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办公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只有机械键盘的“哒哒”声不时响起。

宋攸戴着副金丝眼镜，专注地安排着下个季度的工作计划。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出现在门外。

发小唐若垚猛地撞开房门，喘得像是一路从楼梯爬上了28层，没头没脑地开口便道：“秦灼死了！”

宋攸指尖微顿。

缓慢地眨了下眼后，他徐徐掀起眼皮，语气平静地问：“他又惹你了？”

唐若垚正要矢口否认。

可他那向来沉默寡言、性子慢悠悠的发小，却抢在他前面继续道：“是砸了你的场子，还是跟唐叔叔打小报告了？居然把你气成这样？”

“我不是在诅咒他！”

唐若垚双眼发直：“那家伙是真死了！”

“……”

宋攸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三秒：“死了？”

“死了！物理意义上的死！”唐若垚抹了把脸，解锁手机的手微微颤抖，“听说是出了车祸，有人偷偷给我发了现场照。你看！他那辆迈巴赫都被撞得不成车样了！”

宋攸盯着眼前的照片看了许久。

他理智分析：“……那也不代表人没了。这款车型配备的智能安全气囊系统——”

“能保证人百分之百不会出事？”唐若垚反问，“我那人脉可是言之凿凿！要是不能完全确定，他敢这么得罪秦灼？谁不知道那傻——那家伙最睚眦必报？”

宋攸抿起薄唇，没有接话。

思忖两秒，他打开社交平台，点进历史搜索记录里最前方的那个词条。

【讣告】

两个格外引人注目的大字蓦地撞入眼底。

宋攸微怔。

似是对这两个字有些陌生，他盯着看了许久，才点开下方的图片。

的确如唐若垚所说，秦灼死于一场极为惨烈的车祸，发布讣告的是他一手创立的灼钺集团的官方账号，想必不会拿这么大的事开玩笑。

“哦，真死了。”宋攸关掉网页。

“……不是，你、你怎么这么平静？”唐若垚愣愣地看着好友。

宋攸没抬眼：“不然呢？”

唐若垚挠挠脸颊：“呃，好歹给点反应吧？要么大笑三声幸灾乐祸一下，要么流两滴鳄鱼眼泪以示缅怀？毕竟你俩针锋相对了这么些年，恨比爱长久啊！”

镜片后的长睫微微轻颤了一下。

宋攸将手指悬停在键盘上方，迟迟没有再次按下。

他眉心微蹙，扫了眼发小肉嘟嘟的脸，突然道：“你扇自己一巴掌。”

唐若垚下意识照做。

但刚扬起手，他倏地察觉不对：“……等会儿？你要我干啥？”

宋攸蓦地站起身，抓着他小臂顺势一挥。

啪。

耳光清脆。

随即响起一声浮夸的嚎叫。

“痛痛痛痛死了！你干嘛啊？”唐若垚一脸委屈。

宋攸面无表情的脸上缓缓浮现一抹茫然：“不是梦？”

“……”

唐若垚无语半晌，长长叹了口气：“所以你是一时之间还没接受现实？唉，也是，我刚听到这消息时，也挺没实感的。都说‘祸害遗千年’，秦灼那么个人憎狗嫌的玩意儿，不长命百岁也就罢了，好歹也能混个七老八十吧？阎王爷怎么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

吐槽了一大通，话却啪叽掉到了地上。

宋攸似是根本就没听进发小的话，缓缓坐回办公椅里，摘下眼镜扔到桌上，揉了揉微微胀痛的眉心，忽问：“肇事司机是谁？”

“……啊？”

“秦灼得罪过那么多人，总会碰上一两个心狠手辣的。”宋攸眼神微冷，“买凶杀人也不算难事。”

唐若垚咽了口唾沫：“怎么听着你好像挺有门路？难道你策划过——”

宋攸没理他，自顾自继续道：“不过秦灼也不是省油的灯。说不定这场所谓的车祸其实是他自导自演，此刻他正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笑看全世界被他耍得团团转。”

似是为了配合他的猜测，一阵阴风突然吹动窗帘。

早春的寒意飘进暖融融的办公室。

带来一丝凛冽的气息。

唐若垚打了个寒颤：“不、不会吧？你搁这儿写电影剧本呢？”

话音刚落，急促的手机铃声蓦地响起。

来电的是个陌生号码。

不在宋攸的联系人列表之内。

他却一眼认出了这个号码。

毕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搞到18888888888这样的手机号的。

首先得足够有钱。

其次得足够傻哔。

——不巧，秦灼正是这两种属性的集大成者。

宋攸冷笑。

心中不禁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若换做从前，接到这种电话他直接就挂了，连个眼神都懒得多给。

