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又是一年。
辛禾依旧没能拔除风易身上的余毒。
所以在带着风易站在那处断崖边时,她是有些心虚的,羞愧的。
“不如我们下次再来,反正你也还没要离开,东西再底下也跑不了。”辛禾试探着说。
“早晚的事,来都来了,好歹先看看。”
辛禾暗想,等你看见了只怕就不会这么说了。
两人一起探头向崖下看去。
早春还带着些寒意,他们上山的早,趟过草丛时鞋边裤脚难免沾染露水。
辛禾觉得她的鞋袜可能刚刚都湿透了,不然怎么会一股子冷意从脚底串上来,叫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揉搓着手臂,向后退了一步,心脏仿佛还在“砰砰”直跳。
怎么会……
她发现这断崖底暗藏玄机是在大半年前。
在此之前,她只知道这底下是片蛇窝,过于密集到叫人毛骨悚然,且体型比之平常的蛇类要大上许多。
而这处断崖的石壁,也光滑的宛如刀切一般,所以哪怕这断崖算不上高,但无处借力,任凭你轻功绝顶也无用武之地。
半年前,她为了采摘石壁上的灵芝,曾经用绳索吊住身体下探过一段,才发现底下的奥秘。
那是一株结满果实的藤蔓,蔓延数米长,藤上挂着好几颗鲜红若血的果子,半个拳头大小。
此外,藤蔓上缠着许多条蛇,乍一见与枝条无异,细看下来叫人汗毛倒立。
而这其中,以红果周围的蛇类最为强壮凶悍。
辛禾一时好奇,差点被那些蛇围攻,要不是她爹来的早,只怕早就葬身崖底了。
她一度做了好几天噩梦。
但此事过去之后再想起来,又总觉得那些果子有些门道,可惜这时候她爹已经再一次出去游历四方了。
叫她自己再下崖,肯定是不敢的,一拖拖到现在,直到风易出现……
不过那时,明明还是夏季,底下蛇群密集还算是常理之中,如今怎么还……
辛禾难以置信的又看了一眼。
还是一样,密密麻麻的蛇群扭麻花一般纠缠着。
哪怕离得远看不太清,也足够叫人胆寒了。
她本来以为,这些蛇都冬眠去了,风易下去胜算也能高些。
谁知道,它们根本不过冬吗?
辛禾偷偷觑了眼面色平静的风易,心里头有点打鼓。
“药在底下?”风易淡淡的问。
“对,底下藤蔓上结的红果子就是我要的东西。”辛禾呐呐道。
“这些蛇守着的?你要我去和它们抢?”
风易说着瞥了她一眼。
那些蛇有些不对劲他当然看得出来,她要的东西不同寻常也早就猜到,不过……
“你是对我有什么误解,觉得我能给你摘上来?”
“……我看好你。”
“那我恐怕要辜负辛小神医的期望了。”风易似笑非笑。
辛禾由不死心,“真的没办法了?”
风易叹道,“辛禾,我觉得比起葬身蛇腹,毒发身亡还更体面一些。”
“…懂了。”
辛禾沮丧了片刻,扬起头时嘴角已经噙上了笑意。
毕竟刚刚看到的第一眼起,她其实就不抱什么希望了。
“那我们走吧。”
云淡风轻,仿佛半点不放在心上。
……
下山的路上,风易说:“雪莲出自天山,大多被郑国垄断,人参和灵芝倒是可以想想办法。”
辛禾这时候已经知道他可是风国的皇亲国戚了,口气大也正常。
她点头,“行吧,我信得过你。”
风易突然没了话,辛禾纳闷的看过去,对上他有些异样的眼神,“干嘛?”
“我听说,那些精明的商人谈生意时总喜欢先提出一个不可能接受的条件,好让自己真实目的更容易达成。”
他讲的慢吞吞的,十分欠揍。
辛禾面无表情回道,“我没听说过这个,只听说心里阴暗的人会把别人也想的一样。”
“所以你是真的想要那个果子?”
“你这么说,为了表示我的清白,我觉得还是只收果子比较好。”
风易:“……”
嘴欠果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辛禾还打算再给他点脸色看,这人也是奇怪,平日里说话做事都非常有分寸,相处起来很令人愉快。
但每隔几天不招人又好像哪里不舒服一样,很难叫人相信他不是故意的。
所以辛禾总结,估计就是这日子过得太平静,欠的。
要不是打不过他,她估计会忍不住给他松松骨头。
辛禾一脸高贵冷艳,“我…”
“等等。”
风易突然打断,辛禾一皱眉,正打算开口。
风易轻声说,“嘘,有人来了。”
辛禾眉心一跳。
也不自觉压低声音,“哪有,”
话音未断,她脸色一变。
细微的脚步声,听起来人还不少。
辛禾循着声音望过去,人影还未至。
她转头看向风易,还没开口,腰间突然一紧。
没等她回神发出声音,人已经稳稳的躺在了头顶的树干上。
她懵了一下,随即对站在另一枝树干的某人怒目而视。
不能先知会一下吗?她要是不小心叫了怎么办?
