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艳阳天。

山路蜿蜒崎岖，辛禾却脚步轻快的如同林间展翅的鸟雀儿。

风易在她身边落后半步，唇角含笑的转过头。

“就这么高兴？”

辛禾扬眉，“那当然，我已经好几个月没出来了。难倒你不高兴？”

自大雪封山到如今万物复苏，一个漫长的冬天过去了，他们可是都在那小山谷窝着。

“能出门自然是好的，这条路还要走多久？”

“两里地，”辛禾笑着说，“很快就到了”

“你经常拿草药到镇子上卖吗？”风易说着正了正身后的背篓，里头堆了大半筐草药。

“一年也就几次吧，这些都是我自己种的，”她说着从背篓里拔了一片药叶子在手里把玩，眉眼不抬，“都不是什么贵重的，其实也卖不了多少银子，但我自己又用不完，总不能看着它们烂在那里吧！”

风易学着她拔了片叶子，还没在手里捂热乎，辛禾一把抢过去，连带着目露不善的扫了他一眼。

“……”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最后一段山路，辛禾突然停下脚步。

风易不解的看过去，只见辛禾从腰间布包里掏出一条叠着的手帕，她放在手心里打开，露出藏着的东西。

辛禾对着风易使了个眼色。

风易伸手，拿到了一片触手细腻，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我们要戴这个？”风易皱着眉。

这面具做得很逼真，比他之前见过的都要逼真。

所以拿在手里的感觉其实不是太好……

“嗯。”辛禾无所谓的答到。

说着拿起剩下的那一张往自己脸上招呼，揉揉按按，片刻后就成了一个容貌普通的少女，属于在街上不会被看第二眼那种。

她睨着风易，“怎么？不会戴？”

风易不作声得也戴好了。

不管怎么说，这东西对他如今还是方便的。

辛禾看着已经同样貌不惊人的男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这张脸长得太招人了。

她这些年出去已经有固定的样子了，平平无奇，不打眼还方便，最关键的是，她卖药的那家药铺认得就是这张脸。

但这回如果和风易一起走，先不说会不会太引人注目惹麻烦，就单是自己那模样走在他身边，街上的小姑娘们异样的目光肯定少不了了。

小神医受不了那个委屈！

当然，这些，就都不用告诉他了。

辛禾在心里点了点头。

两人跟着就拐出山脚，走上了前方宽阔的官道。

……

“这东西怎么做的，一点都看不出来。”

“这种机密怎么能叫你知道。”

“不会是……”

“…我们家是正经大夫，把你的脑子收一收。”辛禾黑着脸打断他。

“是吗？”风易笑得很想叫人给他一巴掌。

辛禾突然转头，“……你今天怎么这么烦，一路上就没消停过。”

风易嘴角的笑容僵了僵，“有吗？”

辛禾白眼，“你说呢？”

“那大概是……太高兴了？”

辛禾哼笑，懒得和他计较。

说起这个人皮.面具，她也有点心烦。

这些都是她家老头子的杰作，那老头就爱摆弄这个，屋里堆了两个匣子的各种各样的脸。

她一直觉得，老头子一定有个了不得的仇人，躲得这么深，每次出门都还要各种换脸。

这次出去这么久了，该不会被人寻仇了吧？

辛禾甩甩头，担心也没用，老头子纵横多年，肯定有自己保命绝招，顶多她下回去庙里多替他拜拜。

———

这座小镇将方圆几十里包括在内，远离嘉城主城，繁荣昌盛不及，百姓看起来倒也算安居乐业。

此时镇上最大的一间茶楼，正是一天里最热闹的时候。

一楼的大堂里，座无虚席。

辛禾和风易占着一处靠窗的小桌，听着隔壁桌的两个男人小声议论。

“…今天还是讲郑皇和李大小姐？”

“我估摸着是，最近外头哪还有比这更大的事，昨天不是还没讲完。”

那人扭头环顾四周，笑道，“我看今天人又多了啊！”

“那可不是，郑皇大婚的消息都传遍天下了，这可比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有意思多了。那些个大人物的事，咱们也就能赶着这次听听了。”

……

风易眉梢轻挑。

原本他还无奈辛禾这接地气的喜好，硬着头皮陪她来了。

说书人还没到，整个茶楼闹哄哄的，吵得他头疼。

倒没想到还能听到点……

已经天下皆知了？

看来他果然是在山谷里待太久，消息闭塞了。

那头辛禾听得津津有味，凑过去和风易咬耳朵。

“我们几个月没出来，看来还有大事发生啊！”

“嗯。”风易端起茶饮了一口，含笑看着她一脸兴奋的模样。

辛禾凑到他耳边，“我刚刚听说这位李大小姐本来是风国人来着，你认识吗？”

