眼对她的印象;她熟读经书史学,不像外面人们传言那般草包,这是乔清婚后从她的交谈中捕捉的不为人知一面。
然而,美貌也好,才情也罢,所有的优点在她的赤子之心面前都黯然失色。
她的坦诚、洒脱、尊重让她像个纯真的孩子,不受天地间万般法则的束缚,带着一切美好的品行,自由自在奔跑在这泥泞的世间。
尊贵的身份未使她高抬半分下颌,划分出三六九等的礼教未使她目中所及之人化为蝼蚁,人人注视着又承受着的世俗眼光未使她自欺欺人,蒙受烟尘。
这样的女子是他的妻主?是他未来相携一生之人?
几息间,乔清仿觉眼前的一切失去了真实,宛若置身梦境中的云端。
突然感受到的失重感,让乔清不及思考地伸手,拉住了眼前女子的衣袖。
容笙错愕一瞬,倒是不急着走,反手握住男子的细手,温柔地安抚着,哄他渐渐睡去。
侍候在角落的云松看着眼前温馨的一幕,下/意识地往角落里又退了一步,将自己更隐蔽地藏在不起眼的一角,鼻头有些泛酸,心中却想:三皇女这般美好的女子,嫁给她的若是他家公子就好了。
翌日,因病搬出东宫主殿,于侧殿修养的周珺收到了礼亲王府那边的探报。
探报仅一张纸大,上面记录的文字却小而密,打眼一看竟约莫有千百字,详细记录着礼亲王近几日的行程和言语。
待看到容笙对乔清的那番剖白,周珺不由攥紧了手中的纸张。明明是他最先发现那个女子的美好,她却把所有的美好给了另一个男子。
当初自己选择的苦果竟是这般酸涩,周珺苦笑,细细展平了探报,打开床头妆奁的暗格,将这封探报整齐放了进去。
哪怕心中充满了嫉妒、不满、不甘甚至怨恨,周珺面上仍是平静无波,他仿若无事发生过,拿起枕边方才翻看着的史书,耐心看了半晌,却终是一页未翻。索性放下史书,闭目养神。
“月莺,笔墨。”
倚在床头的男子并未睁眼,月莺却不敢怠慢,未使唤侯在门外的侍者,亲自端来塌上小几,备好笔墨纸砚,轻轻放置在床边。
待得月莺忙完,周珺已然睁开双眼,再不见丝毫颓丧,眉宇间竟还透出些杀伐果决。
随着凌厉的笔锋在上等宣纸上游走,不需片刻,一封看似普通,却内藏暗语的家书已成。
“送至丞相府罢。”
“是,公子。”
三日后,大朝会上。
有臣提议由礼亲王带队,将朝廷受捐后陆陆续续收到的钱粮送至边关,慰问前线军队,并代圣上坐镇边关,鼓励士气。
若只是押送钱粮,自然不需用到皇女,但要代替圣上坐镇边关,可不是随意一个朝臣就敢应下这个差事的,也只有皇女,才有这样的殊荣。
自去年出了二皇女贪墨一案,此次押送钱粮之事,众朝臣倒是未想过再派一个皇女去押送物资,如今被人出人意料地提出来,倒是引起群臣一阵热议。
二皇女党派秉持着低调不惹事的原则,不表示支持也不发表反对。
太女党多数倒是认为此事可行,将一位皇女支出京城,就等于将其驱逐出了权势场,还是监督战事的由头,虽是振奋了军心,却也失了主将的信任。无甚后患,可行哉。
即便这个皇女本就对她们无甚威胁,但不费吹灰之力,仅是添一把柴的功夫,便能少一个碍眼的敌人,又有何不可?
在女皇看来,此战,因天灾而生,女真部落为了生存,敢南下抢掠的本就抱着殊死一搏的死志。
再加上,在这个青黄不接的季节,边关已经集结越来越多虎视眈眈的部落,敌军人数大增,凶残更甚。即便有忠武侯坐镇,前线的压力依然是巨大的。
然而,粮草依然是最关键的问题,举国募捐而得的粮草已是最后的底牌,今年的收成尚还未定,此战正该速战速决,不可拖延。
如此一来,派皇女亲至边关,既有利于战局,倒无甚不可。
当日,任命的圣旨便送到了礼亲王府:封礼亲王为督军使,押送钱粮,镇守边关;后宫妩美人育女有功,提为妩妃。
关于女主为啥不想要宝宝这件事,大家可以代入理解:首先,女主是和一个不认识的人成亲,还要求定期X生活孕育子嗣,作为文艺女青,她会有逆反心理;其次就是,私以为孩子和结婚不是一个层次的问题,婚可以结,床可以上,但孩子不能随便要。且不说血缘羁绊带来的情感关系,毕竟是一个需要女主承担抚养教育责任和义务的生命体,是需要理智和情感都愿意的情况下,才能决心要孩子。
这种情感类的情节描写对把握分寸要求比较高,而作者笔力又有限,已经竭力修饰用词,争取不让她显得过于矫情[捂脸].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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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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