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喜欢

数日前,肖铁生到济生堂来闹,她为护堂内因普济寺一事受伤患者,被碎瓷割破脚踝。

原伤得不重,经过几日休养,伤口处结了薄薄一层痂。

只是适才情急,她动作太大,想是伤到脚踝,此刻看时,伤口结痂处竟又隐隐渗出血迹。

“怎么了?”

沈未闻觉不对,关切道。

嵇葵宁摇摇头:

“没事,只是脚踝上伤口裂开了,回去再上药包扎一下便可。”

月明中天,时辰确已不早了。

嵇葵宁走出拱洞,抬眼四下探视片刻,见追踪之人早不知去向,这才又转身,缓步行至拱洞旁,对沈未道:

“那人已离去,你可以出来了。”

思及适才事,又忍不住叮嘱道:

“在芥子园后园时,我观此人面色不善,你又不能视物,往后在戏园更要多加提防……”

沈未闻言,点了点头道:

“我知道。”

嵇葵宁上前一步,视线落在沈未双眸,略犹豫片刻,轻声道:

“我牵你走。”

说着,抬手要去拉他衣袖。

只是刚引住袖角,却被他收回手,重又扯了回去。

他低垂双眸,面上无甚表情,就这么静静站着,江风轻拂过他衣袖,露出其下微微颤抖的指尖。

嵇葵宁见他不动,以为他身子有不适处,又问:

“你怎么了?可是有不舒服么?”

江畔泥土柔软湿润,玷污了沈未影青色的衣衫下摆。

蓦地,他手挽前衽,弯曲左膝跪下,任那衣衫浸入泥中,而后勾身,低垂颈项,对她笑了笑,声音却有些沉涩:

“你上来,我背你。”

嵇葵宁微愣,随即摇头拒道:

“只是小伤,我能走的,不用你背……”

见他仍半跪着,并无要起身之意,她的话便软了些,句句皆为情理:

“你双目有恙,背我甚是不便。若你不愿我牵着你走,紧跟在我身后亦可,我时时回头照应……”

“你的眼睛便是我的眼睛。”

她尚未说完,沈未便已截断道。

“上来。”

他语气虽平和,却又坚执不容一丝推拒。

嵇葵宁见他跪在泥里,此刻整个膝头已被江水浸湿,又兼更深露重,恐待久着了寒凉,故没再说什么。

拔步踱至他身后,伸手勾住他双肩,缓然倾身向前,小心地伏在他背上。

沈未侧首问道:

“好了么?”

他平日瞧来虽有些瘦弱,脊背却宽,嵇葵宁伏在他背上,倒显身子小小的。

她点点头,两颊不觉复染作桃红,俯在他耳边,张口轻声道:

“好了。”

话方落,沈未便站起身。

他虽身子佝偻前倾,到底同地面有些微坡度,嵇葵宁不禁惊呼出声,两只手本能地往前抓伸,勾住他的脖子。

片刻后才发觉,两腿早被他的手稳稳扶住,如何也掉不下来的。

沈未觉察脖颈上那抹紧|窒的温热,挑眉笑道:

“便是爱慕我,也无需搂得这般紧。”

嵇葵宁闻言,自耳根红到颈项锁骨,两腮气得鼓如河豚,霎时便松开他脖子,老老实实搭在肩头。

少顷,又觉不解气,握拳轻锤他道:

“你再瞎说,我便指个错的方向,届时你走到江里抑或摔下台阶,亦怨不得我。反正你在我身下,我肯定没你摔得重。”

“好啊,届时我若摔伤了,还去找你诊治,刚好留你在我府上多住几日。”

沈未不疾不徐接道。

旋即,顺着她适才所指方向,抬脚往桥畔走去。

“另者,我可没有瞎说。彼时泛舟江上,是你口口声声道你喜欢我,天地明月可鉴,我亦听得明白,怎到你口中便成了瞎说?”

嵇葵宁听罢,只觉脑中一片空白,言尚未过心,却已脱口道:

“我怎会说出这样的话?你平日里便好花言巧语,这定是你捏造来诓我的……”

话落,眼见便要登桥上坡,她又忍不住提醒道:

“前面,该上桥了。”

沈未摇首,长吁短叹道:

“姑娘不承认也罢,也叫沈某看清,姑娘原是这般说话不算话之人。”

嵇葵宁急道:“你既道我说过这话,那我是何时说的?”

沈未一面登坡,一面不慌不忙道:

“酒后。”

嵇葵宁道:“那便是我酒后胡言,怎可轻信……”

沈未背着她,月下的身影逐渐由长变短,很快便抵达桥心。

“好。”

他驻足,低眸轻笑。

“权当那是戏言。”

嵇葵宁偏过头不去看他,只将目光随意落于身侧江面。

可下一瞬,听见沈未所言,她又腾地扭过头来,伸手便锤打他肩膀。

“你再说与我听一回便是。”

他一本正经道,仿佛那是再顺理成章自然不过之事。

嵇葵宁冷哼道:“我不说。”

沈未听罢,竟并未多做纠缠,只说了个“好”字。

嵇葵宁听他这般说,心底却有些狐疑,他何时是这般好说话的人。

可旋即,她便发觉身子猛然向后倾倒,原在下托扶她双腿的手此刻竟也卸力半松,眼见她即要自他背上摔下去,一时不由惊叫出声,紧闭上眼睛。

但意料中的疼痛并未立时到来。

少顷,她睁开眼,发现自己仍稳稳伏卧在沈未背上,耳畔亦传来他含带歉意的声音:

“适才我走得久,身子有些乏力,惊着你了。”

嵇葵宁摇摇头,起身挣了挣,想从他背上下来。

“那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话毕,沈未却并无松手之意,反屈膝提劲将她往身上擞高寸许,侧首与她笑道:

“你说喜欢我,我便有力气。”

嵇葵宁闻言,恨不能双腿一蹬,将他踹入曲江。

原来卖了半日关子,兜兜转转好大一圈,最后仍又回到此事上,她早该猜到的。

“就不说。”

她故意气他,量他也不能将她怎么样。

可话甫落,沈未的脚步竟开始凌乱起来,不但走路毫无章法,承她重量的双手亦时紧时松。

时而上下无定,时而又在原地转起圈来,吓得她不得不再度伸手搂紧他的脖颈。

“沈未!你快放我下来!”

