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明含放下电话前安抚了方千山两句:“大哥,没事的,我跟了你这么久,场子里什么时候出过事?”
任明含抖擞精神走出房,他已经不是那个年轻时穿喇叭裤,扛着西瓜刀到处窜场子的任地霸了,他感觉很累很困,往常这个时间点,他应该躺在席梦思上面做着梦了。
包厢门没关,隔壁音乐声没停,池漱洲说他不能坏了沈予同兴致,所以在旁边开了另外一间房。
任明含走进去,池漱洲倚坐在诺大沙发上,霸气地大摆着双臂,看向面前两米长的玻璃桌子上,一摞的酒杯,酒已经满上,就差喝酒的人到来。
任明含眉心一跳知道今天自己是躲不过去了,但他认为池漱洲这种小辈再横也要看方爷的面子,所以他收敛起厌恶情绪,恭恭敬敬朝池漱洲问候:“池少,你找我有事?”
池漱洲阴郁盯他:“任总,听说你给我朋友送了酒,实在太客气了。”
任明含:“只是一杯鸡尾酒,而且当时是许小姐同行的朋友劝她喝的。我认为你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他视线在桌上溜了一圈,不太当回事。
“不管是谁让她喝,还是她自己喝的,她酒精过敏,很容易就会出事。我当然知道任总是一片好意,所以这份福气,现在我要加倍送还给你,别让外面的人说我池漱洲占老人家的便宜。”池漱洲说话声音很低,好话诨话听着都带着威胁。
任明含坐下,看着满桌子酒,笑:“这份福气我心领了,如果池少不满意我的待客之道,我大可以经济上补偿许小姐。”
任明含是只老狐狸,他吃定池漱洲不会真的逼他喝下去,毕竟这是名声和人命的事,闹大了对池家不利。
但是偏偏他不知道池漱洲有条底线在那里,所以池漱洲将手机屏幕丢到任明含面前,那上面是个微信头像,输入框里有一个地址,还没发送出去。
这个地址任明含倒背如流,是他儿子经销国外酒的店铺地址。至于微信头像标注着“唐监督”。
这个唐监督是谁,任明含肯定不知道,透过站在任明含背后侍应生的手机,监控现场的方无垠也不知道。但有一点两人都很清楚,池漱洲认识的监督不可能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恰巧西津市场监督管理办公室也有个姓唐的主任。
方无垠还知道任明含这些年偷偷从方家经营的俱乐部里拿了许多国外货,全流到他儿子店里去了,这事要是捅娄子了,方千山第一个要清算他。
她看不见任明含的脸,但能看到这个老头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
池漱洲给任明含充足的时间考虑,自顾自刷手机,尖刀营群里正在召唤大家拍合照,沈予同特地圈了方无垠,但是她没回。池漱洲勾起唇,在群里回沈予同自己这边快完事了。
桌上叮当一声,发出玻璃碰撞声,池漱洲抬头,任明含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端起第一杯酒。
“当年我也是喝遍天下无敌手,现在是喝得少了,可是酒量还在。”任明含一口呷了一杯,换第二杯,第三杯……
池漱洲淡淡瞥他,笑:“任总海量。”
“是池少看得起我。”任明含手口不停,接连灌下十几杯,酒气还没上脸,人也很淡定。
侍应生在后面无措地抠手机,小声说:“任总,你慢点喝。”
“滚一边去!”任明含恶狠狠瞪他:“爷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做小的管。”
侍应生憋住嘴,任明含这是要醉了。
池漱洲看向侍应生,说:“他平时吃什么药?”
“我看看。”侍应生等任明含又喝了五杯,低头下去,说了一句“得罪了任总。”伸手进他口袋里,摸出一个小药瓶,上面写着治疗高血压的说明。
任明含没有拦住侍应生,显然也是在等池漱洲心软放过他,外边都说池家老小心慈手软,他虽不信,但也觉得池漱洲不如他哥狠心。
但池漱洲悠悠对他说:“任总你别逞强了,钱是赚不完的,命更重要。”这句话无疑是把任明含的后路断了,要么保命,要么保住财路,只能二选一。
任明含刚刚闷头一股脑的喝,他不是不想再放大话,实在是已经说不出来。这会儿他像只抻长脖子待宰的鹅,硬气道:“我死了没关系,不能连累我家里人。”他想用自己的老命保住儿子的财路。
池漱洲阴着脸:“你死在南柯,就没想过方二也要被连累?”
任明含呵呵笑:“到这个时候谁管那种白眼狼啊!”酒后吐真言,任明含总归是老了,把不住嘴巴。
这时,包厢门打开,方无垠笑吟吟进来,说:“叔,你这样说我,可太伤我心了。”
任明含乜她,有点被惊醒,不言语了。
池漱洲睇她一眼:“舍得出现了?”