“只是略有耳闻。”

“真的？”辛禾眯起眼。

别以为她没看见他刚刚的反应。

风易按了按额角，“有过几面之缘？”

她来了兴致，“那你先给我说说…”

这时周围突然安静了许多，辛禾抬眼一瞧，一个身着儒杉，须发花白的老者慢吞吞的爬上了中央的说书台。

辛禾眼前一亮，没顾得上再问。

好整以暇的看过去。

周围跟她一个反应的人不少，都等着这位说书先生开讲。

八卦之心古往今来都是一样的。

“咳咳，我们今天接着讲这郑国皇帝和李大小姐的故事。”

说书先生年纪不小了，嗓门还挺洪亮。

辛禾抬手支着下巴，认真听故事。

“昨天我们说到这李大小姐自从痴病好了，那整个人是今非昔比，当日风国皇后的寿诞上艳惊四座，惹得风国男子们争相倾慕。大家都觉得这下安王该没有不满了吧，谁知道这风水轮流转，轮到李大小姐要退婚了。”

他说着顿了顿，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接着道，“其中曲折昨天已经讲过了，总之最后李大小姐和安王殿下就那么退婚了。安王殿下悔不当初，奈何佳人绝情如斯啊！”

“安王他……然后……于是………”

他说得抑扬顿挫，口如悬河，极尽所能描述了这个安王殿下如何如何的费尽心力挽回佳人，然后如何如何求而不得。

整一个浪子回头，既痴心又活该的大好形象。

辛禾听得津津有味。

然后，

“咳…咳咳……”

她不满的转过头，就看见风易一手握拳抵在嘴边，面色诡异。

“干嘛？”辛禾低声问。

风易摇摇头，“没什么，只是以后这些你还是少听，听多了真假都不分了。”

“切～”辛禾不屑的看他一眼，突然眼珠一动，“你说这是假的，难倒知道什么内情？”

风易看她跃跃欲试的模样，一噎，“算了，你还是继续听书吧。”

“……”

什么人啊这是？

“……虽然此时风国太子和四皇子泰王殿下都对李大小姐倾慕不已，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李大小姐自言被安王殿下伤了心，不愿再嫁入皇家。”

这时底下冒出声，“如此一来岂不兄弟结怨，要说风国变天之后，如今风国皇上的兄弟死的死关的关，会不会就是因为李大小姐。”

被这人一说，众人顿时闹开了。

“真有可能，传言李大小姐倾国倾城，没准真是红颜祸水呢！”

“那也不知是哪位皇子冲冠一怒为红颜的……”

有又不一样的声音，“不知所谓，皇位之争跟个女人有什么关系。”

“你怎么说话的？”

“实话实说罢了……”

……

风易第一次见到这个场面，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将要吵起来，嘴角抽了抽，还真是……

…嘉城果然民风开放。

说书先生想来是见得多了，面色不变的拍了拍桌子，喝到，“还听不听了，不听老夫就不说了。”

那几个人一脸忿忿，到底还是熄了声。

“……直到两年多前，前任风国皇帝大寿，当时刚刚登基的郑国皇帝亲自去望都贺寿，见着了李大小姐，也是一见倾心，情根深种。”

“可是风国几个皇子自己都没得手，又怎么会将这机会给了外人，当时明争暗斗，好不热闹……”

“………”

“郑皇和李大小姐……”

其后长篇大段讲了郑国皇帝怎么追美人，李大小姐怎么拒绝，又怎么被打动，两人怎么突破重重难关，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

说得跟亲眼见到一样，听得底下几个姑娘妇人都红了眼眶。

好一个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

“……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外人不知，只知道最后风国皇帝同意了这门亲事，而李尚书也告老还乡，举家迁回故里。”

“此后没多久，风国内乱，李大小姐也被郑皇带回了郑国。”他突然扬声，“而今，郑皇和李大小姐终于要完婚，这个奇女子，也将要成为郑国皇后。”

话声一停，底下又是一片喧闹。

辛禾磕着瓜子，不禁想，这李大小姐是不是给他钱了，这夸的，简直是天上有地上无了！

先生满意的看着底下议论纷纷，高声道，“而且，我还听说，这次婚礼连风国都派了使臣前去庆贺，要知道，现在的风皇可是安王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辛禾“啧”了一声，凑近风易说道，“我看这先生……”

抬眼一看，却发现风易皱着眉头，脸色有些难看。

把她没说完的“没准也是那个李大小姐的倾慕者，不然干嘛这么阴阳怪气的”给堵了回去。

“你怎么了？”

风易看着那个说书先生不说话。

辛禾心里模模糊糊浮起一个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