她又惊又气道。

沈未却似设计偷食到饴糖的孩童一般,笑得颇为开心:

“你一时不说,我便一时不放。”

嵇葵宁紧闭双目,嗔骂道:

“你是个大混蛋!”

沈未听来却甘之如饴,悠然道:

“我是混蛋,这你不是早就知道?”

一面逗弄她,一面佯装要跌跤的模样,吓唬她道:

“哎哎要摔了……哎……”

嵇葵宁被他折腾得毫无办法,又兼此刻人在他身上,他双目失明,若是挣扎太过,难保他真个站不稳当,摔倒在地便不好。

可若要她于此等光天化日下说出这羞煞人的话,她又着实难以说出口。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十八年后又是条好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

嵇葵宁脑中一片乱糟糟,左右思虑再三,终于还是咬咬牙,强忍住羞耻,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附在他耳畔道:

“喜……喜欢你。”

她的声音细若蚊喃,刚说完便用双手死死捂住脸,掌心贴面,只觉脸颊烧得滚烫,几欲沸腾。

沈未闻言,脚下总算站定,安生不到片刻,却又勾了勾唇,笑道:

“你适才声音太小,我没听清。”

嵇葵宁松开手,那张脸自其后露出,只见其双眸皆已羞得水光涟涟。

听他这般说,一时急得说不出话:

“你……”

“我又没力气了。”

沈未死皮赖脸,故技重施,再度佯装着打晃。

嵇葵宁两只手紧握成拳,心内已闪过数回将他揍得鼻青脸肿时的画面,当下为安着全考虑,却又无可奈何。

努力迫使自己深呼吸,而后闭上眼睛,勉力较适才抬高些音量,咬牙切齿道:

“喜,欢,你。”

“这回总行了!”

说完,她将头埋在他颈侧,恨不能挖个洞探进去。

她的呼吸很热,热得令他几欲灼烧。

沈未有些难忍,亦深呼吸一口气,抬脚自桥心往下走,步伐较方才更快,声音亦不似适才轻松,而变得有些滞涩:

“可我还想听。”

嵇葵宁闻言,忍无可忍,张嘴便在他肩上狠狠咬了一口,叫他再敢戏弄她。

她自认气极发狠,用了不小的力道,低眸盯着他右肩上那口杰作,心道满意。

可他看来却似毫无反应,仿佛没事人一般,步履亦稳健如常。

嵇葵宁蹙了蹙眉头,勾着脑袋盯着他,问道:

“你都不怕痛的吗?”

沈未下了桥,驻足片刻,又问嵇葵宁:

“接着往哪处走?”

嵇葵宁拍了拍他左肩,示意他向西。

待走至平坦路段,思及适才被他打断不曾说完的话,她忍不住又道:

“你还没答我的问题。”

沈未轻笑:“我当然怕。”

说着,他握紧她双腿,将她整个人往上提了提,抱得更牢些。

“可若我吃痛时不慎松了手,你摔下来,岂非要打我?”

嵇葵宁听他又在胡诌,质问道:

“你适才捉弄我时,怎就不担心我会摔下来?”

不同于先时的混不吝与散漫,沈未的眸色变得认真,语调亦是少有的平静肃重:

“因为我不会让你摔下来。”

嵇葵宁听罢,便知自己方才又上了他的当。

可不知为何,此刻,她反对他生不起气来。

伸出手,她轻轻抚摸他肩上那口尚未消失的牙印,忽感到心头暖意融融。

偏过头,她将脑袋枕在那印痕上,仿佛天涯漂泊的倦鸟依偎于坚固的树巢,风雨不会将其拆毁,她再也不必担心坠落。

沈未背着她静静往前走,将至怜音居时,忽又开口问她:

“现下是怎样天气?”

嵇葵宁闻言疑惑,不知他为何兀然提起这个,但还是抬头望了眼漆黑的天幕。

月色清明,繁星漫天,连一丝云彩都无。

“是好日。月亮很大,很亮,天上许多星星。”

沈未听罢,并未再说什么,仍依着她所指方向往前走。

近几日,他常有些心神不宁,总觉那伏藏晴日已久的**,似乎就要到来了。

三日后,奉天门内,高品秩官员低首肃立于阶前广场上。

是日无风,天微微亮,人人头顶却阴云密布。

云层厚重,自东往西逐渐黑得更深沉,仿佛褐藻繁殖侵覆于水中石,经年累月,已难见其本来模样。

是日同往常并无甚不同。

永宁少帝朱洛筠端坐于丹墀之上,双目无神,视线静落在殿下广场上。

等候些时候,他抬起沉重而疲倦的眸,望着其下十数名臣子,轻叹了口气道:

“众爱卿,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吧。”

说罢,像往常那般站起身,身侧掌印太监曹丰见状,正要近前搀扶随行。

这时,忽闻阶下有人跨步出列,手持玉圭,躬身高声道:

“——陛下留步,臣有本启奏。”

一写起感情就发狠了,忘情了,原定的剧情进度迟了好几章[裂开][小丑][裂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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