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以前的她,的确是个人物

江静婉睡着了。

李珩耀放下书,侧头打量她。

她睡姿势不好。

小小的人,把自己蜷缩成小小一团。

像是…

像是李珩耀收养过无家可归的,又受了伤的小狸花猫。

人前,仰着一张小脸,装作毫不在意的姿态,桀骜自傲地舔舐自己的毛发,表明自己是有战斗力的小猫咪。

人后,狼吞虎咽吃完食物,接着,头尾相接,躲在安全角落,晒太阳,睡大觉。

“不…”

江静婉眉头紧蹙,碎发湿漉漉趴在额边,一张小脸苍白如纸,咬唇,强忍着惊恐。

她呢喃:“不…”

“不要!”

做噩梦了?

李珩耀轻触她的肩膀,刚企图唤醒她。

就见江静婉突然睁眼,整个人坐起身子,抖若筛糠。

接着,她一拳接着一拳捶到自己胸口。

人渐渐平静。

江静婉:“我做了一个噩梦。”

李珩耀虽担忧江静婉,但介于两人现在的关系。

怕多言会对她造成无形的压力。

遂平静安慰:别怕,只是一个梦而已。”

放屁,一个梦。

她都要被吓尿了。

江静婉感觉自己上辈子聚起来的点点尊严,都被梦中原来的自己消耗殆尽。

她竟然用武力控制,强迫、摧毁别人。

虽然她本意不是如此。

可对于被害者来说,有区别吗?

江静婉最讨厌李珩耀这种飘在天上,脚不沾地的淡漠劲。

现在想想,觉得淡漠还是有淡漠的好处。

李珩耀脾气太好了。

他只是拂袖离去。

都没想过杀了她。

要是她是李珩耀,新婚夜都得死老婆。

再想到上辈子,江静婉的好日子都是拜他所赐,而李珩耀跟她成婚后,一直在走下坡路——

娶了个婆娘,天天气他。

还没等他将自己的妻子教成一个正常人,他一母同胞的太子哥就被废为庶人,被幽禁。

并连累母家,全体流放幽州。

他在养心殿石板上跪了一天一夜,没得到他父王的丝毫怜悯。

甚至在他跪地昏倒后,送来一道冷漠圣旨。

叫他滚出京城,去鸟不拉屎的封地兖州。

去而去封地的路上,他病情加重,此致脚伤复发,成了一个跛子。

到了封地,怕影响他哥夺嫡进程,他煎熬了一年半,瘦成皮包骨,脱相了,没等到亲哥登基,就咽气。

然后,一切便宜都被江静婉占了。

这怎是一个惨字了结?

算了,算了。

江静婉深呼一口气,再吐出浊气。

或许李珩耀上辈子,已经做到,他能做到的最好。

只是,他们一个是天上月,一个是地上泥。

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啊。

正常来说,他们一辈子都没有交集的。

皎洁月亮再怎么容忍肮脏泥土。

最终结果,就是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

李珩耀陪了她三年,那辈子她也赔他三年好了。

就忍三年不说脏话,不看帅哥,装装温婉而已,待他亲哥登基,把养的白白胖胖的他,还给他大哥就好。

之后,桥归桥,路归路。

大概是江静婉做抉择,心中安稳,后半夜,她在没做噩梦。

一夜无梦。

醒来天边大亮。

橘红的光透过窗棂攀爬而上的花枝,在地板上撒下斑驳的倒影。

李珩耀正在更衣。

桌案上摆了一尊青白色的香炉,点了凛冽如松柏的香。

袅袅轻烟飘荡。

一幅美人图,在江静婉眼中晕染展开。

她也不觉羞涩。

就懒懒散散的依在床榻上,一手托腮,嘴角噙笑,静静观赏。

李珩耀身高八尺,身姿挺拔,仿若松柏。

倾泻如墨的黑发披至腰间,摆动时,隐约透露出下方如白玉的肌肤。

听到床榻传来微弱声响,他抬眸。

一张矜贵映丽的脸上,嵌着一双如琉璃制品的无欲浅灰色眼瞳。

用江静婉粗俗话所言:

这是一双看谁都是狗的眼睛。

李珩耀:“醒了?”

“叫你的丫鬟进来伺候你,或者用我的也行。”

瑜王府奴仆众多,但李珩耀用的顺手且舒适的不算多。

应在内院,只剩两个丫鬟伺候他。

是自小照顾他的墨白,和丹青。

墨白跪地,取出一方李珩耀长期佩戴的缠枝莲白玉佩,系在腰间,完成最后一项穿戴工作。

江静婉虽在富贵场中走了一圈,但她仍不习惯其他人伺候于她。

可想到京城繁琐复杂的衣物服饰,乱花迷眼的发髻头饰。

摆手的拒接,又落下。

“叫我的贴身丫鬟进来就行。”

等了一会儿,才有两个穿着跟花骨朵,扭着腰肢进来的小丫鬟。

随即,殷勤地向李珩耀行礼。

“过来。”江静婉手放于床榻之上,轻轻敲击,笑得温婉。

虽知道便宜爹娘不会给她选什么好丫鬟。

但连最起码的忠诚都没有,一个个私藏祸心,当着她这个主子就在面前,就敢勾引人?