但今天……他倒想听听对方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

“秦灼？听说你死了？”

宋攸举着手机，从容地往后一靠。

桌对面的唐若垚倒抽一口凉气。

宋攸瞥了他一眼，干脆把手机放到桌上，点开扬声器。

——多个人证也好。

然而，话筒里传出的声音却并非秦灼。

“宋先生，您好，我是秦先生的委托律师。根据他生前立下的遗嘱，您将被认命为灼钺集团首席执行官，为期一年。请您于下周一早上八点到集团总部参与董事会，届时将商谈具体细节。”

“……”

宋攸缓缓眨了下眼。

唐若垚不可置信地惊呼：“秦灼怎么可能任命宋攸当灼钺的CEO！灼钺和攸扬可是竞争对手！他以前不是防宋儿跟防贼一样么？”

对面还没来得及回话，宋攸就先开了口。

“秦灼真死了？”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手机，似是想用眼神在屏幕上烧出个洞，“这该不会是什么新的商战手段吧？未免也太卑劣了。”

律师：“秦先生的确不幸去世了。您若不信，明天可以来参加他的遗体告别仪式。”

“……”

“告别式我会去的，我必要亲眼瞻仰一番秦总的遗容。”宋攸仍有些半信半疑，“但工作方面的事……请容我再考虑一番。”

律师：“好的，静待您的佳音。”

挂断电话，总裁办内半晌静默无语。

宋攸用两根手指撑着太阳穴。

眉心微蹙。

眼神发怔。

所以，秦灼是真的……死了？

多方确认后，他总算稍稍有了些实感。

但心中的震惊却愈发浓烈。

在他迄今为止认识的所有人中，就没有比秦灼更有生命力、更能上蹿下跳的人了。

结果，这家伙居然只活了二十三岁？

“宋儿，你……会接手灼钺吗？”唐若垚突然响起的问话打断了宋攸的思绪。

宋攸：“你觉得呢？”

“当然不能！”唐若垚立刻道，“虽说我只是个纨绔，不懂你们生意场上的那些事儿，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秦灼那狗比拼命想塞给你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宋攸陡然一笑。

笑意不达眼底。

唐若垚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

“既然连你都能看出他不怀好意，那他为什么偏偏还要这么做？”宋攸眼底划过一抹嗜血的光，眸中的野心与他素来淡漠的外表颇为格格不入，看着有些怪异，“不得不说，我倒真有些好奇了。”

唐若垚：“……”

秦灼到底使了什么妖法？

怎么每每都能让他宛如谪仙的发小一秒入魔？？

☆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宋攸回到家，径直走进浴室。

管家已经帮忙放好了洗澡水。

他双眼无神地盯着浴缸看了几秒，才蓦地回神，机械抬手解开领带。

衣物滑落至地砖。

宋攸并未如往常那般规矩地将它们叠好，甚至都懒得弯腰捡起，任由它们凌乱地摊在原地。

他抬脚迈入浴缸。

或许是今天回家的时间早了些，洗澡水烫得他皮肤微痛，白皙的肤色迅速变红，给他原本清冷的气质添了抹无人得见的秾丽。

宋攸缓缓闭上眼。

从出生起每时每刻都在不停运转的大脑，猝然一空。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

像是思绪突然从身体中抽离，越飘越远，飘入一片遗世而独立的苍穹，然后猛地坠入了一具既熟悉又陌生的身体。

宋攸呼吸一滞。

浴缸消失了。

身下突然多了把椅子？

他双手被反剪至身后，牢牢捆缚在椅背上，腰部被绑得无法动弹，两条腿也被强行禁锢。

……什么情况？

他试图查看周遭的环境。

眼前却是一片漆黑。

不知是他所在之处的确没有亮光，还是不够强烈的光线全都被蒙在双眼上的黑布所遮挡。

这是……梦吗？

他不小心在浴缸里睡着了？

宋攸试图挣开绳索。

但无论他如何尝试，都无法将结实的绳结撼动分毫。

咚咚。

咚咚。

心跳微微加速。

宋攸舔了下唇，正准备试着挪动一下座椅，一阵脚步声忽然由远及近朝他而来。

啪嗒。

啪嗒。

很轻微。

也很从容。

从容得不太像是来拯救他的警察，更像是来查看人质状况的绑匪。

宋攸：“……谁？”

脚步声停驻在半米之外。

一道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宋攸身上，细致地扫过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

这种近乎被“待价而沽”的感觉，让宋攸有点难堪。

他脸颊腾地一热，一股莫名的焦躁从心底升起，一时没能控制住情绪，语气不善地问：“看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