“我忙啊,来回两头跑,今儿路少也在我妹那里,不好怠慢。”方无垠坐到他身旁,只有那处有空位了,她也不愿意去和任明含一块坐。
池漱洲:“方二,做人要收敛点。”
“老大,我很谦虚的。”
“没看出来。”池漱洲收回长臂,呵了一句。
任明含知道方无垠出现,事情就会有转机,停下手等两人谈话,结果方无垠转过头来笑着看他:“叔,我是不是打扰你雅兴了?你继续喝,尽情喝,今晚管够。”
任明含怒气加酒气冲头,满脸红得吓人,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方无垠,对方仍然笑吟吟,十分松弛享受。
任明含大喝一声,端起酒杯猛灌,今天这局他是出不去了。酒辣喉咙,灌猛了刺激气管,他咽不下去呕出来,扶住沙发剧烈咳嗽,仿佛要把命给咳没了。
方无垠收敛起笑,冷冷看他,看他咳够了,像条瘫软的沙皮狗,这才端起桌上残余的酒杯,对池漱洲举杯:“池少,剩下的酒我替任总喝了,我也是南柯的管理人,许小姐的事我也有一部分责任。”
池漱洲没什么表情,看着她一杯接一杯灌进去,这灌酒速度比喝水还猛。
“方总没少喝吧。”
“我要说少喝你信吗?娱乐场所,身不由己呐。”方无垠半开玩笑地说,她一连喝了二十几杯高度酒,一点事都没有,这酒量就不是一天两天练出来的。
任明含瘫在沙发背上哼哼唧唧:“二小姐,对不起,刚刚是我酒后失言了。”
“没关系,任叔也是救子心切嘛,谁让你儿子拿了我们方家那么多好东西呢?这要他吐回来也是太勉强了,你是一个伟大的父亲,还不知道我爷爷会怎么夸你呢?”
方无垠一边说还能一边喝,唇上映射水色,有那么一刻像一个天真无暇,初入江湖的女孩。但房里两人都知道这是假的,方无垠就是能笑嘻嘻把坏事都做了。
池漱洲啧啧两声,盯着她半边淤青脸看,越看越啧啧。
任明含是垂死病中惊坐起,拦住方无垠的手,思维有些混乱:“二小姐你不能说。我儿子儿媳妇不知道内情。我家以前很穷,穷怕了。大哥知道要把我打一顿的。”
“放心,我不说,你的晚年还是很安逸的。”方无垠绕开他的手,把最后一杯酒送进嘴里,然后举起空杯展示给池漱洲看:“都喝了。池少这下满意了吗?”
“方总和任总了不起。”池漱洲把手机屏幕怼到任明含面前,删了输入框里的信息,然后摔回桌上。“任总,下不为例。”
任明含揉着脑袋,连连点头:“一定一定。今日真是得罪了。我也不知道许小姐在池少那里份量那么重。”
池漱洲没有表情地回了一句:“你现在知道就好。”
方无垠让侍应生将任明含扶走,她看着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任地霸,沉下眸光,送他退场。
人一走,房间里只剩方无垠和池漱洲两人。方无垠站起身,坐到刚刚任明含坐的位置,两个人中间那张狼藉的桌子仿佛就成了谈判桌。
方无垠笑道:“池少对南柯还有什么要求吗?需不需要我亲自去给许小姐道歉?”
池漱洲靠向沙发神色不清:“不用。她气的人是我。”
“那就祝两位早日解开误会,重归于好。”
“方二,你别扯开话题。”池漱洲无奈道:“今天这个酒局,一当然是因为任明含对我身边人动手脚,所以小惩大戒一下。二呢,也是为了你。”
“我?这话怎么说?”方无垠做惊讶状。
“刚好今天许清慢来了,刚好她被任明含指使开,你妹就来找我了,刚好这两个时间点你都不在。这些刚好凑一起就不难想到,任明含是听了谁的话动了歪心思。”池漱洲把玩着手机,继续说:“本来我打算连你一起也算账的。”
“老大,你这是搞连坐。”方无垠微微挺直腰背,担心池漱洲要提什么要求。
池漱洲却说:“以我对你的了解,你虽然坏但坏不到骨子里,只是你这个人越长大就越复杂,想要的太多了,总想一箭三四雕。”
“那能一箭射下满天星,谁不愿意呢?”方无垠确实做事情喜欢追求效益最大化。
“所以我成全你。”池漱洲突然严肃起来:“你要利用这次事情削弱任明含的势力,我可以帮你。”
“你还是快说那个但是吧。”方无垠交叉双手,像准备进入谈判的最后阶段。
池漱洲皱眉:“我帮了你,你就不能自己提个交换条件,开个价?”
“别,你肯定在我这里有所图才把事情闹大,最好闹到我爷爷那里。”方无垠又笑起来,有点假:“而且你这句话有刺探敌情,试探我有什么值钱东西的嫌疑,我不上你当。”
池漱洲眯起眼,终于无奈叹了一句:“跟你打交道真累。”
“谁让你是块大肥肉呢?”方无垠态度诚恳。
池漱洲噎了一下:“行,那我来开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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