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回来，我错了。

少年只是徒劳地张着嘴巴，茫然地望着车子离去的方向，喉咙像被打湿的棉花塞住了，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听很多人说过，在街上走失，不要到处跑，一定要等在原地，会有人来找你的。

初次听到这个说法时，他只觉得好笑，这就是一个巨大的骗局，让你站在原地的人，根本不会来接你。

但现在，他除了茫然地坐在原地，什么也做不了，似乎有人在拍他的肩膀，有一张张脸凑近，他们的嘴巴开合着，没有声音。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脚步挪动，拨开人群找着那张熟悉的脸，不是，不是他，都不是。

“我错了，我错了……”

他再次被遗弃了。

这次，他离幸福那么近。

少年的心一阵紧一阵地疼，周围似乎有人跟他在说话，不过他听不清，只是一张张模糊的脸连成一片，像快速拉过的电影镜头。他无助地蜷缩在地上，所有的人都在笑他，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不管怎么努力，都是小乞丐，是蓝眼睛的妖怪。

每个人开口，都是一把把刀，刀刀插.进他的胸口。

突然，他视线里多了一只黢黑的小手和一瓶牛奶，是一个小光头孩，还挂着两串鼻涕。

“我是十斤，大哥哥，你还记得我么？”这个小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跟在林池身后，浑身脏兮兮的，举着牛奶瓶献宝一样地看着他。

“滚开。”林池一把推开小孩，小孩被推得坐到地上，一脸受伤的表情。

他不是别人的哥哥，林池只能是林玺的弟弟，他根本没有仔细去听小孩说的话，一听哥哥两个字，那些他隐藏起来的尖利便一股脑地刺向自己的心脏。

小孩护着牛奶从地上爬起来，用力吸了吸鼻涕，不死心地凑上去，“大哥哥，你找到你的家人了么？”

这句话像点燃引线的火星，林池再次推开自己面前的人，小孩底盘不稳跌坐在地，牛奶瓶磕在地上碎了一地，玻璃渣混着白色的液体，缓缓流淌。

是的，被抛弃了，我没有家人。

既然这样——

“啊！”周围响起尖叫，少年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是一个被吓到的女孩捂着自己的嘴，他僵硬地转动自己的脖子，看着逼近的车子，为什么车跑得那么慢。

就在靠近车子的前一刻，少年张开双臂，闭上双眼，换上浅浅的微笑，这次，不是你抛弃我，是我抛弃你，抛弃你们。

我不要了。

他闭上眼，世界陷入黑暗的瞬间，一大股后坠力带得他身子一歪，滚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林池，你找死么！”

林池无声地笑着，眼泪滚落，你终于还是来接我回家了，哥哥。

从车子开出去后，林玺就拐了个弯混迹在人群里，一直远远跟在林池身后，林池的茫然无措，他都看在眼里，只是他不能现身。从医院回来，整个房子都没看到小孩，他感觉天都塌了，他害怕再出现绑架事件。这段时间新闻时不时会有小孩失踪的新闻，各种坏的想法不受控制往他脑子里钻，一时间又急又气。

要是……他不敢去想，找完了房子里的每个角落，房子里没有人，他像发疯一样，到处找，一直到看到路边蹲着的身影，那种不安才放过他。

恐慌过后，林玺陷入深深的后怕中，要真出什么意外，到时候肯定后悔都来不及，说到底还是这一年对小孩太宽容了，才会让他天不怕地不怕。

上次关小黑屋根本就没用，要来点猛药，这次一定要让他长长记性。

但现在——少年只是盯着他，双眼没有聚焦，空洞的眼神在黑暗中那么明亮，像两簇火苗，在风中摇曳随时都会消散，嘴唇动了动，像才学会说话的孩子，“你还要我么？”

“疼么？”林玺抚摸着他脸上清晰的巴掌印，对着他手上的擦伤小心地吹着气。

“哥哥，你为什么回来？”

“傻孩子，你是我弟弟。”

怀里的躯体是冰凉的，还在轻微发抖，所有的斥责话全都消散在喉咙中，似乎做得有些过分了。但他知道这是最有效的方法，他必须保护好小孩，不能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我会乖的。”少年的双眼重新跳动，双臂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像只受伤的鹌鹑，揪着林玺身前的一小块布料，“衣服被我弄脏了。”

