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言从昏睡中醒来。

眼前是昏暗的房间，雪白的墙面上没有任何装饰，就连身上的被子也是雪白一片，只有隐隐透出微弱光线的窗帘是灰黑色。

这是医院的标配。

昏倒前的场景在脑中翻腾，全身被重卡碾压般的剧痛，许多人惊恐的尖叫，嘈杂中有人嘶声高喊：“快叫救护车，他分化了！”

分化？

穆言愣怔住，本就稚嫩天真的脸，更显茫然无知。

人类在二十岁之前，会在男女性别的基础上，分化出第二性别ABO。

数据显示，最迟的分化都在二十岁，超过二十岁便不会再分化。

可他如今已经二十七，怎么还能分化？

正疑惑中，门忽然被打开了，外面的光落进来，穆言被刺得微微眯了眼。

“你醒了。”林教授走进来，打开灯光，又去拉开窗帘，房间里顿时亮堂起来。

“嗯。”穆言浑身酸软，却还是挣扎着要坐起来，林教授过来扶住他身体，帮助他坐起来。

穆言问：“我这是？”

林教授：“分化了。”

“怎么会！？”

“但事实就是！”林教授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拿出旁边水壶倒水递给他，“恭喜你，终于分化了，是alpha！”

房间里安静下来，穆言捧着杯子，慢慢啜。

他就像落入人间的天使，圆圆的脸上因为热气染上红润，娇嫩的皮肤犹如三四岁的小孩，加上一头柔软的白发，说是二十七岁都没有人信。

窗外的风轻轻吹进来，吹动他的白发。

ABO分化的原理，没人比他更了解，即使是一手将他带出来的林教授也不能。

但是二十七岁，怎么还可能分化？

他抬起头，大而圆的漂亮眼眸带着迟疑：“难道是受到什么药剂激发？”

林教授摇摇头，若真的是药剂激发，那就好了。

“已经给你做过全身检查，排除外界因素。”

他想了想，却似乎又难以开口，穆言见此，有了猜测。

二十七岁分化，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他一直致力于刺激分化的研究，他分化的事件一出，肯定会被多方关注，但得知他的进化不是外因素刺激时，只会让人更加失望吧！

林教授顿了顿，继续道：“刚刚上面来消息，已经撤销对进化研究的经费，所以你……”

对于结果，穆言并不惊讶，刺激进化一直是百年难解的课题，从大力支持到逐渐放置，再到近十年来微薄的经费。

只是没有想到，导致彻底放弃研究，竟然是自己这根导火索。

但怎么可以……放弃研究就相当于放弃所有不能进化的人类。

一百多年前，源于对生育的极度渴望，人类爆发一场物种存亡的极致进化，进化出第二性别，在男女基础上，分化为ABO三种激素掌控的性别，让人类在各方面都得到了极大的加强。

寿命、体能以及智商都得到极大的增强，更加重要的是，从此以后，每一个分化了ABO的人类，都可以怀孕生子，极大缓解了生育难题。

但是依然有许多人不能分化，更加可怕的是，分化的人与不能分化的人产生了生殖隔离。

所以不能分化的人被称为非全人，分化后的人称为全人。

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因为两者各方面的差距，非全人几乎都沦落到这个社会的底层。

若连联邦也决定放弃，那么谁还能救非全人？

虽理所应当，但同样不可置信。

穆言睁大了眼，语气却没有太多感情：“他们这么做，怎么向广大非全人交代？”

“这事，不归我们操心。”林教授也很是无奈，他年少时也有过伟大理想，想要研制出分化药剂，让所有人类一同进化，共同享受科技的果实。

但他研究后，他却发现，这根本不可能。

非全人与全人在生物学上已经完全是两个物种，全人的基因数是非全人的六倍，绝对不可能有什么药剂，让基因凭空得到六倍基因。

越研究，越绝望。

后来，他跟其他人一样，转组了。越来越多的人不愿意研究分化药剂，只有他最看好的学生，在这上面一待就是七年，还打算继续研究下去。

林教授打算劝劝自己一根筋的学生。

“穆言，你已经分化了，分化药剂已经不重要了。你想想你已经在上面花了多久时间了，再这样下去，你这一辈子就得搭在里面。听我的，先转组，等研究出一些成果，我帮你推荐，你就能有正式的身份。到时你想要研究什么，还不是任你选择。”

因为一些原因，穆言是北岸研究院唯一一个没有高等教育文凭的实习生，按规矩他是没有机会往上评职称的，除非他有重大的研究成果。

而这些年，他唯一研究的课题，刺激非全人进一步分化出第二性别的物质，这是一个大课题，是人类百年研究都没有成果的课题。

穆言知道林教授是为自己好，他在研究院七年，却一直以实习生的身份，多少被人诟病，却被林教授一力担保，才留下来。

他轻轻应一声：“我知道的，我想先休息一阵。”

