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崔明许勉强睁开眼睛,清亮的日光折射进她的瞳孔,使她不禁眯了眯眼。
很强烈的日光,却叫人感受不到半分暖意。
她挣扎着爬下床,却感到一切都很违和,眼前的情景像被罩在光圈中,模糊朦胧,仿佛做梦一般。
好难受,脑子里像被塞了一堆棉花,什么事情都无法思索。
“砰、砰……”是敲门声传来,在崔明许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又传来“吱呀”一声,有一个女人推开房门,样貌很是清丽温婉,她只是站在门边,崔明许便福至心灵地明白,这个女人在示意自己随她走。
阳光照亮她的脸庞,她向崔明许笑了笑,更显其容貌秀丽绝俗。
“去哪里?”崔明许想问,但等她张开嘴,却见女人将食指抵在自己的唇瓣上。
她收起笑意,向崔明许作着口型:
“不要说话。”
问句被崔明许咽了回去,她一瞬间想了很多,但什么最终也没留下。
她无法进行思索。
那就走吧。
崔明许浑浑噩噩地跟随女子走出房门,眼前乍然黑了下来。
明明房间内尚有大片阳光挥洒照射,但出了房间,像是进入密封的囚笼,黑压压的不见天日,只有间断的烛台发出微弱的光亮。
踏在木质的地板上,有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传出,伴随咕叽咕叽的气泡声。
于是崔明许放轻了自己的脚步。
好暗,她将将视物,需要紧紧跟随女子的步伐才不至于跟丢。
一路上经过了很多房间,都呈房门紧锁的状态,有铁锈味在空气中蔓延。
很熟悉的味道,崔明许皱紧眉头。
终于走过长长的走廊,到了楼梯的拐角处,她感到自己踩到了一个软滑的粘腻物体,险些让她滑倒。
崔明许弯腰将她捡起,她眯起眼睛,借着昏暗的烛光仔细查看。
是一只人手。
指甲已全然发黑,甚至与皮肉分离,呈现踩扁的样子,断口处十分狰狞。
她又往脚下看去,才恍觉脚底长久的粘腻触感。
她走过了一片凝固的血河。
眼前的暗红色,不是红烛的映射。
而是迸溅的凝固的鲜血。
到处都是。
铺天盖地的血腥味与腐臭味从房间传来、从走廊传来、从楼下传来,将崔明许笼罩浸泡。
她竟一直没有发觉。
这是有喧嚣的叫喊声从楼下递来,怪模怪样的声调,以至于听起来就不像是人类的语言。
冯清如站在楼梯的第一阶,她静静地看着崔明许打量着那只断手,一句话也不说。
但崔明许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她拖着步子继续向前走。
等到终于立定,她得以窥见楼下的全貌。
似是狠狠打了一个激灵,一股凉气由脚底直往头顶冒,使崔明许的意识前所未有的清明起来。
那是一幅怎样的场景?
牛头马面,猪身人眼。死骨成山,活肉为餐。妖鬼嗔笑,鞭以惨叫。烈火奔腾,红油血成。
人间炼狱不足以形容的惨状。
屋外日光四射赫赫盈盈,屋内暗无天日百鬼夜行。
怪异、惊悚、癫狂、畸形……
崔明许想到亡国时的战场,一层层血液堆积凝固,也似这般惨烈。
但刽子手却截然不同。
窸窸窣窣地声音从角落传来,一双双泛着绿光的眼睛于黑暗处亮起,伴随着窃窃私语。
它们在窃笑,它们在说:
“瞧……”
“主食来了。”
崔明许嗅到死亡的硝烟,像是战场上扬起的黄沙,有子弹穿膛而过。
女子又笑了一下,仍旧是温婉的笑意,崔明许却察觉出了异样。
绿意在波光中流转,她的眼眸此刻彻底变为绿色的光泽。
猫……
“你见到过猫吗?”
是布满倒刺的舌头与凶狠的獠牙。
“没有。”
崔明许回答。
她被扔进了油锅里。
好疼……
晕……
崔明许从床上坐起,日光乍泄,刺得她再次忍不住眯起眼睛。
下一秒,她打了个激灵,腾得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她不是死了吗?
沸水灼身之痛尚且残留,这绝对不是幻觉。
正当崔明许惊疑不定之际,熟悉的敲门声传来。
“砰……砰……”
一下又一下,仿佛与她的心脏同频共振。
崔明许惊悚之余,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听到了门闩滑动的声响。
来不及多想,她掀开纸制的窗户跳了出去。
下一秒,门被暴力轰碎!!!
放眼望去,是浩瀚无垠的树木,崔明许仓皇张望了一瞬,向着北边跑去。
要被抓到了!
冯清如变为原型,女子的头颅配上猫的身体,显得分外畸形。
“喵!!!”它愤怒地吼叫,疯狂地追逐着崔明许,猫爪眨眼间就以几乎触及崔明许的后背。
崔明许的手向腰间摸去,“砰”的一声闷响,冯清如的一只眼球变成了一个血洞。
凄厉的猫叫声响彻云霄,激起无数飞鸟,它的脚步不得已停了下来。
“抓住她!”