从被稳稳抱住的一瞬间，林池的心再一次活过来了，哥哥没有不要自己，只是自己做错了事，他要惩罚自己。

以后，再也不会了。

少年在青年的怀里，沉浸在青年为他打造的安全气囊内，没有看到身后一直追着他跑的小孩，那个小孩抱着一瓶娃哈哈跌倒在地上，和他跌倒的样子一模一样。

“小池，你跟我说说，今晚为什么要到处乱跑？”

“我没有。”

“怎么学会说谎了。”青年抱着他穿过围观的人群，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小池，外面的世界有声有色，你喜欢么？”

也不等林池回答，继续自顾自说着，“我不能因为怕你受伤被欺负，就不让你出去，这不现实。今天的事，是哥哥做得不对。”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把双.腿夹紧青年的腰，把脑袋更深地埋进他的怀里，“不要，我再也不乱跑了，不要丢下我。”

男人单手托着少年的屁.股，一只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背，“你不是喜欢外面的世界么，送你出去，看一看也好。学籍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哥哥有办法，可以送你去国外。”

“不要，我不去外面，我不乱跑了，不去上学。”少年像应激一样大叫出声，惶惑不安的手紧紧揪着林玺的前襟。

“林池，你知道我会担心，找不到你人的时候，我还以为……你被拐走了，要是你有什么问题，你让我怎么办？你知道，我不能失去你。”

“我一直等不到你……”

“等了你好久，屋子很黑……”

“老在房子里待着，也不是一回事儿，小池，没事多出来走走。”林玺缓缓说着蛊惑人心的话。

“不……”

“小池，看着我的眼睛。”林玺掰着林池的下颌，四目相对，“我很担心，怕你出事，以后出来记得和哥哥说一声好么？没有你，哥哥会活不下去的，哥哥会死的，你希望哥哥死么？”

少年的眼睛空洞洞的，无意识地咬着嘴唇，缓缓摇头，“对不起，我错了。”

“小池，做错了事情就要受到惩罚，不然你不会长记性，下次还会犯错。”逆着光，看不清林玺脸上的表情，“这次就算了，下次再犯，我会惩罚你，知道么？”

林池抱着他的腰不松手，把脸靠在他背上，无限依恋，“嗯，知道了，哥哥。”

“松手站好。”林玺把他的手掰开，转过身俯视着，“以后，无论何时，房间里都要留一盏灯，这样我才知道你在家，才不会担心，小池。”

“嗯。”

小孩的头发又软又细，在男人的指间穿梭着，“她住院了，最近我可能顾不上你，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趴在门口偷看，哥，你打我吧。”

“你搬到我房间去住几天吧，把你的东西带上。”

那晚，林玺搂着小孩子软软呼呼的身.体，陷入深深的睡眠。

第二天，那对中年夫妇又来了，坐在轮椅上的妇人仿佛一下苍老了好几岁，妇人抓着林阎雄的手腕，手指颤颤巍巍指着那个房间，“我真的看到了，眼睛，门里的眼睛，一定是小宝，小宝回来了，回来看我了！”

“嗯，我相信你。”林阎雄弯下腰，拍拍她的手。

林阎雄抱着何书华走上二楼，林玺低垂着眼面无表情推开了那扇门，房间里面一尘不染，只是空无一物。和煦的阳光铺满了整个房间，扫了一圈，除了飞舞的灰尘，什么都没有。

何书华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昨天真的看到了，里面有双眼睛，是小宝回来了，就在那盯着我，明明就看到了。”

“你眼花了，母亲。”

“不可能，不可能。”妇人抓住她丈夫的手，眼睛发红，求助似地望着身边的男人，“他是不是被我吓到了，躲起来了，阎雄？”

“没有，小宝以前就喜欢在这个房间里偷听大人讲话，书华，一定是太想小宝了，才会看错。小宝就算回家，也应该是回碧海山庄，那才是他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

“对，碧海，走，阎雄，我们回家，回碧海。”

他们走了。

丁香花是四月份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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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