其中一个人穿着粉裙,戴珍珠绢花的溪柳小丫鬟替穿戴好衣物的江静婉挽发髻。

江静婉坐在梳妆台前,玳瑁匣子里是要溢出来的首饰珠宝。

她望着镜中自己,如今正是及笄年岁。

脸若芙蓉,肤若凝脂。

一双潋滟含情的桃花眼让脂粉未沾染,就足以明艳耀眼。

啊…

年轻就是美啊。

正在江静婉沉溺于自己的美貌之下,就感受到头皮一阵刺痛。

江静婉并非是个爱苛责他人的主子。

念在触犯,她并未发声。

哪曾想,溪柳突的从匣子中翻找出一枝翠玉簪,直接插入江静婉的云鬓,也不管与身上的织金石榴裙搭不搭。

江静婉开口:“取下来,我不喜欢。”

溪柳蹙眉。

她本就瞧不起这位在田地里打滚的大小姐,更不喜她挑战她的审美。

“二小姐,”溪柳轻嗤,挖苦道,“这玉质,花样,你那点不满意?”

“我不喜欢菜叶子绿。”江静婉直言。

真不是她故意嘴贱的。

而是在封地,身为瑜王妃的她,就是那片土地地位最高的人。

就算她指着一盘放了几天都臭的菜,说挺香。

都有一群趋炎附势的人,争先去闻,并为之夸赞。

所以,看着自己脑袋上顶了个绿油油东西,还一脸不知道悔改的溪柳。

江静婉气到爆炸,一把扯落玉簪,摔倒地上,碎成两截。

她道:“滚出去。”

而这时守在门口的丹青听到响动。

轻声走进。

见小丫鬟溪柳跪在地上淌眼抹泪地哭诉:“也不知是奴婢做了错什么,引着大小姐这般生气…”

哪来这么没脸的丫头!

丹青侧头,当即唤身后的二等丫鬟把吵闹不住的溪柳拖下去。

而她上前。

将江静婉松动的秀发梳开。

手法娴熟见,不出一刻就重新梳了一个很漂亮的发髻。

因不知道这位主人的好物。

丹青没挑什么大胆的颜色,而是根据她的衣着,选了几支镶金蝴蝶点缀。

又插入一枝牡丹重瓣流苏步摇为主。

不错。

果然是在前世李珩耀死后,跟了她的老伙计,审美就是不虚。

江静婉随性在匣子里抓了一把小玩意,赏给她。

“走吧,我也饿了,别让王爷等急了。”

穿过云廊,走过小花园,来到闻喜堂西侧房。

远远就闻到了浓郁的菜香。

待江静婉走近,就看茶几上已经满满摆放十个小菜。

“坐。”

江静婉坐到李珩耀对面,丹青已经把温度适中的清茶双手奉上。

喝了一口茶。

两人就开始动筷用膳。

因李珩耀身体差劲,导致食欲不佳的他,有一个手艺极佳的小厨房。

尤其是糕点之类,深俘江静婉的心。

免不得,她贪吃了几口。

就听到了一声轻笑,是江静婉另一个在旁伺候的贴身丫鬟,湖桦。

江静婉紧紧握着白玉筷子,企图把自己翻涌的愤怒平息,平静开口:“滚出去。”

要死啊!

她的贴身丫鬟,是不是都有毛病。

她就是在李珩耀装装样子,都以为她好欺负是不是。

等一会儿,李珩耀一走,立刻!马上!都给她死!

李珩耀放下筷子,微微皱眉:“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昂首挺胸,展露自己丰腴的身材,爆出自己的名字。

“奴婢叫湖桦。”

“湖桦,你的管事嬷嬷是谁?”

湖桦微微一愣,有点不懂,如果王爷看上她直接抬她做姨娘就可以啊。

找她管事嬷嬷有什么用。

可望着嘴角微微上扬的李珩耀,她脸颊羞红:“奴婢的管事嬷嬷是秋水嬷嬷。”

完了。

李珩耀生气了。

重生后,江静婉安分守己的可以,这段时间一直在做文明人。

她可没惹这位大爷啊。

江静婉赶紧假意夹菜,挪椅子远离李珩耀,免得无辜怒火劈到她身上。

毕竟,打杀了她的贴身丫鬟,可不许骂她了啊。

“墨白。湖桦不敬王妃,打十板子,管事嬷嬷教导不力,罚俸禄半年,”李珩耀道,“将他们都拖到院子里,叫所有奴才都看清楚。”

“本王可不想瑜王府再出现这种事情。”

湖桦远以为自己能喜气洋洋晋升,哪曾想直接要死了!

手腕粗的木板,不说平日里连重活都没干过的丫鬟。

就说一个干苦力的的壮硕男人,捱上十板子也得半死不活的。

吓得她身子一软,直挺挺跪在地上。

“王妃,你要饶恕她吗?”想到是江静婉的丫鬟,李珩耀多问了一嘴。

而湖桦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

望着坐在一旁不语的江静婉,湖桦升起一丝希望。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把头磕到砰砰响。

“二小姐,二小姐,求求你,救救奴婢吧,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不想死啊。”

啊——

想起来了。

她都想起来了。

其实前世,李珩耀也弄了这么一出,替她教训刁奴。

为她立威。

可她那时候只是个无知村姑,哪里知道李珩耀在帮她。

只吓得手脚哆嗦,只以为是自己吃饭粗俗至极,让李珩耀丢脸。

他才如此生气。

当即,泪眼婆娑,跪在地上道:“王爷…可以吗?不要责怪任何人,是我的错。”

想来,以李珩耀那时视角:

这是什么东西?

都不是人吧。好心帮你,你还拆台。

如今,江静婉倒是懂李珩耀时常,张嘴又闭嘴的反应,是什么了。

以前的她,的确是个人物。

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整日做出一副屈辱又怯懦的姿态。

就像一坨大便,

是条狗都要来舔一口。

不只是狗,有些贱.人也想来踩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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