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黎掌事吃狗粮

黎雅南小心地说完这句话后,眼前姜礼脸上的血色已经被这两个字全数吞没。

他不可置信,以至于说话的声音都变得不确定起来,“你说……哪两个字?”

黎雅南与姜礼也算是旧识,他自然对姜家的一些往事比任何人都熟悉,他完全可以想象到姜礼听到这个名字后有多震惊。

“小礼,我从来不说没有根据的话,起初我听到这个名号时也是不敢相信,所以还特意亲自去看了,的确是那两个字,一字不差。”

一个一个字从黎雅南口中说出,姜礼的心一寸一寸被寒凉侵袭。

他才试着想对少爷托付真心,却从未想过,在下一瞬便百口莫辩,无力自圆。

“以你的能力,怎么会打听不到东家的来处?”

姜礼勉强理好自己的思绪,没有半分失态,他从来遇事果决,不由情绪控制心神。

说及此处黎雅南无力地叹了一口气,原本神采奕奕的眸子顿时也陷入了短暂的迷茫之中。

“用一个词语来形容最近兴起的棠坊,就是邪门。”

姜礼听到这个词语内心不适,但他仍然好脾气道:“展开说说。”

“棠坊似乎是一群手艺人聚在一起盘下来的店面,内里只有一个掌柜坐台管账,余下全是清一色的手艺人各自管着艺品,也负责向客人讲述制灯理念。”

越听越不对劲,姜礼问道:“那缘何要取这个名字?你又为何说它邪门?”

黎雅南道:“其一,这名字太过凑巧,我派人前去装作主顾探问过,掌柜只说是这名字合眼缘,其他的一概都以敷衍打岔过去了。”

“其二,我亲自去看了棠坊内的花灯,虽说我也不是内行人,也看不出制灯手艺到底如何,但我还是发现了一件事情,就是里面所有的手艺人都以师兄师弟相称,极有可能是同出一派。”

姜礼思索了片刻,“你认为,背后的东家会是他们的师傅?”

黎雅南点头,“我觉得有很大可能,但他们的嘴太严,我来来回回都没套出半个有用的字,所以就更古怪了。”

一涉及到过世已久的母亲,姜礼的思绪陷入了纷乱,“你帮我多留意棠坊的动静,我近来实在也是走不开,只能劳烦你多费心了。”

黎雅南赶忙接话道:“东家抬举小黎了,我就是个掌事,平日里也没有什么可忙的,再不帮东家办点事,我都害怕东家哪一天就要叫我卷起铺盖滚蛋了。”

见姜礼被他这么一打岔脸色好了一些,黎雅南得寸进尺道:“东家与老板娘之间看起来很恩爱啊?”

恩爱,这两个字从姜礼心里过了一遭,没品出什么味道。

“为什么这么说?”

黎雅南虽说自己未曾倾心过旁人不懂得恋爱之道,但俗话说得好,没吃过猪肉难道还能没见过猪跑?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大乾坤。

“你在老板娘面前,就跟个小夫人一样,老板娘虽然看上去是块实在木头,但却什么都听你的,要他出去就出去,要他去制灯就去制灯,这么会疼夫人的郎君,东家难道还不喜欢?”

姜礼不知道如何应答这话,他对如今的温让自然是有过感动的,也可以说是想要托付真心,以一辈子为前提去着想他们的未来。

可他却也感到畏惧,温让似乎很喜欢他乖顺无害的样子,姜礼不敢想若是温让见到自己温顺皮囊下的利齿,会不会即刻便收回这份温柔。

溺毙在温让满含深情眼眸之中的姜礼,又能够直视温让从前冷淡似冰霜的眸光吗?

这边屋子里本应该如往常一样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温让却久久不能静下心来。

他平日里的情绪被人比作是内地里的湖泊,常年来平静无波,不曾有半分涟漪。

可今日他内心的湖海被大雨侵袭,一滴一滴落入溅往四处,泛起大圈不宁的波动。

他的夫人正在与一位陌生人说话,而那个人和自己甚至还没有熟悉到喝一盏茶的功夫。

温让握着刀具,手中的力度逐渐增大,直至握刀的手微微颤抖。

可他并非是一个头脑发热的人,温让最后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刀具,轻轻地将它搁置在桌案上,随后起身对着周遭侍奉的人说道:“请恕温某实在无心制灯,劳烦各位让温某去见夫人。”

周围的伙计面面相觑,但掌事只说了满足这位文公子一切所需,似乎也并未强行要求他要完成什么艺品。

两相比较了一下,还是请他出门领着回到了掌事的门外,轻叩门道:“掌事,文公子说要见夫人。”

黎雅南怎么也没想到温让竟然这么快便耐不住思念,小声打趣道:“我看你这夫君简直半步都离不得你,不愧是东家,什么身份都能做得游刃有余。”

说完之后清了清嗓子,正经道:“请文公子进来吧。”