脑袋像是豪猪,下面是纤细的人身,是巡逻的妖怪,挡在崔明许的前面。
崔明许径直向它开了两木仓,子弹却被直接弹了出去,妖怪毫发无伤。
绝望。
眼见着要撞上那妖怪,她不甘心地停住脚步,闭上双眼。
有风呼啸而过,划过她的脸庞。是猫爪挥来的劲风,透过崔明许的胸膛。她往下看去,见到自己的肠子洒落一地。
她又死了。
————
不能向那个方位跑。
崔明许再次睁开眼睛。
此刻死亡的钟声还未响起,衣袂伴随着她的翻滚划出一道弧线。
崔明许再次选择破窗而逃,但这次,她选择向南跑去。
奔跑掀起的气流在她的脸边擦过,却有更强大的劲风从背后袭来,同时伴随一记重物落地声。
是猫妖。
两发子弹照例射出,听到冯清如愤怒的嘶吼声,她拼命向树林间跑去。但她心里十分清楚,她怎么可能跑过一只妖怪呢?
值得庆幸的是,相较于上次,这次她摸清了南面没有巡逻的妖怪不是吗?
这次她没有被直接杀死。
崔明许被冯清如的爪子死死按在了地上,那一记从背后击来的手劲极大,使得她喉头翻动几番后,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与内脏残片。
冯清如拽着崔明许的脚走在前面。
衣服与地面不住地摩擦,发出簌簌的声响。还好作战服的质量好,她想。
这时,崔明许察觉到了一抹视线,是居高临下的、俯视的视线。
于是她抬头向上看去。
是一个少年,他站在窗前,将窗纸翻开,露出了一张如玉面庞。
崔明许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预感:
这个少年,或许就是破局的关键。
不等她呼喊救命,下一秒一道阴影覆在窗纸上,将窗子彻底关闭。
少年也没有了踪影。
崔明许睁大眼睛,死死盯着那张窗户的方位,在脑海中描绘出走廊的布局与房间的间隔。
拖拽仍在继续,落在地面上的血肉早已血肉模糊,留下一路的血痕,带来钻心的疼痛。
但她的心中却燃起些许希望。
下一次,这间房。
不求救她,但求把水搅浑。
冯清如拖着她走进楼阁,一进门,映入眼帘的便是酒池肉林。
一束束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垂涎的、晦暗的,似有妖怪带着醉意说道:
“好能跑啊。”
角落里的生物伺机而动,窸窸窣窣地向崔明许逼近。
地面上污浊不堪,是由血肉铺就的沉甸甸的泥泞。
冯清如狠狠地踹了她一脚,迫使她不得不将面朝上翻过身来。
鲜血不停地沿着唇角、脸颊流下,但她看着冯清如阴冷的注视,突然笑了一下,问她:
“你见过猫吗?”
因长久未说话,她的嗓音格外沙哑,却意外地有效果。
冯清如显然被激怒,她的喉咙不住地滚动,从咽喉发出愤怒的闷吼,眼睛睁得更大了,里面是恨不得将崔明许撕碎的凶残。
这一次,
崔明许亲眼看着自己被扒皮抽筋。
痛……
第四次,崔明许站起身来,敲门声如约而至。
她看到冯清如被阳光照耀,看到她如出一辙的微笑。于是她也微笑,顺从地走出门去。
下一秒,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不对,方向不对。
崔明许的大脑高速运转,拼命回忆着那个少年的房间,竟与冯清如带领的方向恰好相反!
当机立断!
门还没有关严实,木仓口却已抵上冯清如的眼睛。
一枪,两枪……
闷响过后,是冯清如素白面容上的两个血洞。但她没有惨叫,也没有选择反击,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崔明许感到如芒在背。
她犯了一个大错!
昏暗的烛光在走廊中摇荡,照得眼前一片暗红色。狭长的走廊没有任何身影,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黏浊的血块凝结而成的血路。木仓声被墙壁荡回,在走廊中便显得犹如平地惊雷。
响得让崔明许头皮发麻!
她想起一回合冯清如的要求:
“嘘,”
“不要说话……”
在崔明许看不到的背后,红烛闪耀的光影中,一抹黑影覆上墙壁。
它向着崔明许贴近!
唰!
崔明许的眼前霎时黑了下来,粘稠的黑暗中,她感受到了有东西在靠近。
她逃不掉了!
黑影贴着崔明许的身体,占据了她的躯壳。
砰、砰、砰……
她跪了下来,于是空旷的走廊中只剩下她的磕头声。
崔明许感受着头颅抢地的痛楚,但丧失躯体所有权,她毫无办法。
不知过了多久,头颅被她磕破,漏了一个大洞,血哗啦啦地流下,成了一条新鲜的血河。
她又死了。
但她仍在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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