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没有回应。
宋攸忍不住狐疑。
难道站在他面前的这人……是个哑巴?
“嘶——”
刺骨的凉意突然袭上唇瓣,宋攸下意识惊呼,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
这是……冰块?
什么意思?
宋攸试图逃离。
可他才刚往后仰了下头,后脑勺忽被一只宽厚的大掌托住。
粗粝的手指从他发间穿过,蛮横地擦过头皮。
轻易就将他固定在原地。
那块冰在他嘴唇上流连片刻,并未如他怀疑的那样强行闯入口中,而是趁着这个新姿势带来的便利,顺着他纤长的脖颈一路往下。
宋攸不由轻颤。
这人……到底要做什么?
折磨他?
但这么一小块冰能起到多大作用?不是该将整个冰桶兜头浇下吗?
胡思乱想间,冰块路过喉结。
宋攸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叫:“啊!”
它游弋的动作蓦地一停。
“这么享受?”低沉的男声毫无预兆地在头顶上方炸响,“看不出来啊,向来在人前一本正经的宋总,私底下原来……这么骚?”
咚咚。
咚咚。
宋攸霎时心如擂鼓。
这个声音——
很低沉,很有磁性。
像一把醇厚优雅的大提琴,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危险气息,让他顷刻间汗毛直立、警铃大作。
不会错的。
哪怕此刻它有些失真,和记忆中并非一模一样,但它就算化成灰宋攸也绝不可能认错。
是秦灼。
他怎么会梦到秦灼?
秦灼活着时,他都从没梦见过对方,怎么现在却……
“不说话?”
秦灼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语带嘲讽:“被戳中痛脚了?啧,难怪宋总这么些年来,从未传出过什么风流韵事……是怕自己光风霁月的形象维持不住?”
宋攸猛地咬住后槽牙。
他彻底确定了。
除了秦灼,再不会有第二个人能气得他牙根发痒。
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成拳,又缓缓松开,宋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语气平淡地反问:“听你的口气,似乎很了解我?我们认识?”
“……”
耳边的呼吸遽然一滞。
“你听不出我的声音?!”方才还得意洋洋的腔调霎时有些气急败坏,“宋攸,才三天没见,你居然——呵,你故意装的?”
宋攸面不改色:“三天前我们见过?莫非你是锐光科技的王总?”
“……”
“不,应该不是,你的声音太年轻了。”宋攸一本正经地分析,“你是王总的司机,还是雅逸私厨的服务生?”
带着恼怒的呼吸蓦地喷在他侧脸上。
宋攸隐秘地勾起唇角,一股久违的快意涌上心头。
他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梦到秦灼了。
他们的最后一次交锋就在三天前。
当时,他正和自己选定的潜在合作伙伴约在私房菜馆谈生意,秦灼却不知从哪儿听到了消息,不仅不请自来,还卑劣地抢走了他看好的供应商。
宋攸当时虽不忿,却也没有过于气闷。
他相信自己很快就能找到机会予以回击。
然而……
秦灼突然死了。
宋攸一口气卡在喉咙口。
吐又吐不出。
咽又咽不下。
想来,他的潜意识便是因此,才贴心地为他编织了这场梦境?
——但为什么他却是“人质”的角色?
贴在喉结处的冰块陡然消失。
宋攸猝然回神,还没来得及疑惑,罩在他脑后的手掌也随之收了回去。
秦灼再次陷入沉默。
被剥夺了视觉的不安感袭上宋攸心头。
这人……又要做什么?
铮!
一个奇怪的声音蓦地响起。
很像是——刀剑出鞘?
下一秒,宋攸的猜测便成了真。
冰冷的刀锋骤然戳上他颈窝。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
秦灼的语气突然轻柔得有些诡异:“既然你听不出我的声音,这是不是就代表着……我可以对你为所欲为?”
宋攸心跳漏了一拍。
“你说,我该捅哪里比较好?”刀尖顺着胸骨缓缓下滑,沿途带起一片无法自控的鸡皮疙瘩,“心脏?腹腔?还是——除你自己以外,再没第二个人见过、碰过、进入过的地方?”
“?”
宋攸还没来得及深思这番奇怪的话。
唰。
结实的麻绳被利刃斩断。
双臂蓦地一松,宋攸恢复了部分行动力,却并不敢动。
甚至不敢伸手摘下蒙在眼睛上的黑布。
那柄削铁如泥的尖刀仍未离开他的身体,在极为缓慢却极为坚决地继续南下,沿途割开了一切阻挡它前进的障碍,就连绳结下的衬衣也成了被殃及的池鱼,狼狈地开了道长长的口子,露出一小片瓷白细腻的皮肤。
宋攸喉结微滚。
若持刀之人是个贪财的绑匪,他能有一万种方法让自己毫发无伤地脱险。
可……这人是秦灼。
秦灼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神经病,脑回路奇葩得让宋攸这样的正常人无法理解、更无法预判。
万一不小心说错话——
宋攸怀疑自己真会被乱刀捅死。
死亡想必不会是什么愉快的事。
哪怕是在梦里。
“想让我停下吗?”恶劣的低语再次回到耳畔,“告诉我,我是谁?”
