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莫管他!我们走!”
声音里夹杂着几分愠怒,柳昭虞冲车夫开口,一副不想和江荣聊下去的模样。
车夫握着缰绳尴尬地回头,结结巴巴开口道,“公子,还是得等他们一起走……”
“为何?”
“这一趟半个时辰,若只搭你一人我只能挣五十文,”车夫摸了摸后脑勺,“但我这车本就能坐三人,若是搭上他们,我一趟能多挣一百文。”
还以为自己平日收两份钱干一件事已经够爱财如命,没想到这车夫为了不亏本还能做出“拼车”的举动。
柳昭虞沉着脸没再说话,压着叶辞远的脚往后一缩,又气愤又无奈地往车内坐去。
当下若她不让二人上来,那就要给车夫多一百文。可若非赶路,她连五十文都不愿意掏,更莫说是这么多钱。
小不忍则乱大谋,看在钱的份上,先暂且一忍,日后再寻机会报复回来便是。
这般想着,呼吸反倒平缓下来。
只是看到江荣在自己身旁坐下时,柳昭虞十分嫌弃地身子往车壁边又挪了半寸,衣袂与他的袍角泾渭分明地隔开一道缝。
马蹄哒哒踩在地上,车内却异常安静。
江荣也知他刚刚那番行径实是无情,然此时不便说清,故上车后阖着眼未说话。
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叶辞远吹了吹被踩疼的手,眼睛在两人间提溜转,最后落在柳昭虞身上。
“方才谢谢公子相救,不知公子如何称呼?若不弃,我们二人今日就结为兄弟!”
“不必。”柳昭虞扯了扯嘴角,报上姓名后便不愿与他多言。
见她似乎还在生气,叶辞远便凑近她耳边,低着声音解释道:“我理解你,他这人啊,向来只对有用之人上心。”
还跟她说道自己没被江荣划分为“有用之人”前的事情——
当初他被同行排挤时,因心直口快辱了一个欺压百姓的官员,结果归班路上遭此人报复,一个麻袋套在自己身上,将他拖进巷子里好生毒打一遭,待那人走后,他掀开麻袋,却看到江荣站在跟前。
“他那日就在巷口,明明能救我,偏生就坐在马车内看戏。我问他缘由,你猜他说什么?”
叶辞远像个怨妇一般瞥一眼江荣,“他说‘若连这般都捱不过,留之何用?’”
虽然事后二人同盟后,江荣便对自己的安危十分上心,但叶辞远知道,那都是出于利益。
竟也是个可怜人,柳昭虞心下对叶辞远多了几分怜悯,拍拍他的肩膀,往他身侧挪近。
看了看对面抱团的二人,江荣无奈轻叹,却也没心思管。
今夜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叶辞远的出现、众人的针对。
还有那行刺之人、以及被伤的某人——
“恐怕这案背后牵扯到的人,远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多。”
倦意如针,眼底泛起一阵酸涩,江荣下意识屈指按向眉心,却只能触到冰冷的面具,复又垂下手,任由那点倦意融进夜色。
面具非他所愿,他亦不愿做无心之人。
可若还是那温良恭俭的江二公子,他早该死了。
见江荣一脸疲惫不愿过多开口,柳昭虞实是好奇,忍不住开口问起二人究竟为何事而行。
叶辞远偷偷瞄了眼闭眼养神的江荣,见他无意阻拦,便向柳昭虞全盘托出。
闻言柳昭虞眉心一瞥,倒有些许惊讶。
她的外祖父恰巧便是负责泗州一带漕运的纤夫,这泗州运河之事,他或许知道内情。
将此事告知二人后,叶辞远当下便邀柳昭虞一同前往泗州。
心下盘算一番,若三人同行,那路上所花费用定能减上不少,柳昭虞立即便应允。
背上伤口突地抽疼,柳昭虞忽而想起方才那刺客与屋内其他人的反应,眼神微微一变,说出了心里的推测。
“恐怕今夜行刺之人不是在场的几位大人。”
若是那几人所为,那刺客突袭之时,他们又岂会吓得躲在角落发抖。况且若官府追查起此事,在场的三人皆有嫌疑,怕是不好脱身,他们定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天子脚下亦敢如此,若到了泗州,岂不是更猖狂?江荣救下叶辞远是因为他有用,可自己于他而言毫无用处,若当真遇险,她岂不是小命难保?
思及此,柳昭虞默默吞了口口水,心下决定到了泗州还是与他们二人分开行动为好。
其他二人自是不知她的种种想法,听完她的推测后,江荣阖上的眼眸睁开,嘴角轻扯,带着几分怒气地看着叶辞远。
“明知你已成了无数人的眼中钉,今夜还敢出府应邀,也不知你这进士怎么考上的。”
这满是嘲讽又令人生厌的语气,怎得这么像那病秧子?印象里温润儒雅,待人亲和的叶公子去哪了?
余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叶方舒”,柳昭虞发现今夜的他是越来越陌生了。
突地想起那日酒楼听到的断袖传言——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一个被褥里睡不出两种人”?
江荣只觉得柳昭虞忽然身形一顿,看向自己的眼光变得十分复杂。
然而还没想明白,叶辞远却“啊”的一声,语气里尽是诧异,“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接着从兜里摸出一封信递给江荣。
展开信一看,开头署名确实写着叶方舒三个字。
信中写道,明日二人便要离开京城,“叶方舒”便想约叶辞远今日去酒楼一叙。
“那栖云楼本就是你的,京中又无人知道你我二人关系,我这不就信以为真了,谁知我进屋才发现是个局。”叶辞远解释道。
柳昭虞只稍稍一瞥便知道此信不是江荣所写。
她见过“叶方舒”的字迹,应是狂放的草体,可这信中却用着秀丽的楷书,柳昭虞心下只觉得眼熟,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她自是不知这信中字模仿的是江荣的字迹,可江荣知道,因此他展开信的刹那,心下更是一阵发寒。
这封信不仅是写给叶辞远看的,也是写给他看的——
此人不仅知道叶辞远和自己关系不浅,更是知道江荣与叶方舒乃是同一人,故意用江荣的字迹落款叶方舒的名字,便是一种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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