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钟抬手看了眼腕间的手表，已经十点半了。
现在赶去公司，估计刚到就快下班了，索性下午再去。
“回庄园。”
嘱咐完司机，沈钟在宽敞的后座里摸索出纸笔，试了下还能写字，又简单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解释。
“不是价钱的问题。是昨天我惹到了沈伯宁，他以示惩戒，停掉了我的卡，现在我手上只剩一张和工资绑定的卡还能用，但是那里面总共就只有三千多。”
说着沈钟停顿几秒，略有些迟疑地问道：“你要吗？要的话我先转你，剩下的咱们打欠条，按每月四万来算。”
“……”
兰骁对上他真诚的眼神，不知该说什么好，就目前来看，他的存款都比这位‘少爷’多。
还是有钱人会玩。
叹了口气，他感觉自己连夜退租的决定属实有些过于草率了。
“……不必，你自己先留着吧，管吃管住就行。”
过了这么长时间，他那位行动力超绝的前房东怕是已经把他的东西全清理干净了。
而且……他当时说话有那么一点嚣张，续租应该只有在梦里才能实现。
懒得再去折腾着租房，兰骁选择后退一步。
没工资就没工资吧，至少还能有豪宅住。
得到想要的回答，沈钟开始搜索起欠条该怎么写，找了半天，白色的纸张上也没能落下一个字。
兰骁实在被他磨叽的动作磨得没了耐性，一把夺过笔。
“行了，我来写。”
不过片刻，欠条的框架就已经写好。
“你卡什么时候能用？”
“说不准。”
沈钟是真不记得了，之前被停卡他都是靠沈程接济，根本不知道沈伯宁是什么时候解除的限制。
更别说现在人还晕着。
即便是醒了……
接收到沈钟投来的目光，兰骁知道等沈伯宁良心发现是不可能了，干脆大笔一挥，填了五百万。
“看看，没问题的话就签字吧。”
接过欠条，沈钟粗略扫了一眼，内容和自己搜到的基本一致。
想不到他还会这个。
四个月，沈伯宁的气应该也差不多消了。
没再多想，唰唰几笔，劲瘦的名字跃然纸上，延伸的末端压在稍显潦草的字迹之上。
“等回去按个手印就好。”
收好东西，沈钟瞧见四仰八叉的兰骁神色恹恹，只当他是伤没好全，便没再开口。
路上的时间过得很快，沈钟刚有睡意，就身形一晃。
到家了。
睁开眼，对面横躺在座椅上的兰骁没有任何反应，卷起的袖口下，小麦色的手臂搭在歪向内侧的额头，挡住刺目的光线，只露出挺翘的鼻尖，还有绷紧的唇线。
“醒醒。”
兰骁睡得沉，被拍了好几下才悠悠转醒，皱着眉头躲在沈钟的影子里。
“这么快。”
“嗯，午饭快好了，先去洗洗脸，吃过饭再睡。”
话音刚落，手机铃声响起，沈钟看了眼来电提醒，不等人回答转身就走。
霎时没了遮挡的兰骁闭眼缓了缓，随后迈着闲散的步子，不紧不慢跟着他进了大门。
——
“有消息了吗？”
沈钟关严卧室房门，才接通电话，焦急中还带着些许希冀。
“没有。”
温润的男声让沈钟的希望再次落空。
“嗯，挂了。”
“等等等等！”
电话另一头的池松急忙叫停。
沈钟表情没有太大变化，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如果你还是想说这事和沈科明无关，就没有继续谈的必要了。”
“针对这件事，我的确没查出任何证据指向沈科明，不过我发现沈氏近期有多个项目都竞标失败。”
深知沈钟一言不合就挂电话的习惯，池松语速极快，生怕说不完后半句。
“所以呢？”
沈氏旗下的分公司涉猎广泛，偶尔丢个项目也不算什么大事，沈钟不太懂为何他雇来调查沈科明的人会突然把话题拐到这上面来。
“我发现，其中百分之八十的项目都是由你说的那位沈氏长子沈程负责，而且竞标失败都发生在他出事前一周之内。”
沈钟神色凝重，这点的确过于巧合了。
“名单给我，继续查。”
“已经给你发过去了。”
池松的动作很麻利，毕竟难得能遇上一个钱多话少的大主顾，虽然他还不知道这人什么身份，但对他来说，有钱赚就够了。
话说……之前的尾款怎么还没到账。
——
吃过饭，做饭的阿姨打扫完卫生也离开了，主人喜静，偌大的庄园里仅剩几个在外面修剪花枝的工人。
正翻看着项目名单的沈钟再次接到了池松的电话。
“又有发现？”
“那个，我这边的尾款似乎还没有到账。”
嘶，把这茬忘了，可他身上的钱确实不够。