风易看她站稳,淡定的放开环在她腰间的手,收回时扶了下她的手臂让她稳住身形。
同时嘴唇微动,“抱歉。”
声音几不可闻。
辛禾:“……”
算了,这人只怕比她更不喜欢身体接触。
辛禾垂眼向下看,这人倒是找了个好地方,这一片树荫茂盛,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有人藏身在此,偏偏他们这个角度漏了条缝隙,待会来人只要走这条路一定能看的一清二楚。
辛禾眼角一瞥,嘴唇微动,无声开口,“是来找你的?”
风易:不知道。
脚步声渐渐近了,夹杂着低语。
辛禾竖耳。
起码有十几个人,步伐沉稳却动静轻微,都是练家子。
辛禾放慢了呼吸,等着人影一步步走入两人的视线。
这些人太普通,从长相到衣着,再到气息,都是可以随便放在人群里不引人注意的那种。
普通的让她暗生警惕。
她小心的转头看风易,眼神瞟了瞟。
是不是?
风易轻轻点头。
辛禾内心哀嚎,看了这家伙家里比她想的还要显赫,麻烦也比她以为的要大。
辛禾哀怨的看着身边的人,他眼睫轻颤,随即垂下了眸子。
辛禾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想到风易说起的他的身世,辛禾猜测,父母刚过世,就被亲弟弟赶尽杀绝,心里肯定不好受吧!
哪怕是大家子,要派出这样的人也没那么容易,更别说这里还不见得是全部,可见他弟要除掉他的心智之坚。
唉,这可真是豪门水深啊!
和话本里写的一模一样。
眼看那些人就快要从树底下经过,辛禾心念一动。
对着风易比了个手刀。
风易皱眉,摇头。
辛禾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低头从布包里掏出个小玉瓶。
顺便赏了身边人一个“放心”的眼神。
辛禾小心的打开瓶盖,瓶口倒转向下,一撮粉末随风散落到地上,几不可见。
辛禾仔细的看了眼自己的手,松了口气。
还好,没沾上。
这之后,两人老老实实待在树上,辛禾顺道听了回墙角。
“副统领,都过了好几个月了,应该不会在山上了吧?。”
“接着找。”说话的人带了点火气。
“可是这边已经找了半个多月了……”
话没说完被人直愣愣打断,“就是半年也得给老子去找,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另一人说,“副统领,阿张的意思是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
“别的地方不归你管,把这一片接着翻就行了。”
……
那些人渐渐走远,辛禾呼出一口气。
瞧瞧这些人,一片山头翻了半个月还不消停,就他们刚刚那么趟过去,不知道踩着她多少草药了,啧,活该受教训。
许久。
“走吧。”风易说完,自己跳下了树,有意识的避开正下方那一块。
辛禾撇撇嘴,跟着落地。
跟谁不会轻功一样。
许是她表情太明显,风易开口,“刚刚事急从权,再解释就该被发现了。”
辛禾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行吧,我们也走吧。”
在树上紧绷绷的站了那么久,脚都要麻了。
她说着活动着腿脚,转身下山,走了几步,发现那人没跟上来,站在树旁不知道磨蹭个什么劲。
“走不走啊?”辛禾黑线。
要知道什么问她不行吗?什么都想上手,呵,等会受罪了可别指望她帮忙。
风易三两步追过来,“走吧,你刚刚洒的是什么?”
看,还不是要来问她,以为自己多知道几个草药就能认出她的宝贝。
辛禾暗暗得意,轻咳一声,故作高深,“此物名为神仙粉。”
风易配合的问道,“不知何用?”
辛禾意味深长的看了他半晌,噗呲一笑,“何用?它有个俗名,痒痒粉,知道了吧!”
少女声音飞扬雀跃,带着幸灾乐祸的得意。
风易一愣,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丫头……
辛禾乐够了,“你刚刚没碰到吧?”
“没有。”
不知底细的东西他怎么会轻易去碰。
“那就好,不然你只怕也要吃些苦头,这东西本来就是整人用的,解药配的不多,我没带在身上,等我们走回去了,只怕已经……”
辛禾一挑眉,尽在不言中。
“哦,对了,你刚刚干嘛不让我出手,怕打不过?”辛禾漫不经心的问。
她带来的药可是治野兽的,那些人虽然麻烦,也不是不能解决。他看起来也不像妇人之仁的。
风易脸色平平,“他们不能杀。”
“为什么?”
“我以后还是要回去的。”风易叹道。
辛禾一皱眉,觉得自己懂了。
懂了之后她更不悦了,这也太没出息了吧!
都这样了还怕闹翻?
他这时候不是应该狠绝的跟家里断绝关系,立志出人头地,将来回去好好打脸吗?
辛禾一言难尽的看着他。
不对啊,这人看起来不像是那么怂的啊!
对上她狐疑的眼神,风易悠悠道,“反正将来都是我的人,死了太可惜。”
辛禾眨眨眼,悟了。
她一副“本姑娘果然没看错你”的眼神,赞道,“有志气!”
风易微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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