宋攸:“……”
“不说话?”秦灼发出一声嘲讽的轻笑,“是不想回答,还是不想让我停下?宋攸,没想到你这人比我想的还要——”
“秦灼。”
宋攸遽然开口,打断了对方试图再次对他进行的人格侮辱:“你是秦灼,可以松开我了吗?”
“……呵。”
尖刀“当啷”一声被扔到地上。
粗粝的手掌忽然覆上宋攸脆弱的脖颈,用足以让他呼吸不畅的力度,轻压住他气管。
“嗬嗬。”
宋攸试图挣扎。
灼热的呼吸跋扈地喷洒在他耳廓上:“所以你刚才的确是故意装的?折磨我好玩吗?”
宋攸无语。
——到底是谁在折磨谁?
但他敏锐地从秦灼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被拿捏住弱点的恼怒。
他徐徐勾起唇角,作出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挺好玩的,你不觉得?”
“……”
秦灼冷笑:“我还想着这是第一次,看在咱俩相识多年的份上,多少得对你手下留情些,看来你并不需要?行,那就别怪我粗鲁了。”
宋攸:?
第一次?
什么意思?
呲啦。
宋攸突觉肩膀一凉。
他身上这件已被尖刀划破的衬衫,被秦灼猛力一扯,顿时成了片毫无遮盖力的破布,精瘦的上半身蓦地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每一个毛孔都忍不住微微战栗。
宋攸惊诧地瞪圆了双眼。
纤长的睫毛唰唰划过厚实的黑布,发出簌簌的声响。
一个古怪的念头突然在脑海中戳了戳。
这个梦……
怎么感觉不太对?
秦灼为什么要突然脱他衣服?
难道这是那种——带颜色的梦?!
宋攸如遭雷劈。
一边觉得这个想法过于荒谬,可又想不出其他的合理解释,胸腔因惊恐而急速起伏。
“不愧是宋总。”
秦灼松开衣领,指尖如游蛇般顺着脖颈滑至宋攸唇边,轻压住饱满红润的下唇:“猜到我要对你做什么了?呵,怎么这么激动?你该不会是……想这事儿想了很久了?”
宋攸呼吸猛地一滞。
荒唐!
他趁着秦灼毫无防备之际,猛地一口咬住刚探入唇间的手指。
“嘶——”
血腥味猝然涌入口腔。
报复的快感涌上心头,宋攸正要继续加大力度——
叩叩。
远处突然响起两声沉闷的敲门声。
管家的声音仿佛隔着遥远的时空,隐隐约约传到耳边:“少爷!您还好吗?需不需要帮忙?”
……管家?
他怎么也在这场梦里?
这个念头刚划过脑海,“喀”的一声,宋攸的上下牙蓦地撞到一起,原本咬在齿间的那根手指突兀地消失了。
灵魂似是再次飘了起来。
几秒后,温热的洗澡水再次包裹住他**的身体。
宋攸恍然睁眼。
方才那场噩梦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他大概是不小心在浴缸里打了个盹,时间稍有些长,以致于管家害怕他出了什么事,不得不过来提醒。
宋攸闭了闭眼。
秦灼……
怎么死了都不让人安生。
☆
地府。
秦灼恍然睁眼。
脸上的表情阴翳得仿佛在酝酿一场风暴。
“怎么样?”
一团绿莹莹的鬼火飘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失败了?”
“被人打断了。”秦灼不爽地说。
鬼火用头顶上的火焰尖尖挠了挠脸颊:“呃,你别灰心,可能是今天时机不好,明儿我们再——”
“你不是说,必须当他全神贯注地只想着我时,才能顺利入梦?”秦灼蹙眉打断,“今天他刚得知我的死讯,是最佳时机,谁知道明天他还会不会再想到我?宋攸这人薄情得很。”
鬼火掐尖一算:“放心吧,宋先生说会去参加你的葬礼,肯定会想到你的。人间和地府的时间流速不同,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在瞻仰你的仪容了!”
秦灼微微挑眉。
宋攸居然这么有人情味?
……不可能。
恐怕是想亲眼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死了吧。
秦灼正在心底偷偷腹诽,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忽然凭空出现,“砰”一声砸上他头顶。
这是本大部头。
目测不下千页。
精装版的硬壳封面砸得他眼前发黑。
秦灼揉揉天灵盖,捡起这本突兀出现的书。
“《死后的生活从入门到精通——如何做一名高素质的逝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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