随着门一寸一寸被推开,黎雅南感觉自己被缝隙间投过来的目光盯得无法动弹,原本他认为温文尔雅的公子现下一脸肃穆,竟能瞧出十分的威势。

温让的视线匆匆扫过姜礼,见他无事后缓缓松了一口气,浑身松弛了下来,这才又恢复了那一副斯文的模样,抱歉道:“温某无能,今日未能给黎掌事检验手艺。”

黎雅南视线掠过姜礼,见他茫然,这才应话道:“无事,我与文夫人已经商谈妥当,无需文公子展示手艺,况且您的手艺连最难应付的丁大人都能夸上两句,我也没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温让已经慢慢地挪到夫人身边,见他呆呆地望着自己,借着衣袖的遮挡握住了他的手,轻声唤道:“小礼,醒神了。”

柔声一唤,姜礼清醒了过来,笑说:“少爷坐下恐怕还不到两柱香的时间,怎么就过来了?”

听听这话问的,黎雅南恨姜礼是块木头。

老板娘分明就是不放心老板一个人呆在这里,全然不顾是否影响合作便匆匆杀来。

“你不在我身边,我做花灯都没心情。”

刚才姜礼捡起的理智又因为这一句话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黎雅南暗自皱眉,怎么听着感觉老板娘要比老板开窍得多,老板还脸红了是怎么一回事?

这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黎掌事什么时候见过这场面?

他认识的姜礼能言善辩,且一环又一环将别人的腰包掏空,买下这一辈子都用不完的墨锭回去当做传家宝留给后人。

眼下这个被一句话撩得一个字蹦不出来的姜礼一定是假的吧。

温让见姜礼不说话,怀疑的目光又挪到这屋子当中第三个活物身上,见到黎雅南一副震惊他全家一百年的表情,更是皱了眉头。

“黎掌事,为何我家夫人同您谈了事以后,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

“并非想要冒犯,只是劳您解惑。”

黎雅南因这一句“劳您解惑”哽住,目光涣散地看着老板娘身后似乎柔弱不能自理的东家,心道今日这小两口是来礼阁轮流找场子的吧?

“少爷,姜礼只是太高兴了。”

温让垂眸望见一片星辰,沉在姜礼的双眸中散着微弱却又无法忽视的柔光。

“能够帮到少爷,是姜礼的荣幸。”

黎雅南险些摔了下去,所幸此时屋内另外两人没有一个人的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温让表面一本正经,实际却偷偷摩挲自家夫人的手,仔细纠正道:“小礼愿意帮我,是我的荣幸。”

一声矫揉造作的咳嗽声不解风情,硬生生地驱散了两人之间逐渐粘着的氛围。

“实在是抱歉,在下还有生意要忙,就不留二位在此处喝茶了。”

黎雅南笑意浅浅地给出逐客令,吩咐伙计领着这对夫夫赶紧离开他的视线。

待二人都走后,黎雅南笑道:“锁死,都给我锁死,钥匙我吞了,今天谁来也拆不散。”

温让紧紧地握住姜礼的手,一股不知来源的后怕情绪笼罩在他心上久久不散,罩得眼前的光景都变得玄虚空洞了起来。

姜礼被他牵着手带了一路,出了礼阁后才忍不住问道:“姜礼不过是商谈,少爷为什么如此害怕?”

街上热闹,行人欢笑游走,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啼哭声和追逐打闹的声音,在温让耳边化作一缕轻风,只是拂过,未曾入耳。

有一个很急促刺耳的声音像是在提醒自己,别忘了什么事。

温让不知道那是什么,却感觉到自己好像险些失去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从心口溢出的疼痛苦楚几近要将他撕碎,他急切却又毫无方向。

直到姜礼站在他面前。

温让看见他挂着浅和笑意的面容,一颗虚浮的心脏才骤然落回实处。

他的声音低哑:“小礼,别离开我的视线。”

眼前人听到这句话愣了愣,随即就要启唇说些什么话。

温让却没让他来得及开口,就着相握的手顺着力度将他拉入怀中,贴覆在一处的身躯温热软和。

温让另一只手牢牢地扣在他的脖颈上。

宛若一盏沉在暗夜里的花灯终于找到了它的蜡烛,合在一起才有了微光。

即使是在温氏面临抄九族的灾祸时,姜礼都未曾感觉到温让有一丝一毫的害怕。

可如今被他拢在怀中,少爷因为惧意而微微颤抖的双手深深地触动到了姜礼的内心。

他不明原因,却下意识地伸手回抱住温让,语气极轻似是安抚:“好了好了,我以后不离开少爷的视线,再不让您担心。”

这一次温让没有一本正经地纠正姜礼的逻辑,沉默了半晌后才说道:“对,别让我担心,也别离开我半步。”

“你知道的,我是那种离不了夫人半步的柔弱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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