林教授连忙笑开了，他之前也提过很多次，但穆言看着挺温和绵软，但骨子里却是十分倔，就是不同意转组。

“这才乖嘛！你好好休息，我帮你看看你适合研究什么。”说着，他伸手轻轻揉了一把穆言的头发。

穆言不干了，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不满道：“不能摸头！”

“哦，好的！”林教授十分不走心，明明这学生都已经二十七了，但是怎么看怎么像自己那十岁的小孙子，真是可爱又软萌。

人走后，穆言又迷迷瞪瞪的睡着了。

再次醒来，肚子饿得咕咕叫，床边柜子上放着粥，估计是林教授又来过了。

无论在老家春城，还是在第一城里，能这么照顾他的，也只有林教授一个了。

边吃早餐，便拿出光脑看报道，关于他二十七岁分化的案列被大肆报道，网上的词条五花八门，简直铺天盖地。

虽然已经公告表示，分化不是外因刺激，却还是有不少人觉得是外物刺激，就是药剂难得，所以联邦不愿意给非全人用的阴谋论。

中午，林教授来看他，表情有点迟疑与奇怪。

穆言也不急，慢慢吃着林教授带来的饭菜，他吃相安静，十分守规矩，落在他人眼里，便是优雅。

林教授看着看着，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虽然很喜欢自己的这位学生，希望他能转组跟着他研究，但他向来崇尚自由，从来不会过多干涉别人的选择。

见人放下筷子，他说道：“有个人联系我，说是可以资助你继续研究，但我倾向于你转组，我已经帮你选好了课题，两年内你便能转正。”

林教授在北岸研究院中德高望重，名下的研究课题有好几个，其中分化实验研究便挂名在他名下，所以有人想要资助，能联系到的人便是他。

也是奇怪，早不资助晚不资助，偏偏在他乖乖学生动摇的时候资助，纯属添乱。

穆言听到这，却忽然笑了，木木的脸上浮现浅浅的梨涡。

“是谁？”

林教授就知道会是这样，心情彻底不好了。

“这倒是不清楚，但对方用的是一个集团执行总裁的身份。对方想先见面，似乎挺急的，就约在今晚，不过我还没有答应。”

“可以的，就今晚。”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林教授就去安排了。

得知可以继续研究，穆言便让助理将观察到的数据发给他。

下午四点，病房外传来吵嚷的声音，护士进来问他要不要见外面的人。

由于他刚分化，在法律上是有特殊保护的，更何况他二十七岁分化，属于罕见情况，若不是法律上的特殊保护，估计星网记者都要踏破医院了。

如今他分化情况良好，护士才进来问他的意愿。

听到是非全人绿星维权组织的人员时，穆言还是同意了，但只能一个。

人进来了，还是他认识的。

“好久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爱。”雪莉还是留着一头干练的短发，她将蛇果放在床头柜上，撩了一下裙摆，坐在椅子上。

“谢谢，你也一如既往的漂亮。”穆言说着赞美的话，话语却是没有机质。

雪莉笑起来，和穆言一样有着浅浅的梨涡，她道：“谢谢！听说你分化了，恭喜你！”

穆言安静的道谢，问：“但我分化，真的不是外物刺激。”

雪莉敛下笑意，点点头：“我知道，公示上有解释。作为非全人，我们都很感谢你这些年来的努力，如今已经没有几个人，会在意我们非全人能不能分化了。作为非全人的代表，我向你致以最高的敬意。”

雪莉站起来，弯腰行礼。

穆言抿紧唇，想要让她不必如此，但过往的经历告诉他，阻拦是没有用的。

他坚持这项研究，并不仅仅是为人类的大义，更多的却是因为自身。

非全人，并不是他们伤害他的理由。

夜幕初上，穆言穿上搁置很久的西装，五六年来，他身体基本没有变化，西装还是那么贴合他的身体，把他不算健壮的身体，衬得挺拔有气质，充分修饰了他柔和的脸型，十分显贵。

他跟在林教授的身后，来到第一城中心雨虹大厦第五楼，以典雅著称的□□酒楼，内里雕刻着许多精美漂亮的图案，更有鲜花水果装点。

他们吃饭的地方在密闭的包间里，林教授轻车熟路，缓缓推开一个包间，穆言的视线越过前面人，落在包间坐着的人上。

那人见到包间门开了，也转头看过来。

是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深邃的眉目，端正宽和的脸，与记忆中的并无多少区别，只是稚嫩感不在，多了抹收敛的锋芒。

那目光就入附骨之疽，紧紧将他囊入其中。

“你来了。”许易朗声音忍不住的颤抖。

那么多年！那么多年！那么都找不到，就在绝望时，言言再次出现了，这是上苍给他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