“……晚点给你。”
事关重大，这笔钱不能拖，挂了电话的沈钟捏着眉心思忖片刻，去了二楼。
听着里面断断续续的咳嗽，他犹豫了下，还是敲响了房门。
“等会儿。”回应的声音略显沙哑。
是感冒了吗？
也是，入了秋的夜风本就带着几分刺骨，何况是下过雨的晚上。而且他那天又和人打架出了不少汗，没发烧就算好的了。
过了几分钟，倚在门框上的沈钟胡思乱想间，听见‘咔哒’一声，转头看到脸色不太好的兰骁。
“什么事？”
“进去说。”
半点不带客气，沈钟绕开人就进了卧室，这会儿速度快得兰骁都没反应过来。
兰骁：“……”
算了，先忍忍。
‘砰’地一声甩上门，发出沉闷的响声。
已经在沙发上端正坐好的沈钟望着他皱了皱眉，兰骁被看得有些别扭，不由加快脚步坐到他对面，直奔重点。
“有事赶紧说。”说完赶紧走。
药效的作用让他上下眼皮直打架。
沈钟收回视线，开始讲自己打好的腹稿。
“重新介绍下，我哥哥刚离世不久，目前家中只剩父母和我，父亲沈伯宁你们见过，母亲……一般没什么大事见不到她，家中资产基本都在父母手里，我大部分时间花的钱都是哥哥给的。”
“公司里又有沈科明父子，我初来乍到，只能从底层做起，所以工资并不多，也就没攒下什么钱。现在职位虽有提升，但距离还清欠你的那些还远远不够。”
兰骁不认为沈钟闯进他屋子只为了说这些，但听这意思，该不会是想赖账吧？！
他眼神随即变得凌厉，困意也被驱散。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刚刚仔细想过，欠人钱不是个好习惯，所以为了尽快还清，我打算在外收购几家公司，但是由于职位限制，我没办法以自己的名义做这些，所以需要你的帮助。”
提到还钱，兰骁倒是来了兴趣：“可以是可以，但提前说好，我不干活的。当然，帮忙应该会有报酬的吧？”
见他没有推拒，沈钟松了口气。
“放心，该有的都会有，只不过，现在有件紧急的事情，需要你帮帮忙。”
格外郑重的语气让兰骁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
“能先借我点钱吗？”
“……？！”
是人话吗？
兰骁脸上表情几经变幻，最后扯起唇角，气极笑了两声。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刚写好的欠条连手印还没按呢，你就要开始写借条了？”
车上刚签过名字的欠条被扔在桌上。
沈家他来之后也是搜过的，怎么说也是个豪门，为何沈钟还能混成这个惨样。
当初就不该轻信了他的鬼话。
沈钟不发一言，默默取出印泥，低头展平欠条，睫毛颤动，按下手印。
“我这两天就会把名下的资产变卖一部分，只是需要时间，可这笔钱又催的急，没办法才和你借。”
轻飘飘的话语钻入旁人耳中，如同羽毛落在死水潭，激起圈圈涟漪。
往前推推欠条。
“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话中尽显落寞，双臂环抱在胸前的兰骁看不清他此时的神色。
纠结半天，咬咬牙，他用力摁下手印，冷声道：“拿纸笔来。”
“不用。”
沈钟打开一直没离手的文件夹，从中飞快抽出一张纸拍在桌上。
“我准备好了，你签字就行。”
“……”
兰骁手里猝不及防被塞了支笔，看看眉眼弯弯的某人，再看看桌上的借条。
上面标注的金额，刚好够掏空他的家底。
这真不是刻意给他下的套吗？
但话已出口，兰骁木着脸签下名字，盖好手印，一把拽起沈钟的胳膊就将人丢出门外。
‘砰！’
抱着文件夹的沈钟一手扶着墙堪堪站稳，门就被大力关上，紧接着，手机就响起了短信提示音。
钱到账了。
还挺快。
眼看着右上角红红的电源，沈钟一刻不停地转给池松，收到回复的瞬间，手机黑屏。
看看时间，他步履轻快地到停车场挑了辆车，往公司驶去。
没电不要紧，等会到公司再充也不迟。
与此同时，靠在门后的兰骁盯着屏幕上惨淡的余额，本就不舒服的头更疼了。
冲动了。
可事到如今后悔也没用了。
悲愤地在卧室里转圈圈，兰骁一团乱麻的脑袋里忽地闪过一个片段。
当时，沈钟打开的文件夹里，好像有一个熟悉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