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孟琏放下手中书信,微微颔目。
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此事为或不为似乎命中注定。
不管结果如何都不能表现出任何异样的神情。
累极了。
他揉了揉僵硬的额角,琢磨着接下来要怎么做。
不及多想,房门被人叩起,是西沅国君派来的人。
亓孟琏诧异,开口叫人进来客气地斟了杯茶递给对方。
那人恭敬的接过并没有喝,而是欠了欠身通另一种语言对亓孟琏说:
“国君派在下前来告知,希望您不要错了时间,毕竟,这件事已经重要到关乎我邦的国势。”
亓孟琏放下茶壶仔细听着。
言毕点了点头也同样用那种语言青涩回应道:“在下明白,”
见对方举杯喝了一口翠茶后微微低头道:“国君当真看得起我,在下受宠若惊。”
侍者也认同一般点了点头,附和道:“是的,公子自中原来,却有同我们相仿的容貌,让人倍感亲切。”
他放下手中杯盏。
“加之才学兼备,先不提及国君,自是小臣,也会另眼相待的。”
相貌么……
亓孟琏失笑,抬起头笑意盈盈的对上侍者的目光,似乎是轻松地应了一声谢便把人打发走了。
西沅与中郢本是一同讨伐北凉的友邦,可二者就在堪堪击败狂傲已久的北凉时反目成仇。
北凉虽国域较小不够辽阔,但地处要道。
其境内一路直通西域,可谓是其极为重要的金银命脉之一。
但北凉王野心勃勃,不甘于此,便结交北疆各部,意欲攻下中原。
郢人虽颇具才智,但在戟刃剑宇中终究是略显劣势。
危急存亡之际昔日的萧国公向皇帝进谏,欲同西沅联手一同击破北凉诸军。
西沅顾着自国安危允了盟约,双方联手不出一载便击退了北凉,将其赶往北疆。
可最后之时西沅忙着追剿余兵,中郢横驱直入先行占领了横跨北凉的西域要道,将本就不大的国土一分为二。
局势尴尬。
西沅国君因此大怒,称郢国趁虚而入,于盟友危机之际抢夺地盘,实在是厚颜无耻。
气急之下当即对中郢宣战,无地不休。
郢不愿服软,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应战。
昔日盟友顷刻间反目成仇,而他亓孟琏便如同夹杂在两国之间的草芥。
他的性命,好像从什么时候开始便不完全属于他了。
此时西沅战败,中郢提出条件,要一质子。
西沅国君多疑,加之发现国师似对这来路可疑的亓孟琏青睐有加,便想将他送去中郢。
当日。
亓孟琏于国师府辞了亲自送行的国师大人,被一队士兵团团围住向城外走去。
在人群簇拥之下上了一匹毫无雕饰,平素至极的马车。
少年眉目清扬,一身素衣更衬得他如刚从泥泞中长起的嫩芽一般。
伴着如瀑般随肩而下的青丝,更显其如玉温润。
少年面无表情,层层禁锢之下将自己的气焰掩藏的很好,正如他往常那样。
几番周折。
马车颠簸一路,碾过无数尘埃草石终是到了两军相对驻营之处。
明日便是亓孟琏的被俘之日。
他望着窗沿出神,双手轻攥,眸中闪过情绪星星点点。
分不清是不安还是期待。
良久,他终于从自己的梦境出来一般轻轻晃了晃头,看向床尾轻薄的几乎没有东西的包袱,露出一丝失落。
全然没有同龄人方及冠的肆意张扬与意气风发。
与此,郢营。
练场上早已空无一人,本该于此操练的人们此时应是刚用完午膳。
只见连场中央剑光微动,利刃划落之时撕裂微风,只留下一声嘶哑的哀号。
招招狠戾,式式毙命。
少年屏息,手下动作愈发狠绝,只见剑影之间似乎有条人影跃动。
其速度极快,眨眼的功夫,少年后脚发力,稳稳落在箭靶之前,利落地将长剑归鞘。
汗珠滴落,随着他身后的竹靶一起,散在了地上。
次日申时。
亓孟琏仍穿着临行之日的素衣,只是路途奔波,有些脏了。
他长发散落,并不设防,柔软的长发未与任何饰物纠缠,干净整洁中却透漏出一丝疲态。
他收拾好后确认自己未曾少带东西便转身向不远处的侍者点头示意道:“走吧。”
阳光温暖地洒下,自头到脚,由面至背。
许是在屋中待了太久,纵使日光暖人,亓孟琏被照到时还是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伸手挡住一些方便自己适应。
待他彻底睁开眼后不禁轻轻一笑。
今年的春日,似乎格外暖些呢。
萧洺州披甲策马于阵前,面无表情直直盯着几里外的一个白点。
亓孟琏垂眸缓缓走来,身旁声响渐渐低落,只剩下他自己的脚步声徘徊身侧。
只见少年居高临下,展颜一悦对着他道:“请吧,公子。”
萧洺州自萧国公夫妇殉国后便没在西疆留下,一直以来在京中府邸驻着,偶尔出趟远门替陛下剿匪。
此次西沅送质,皇上提前命人派他去前往接应,他一时看不清对方用意。
“少主!”一个侍卫执剑走近冲着萧洺州作揖。
道:“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
萧洺州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不急,再留一日。”
亓孟琏不明所以,他只觉得自己被这盯得的浑身发毛,好不自在。
身后西沅轻骑悉数退却,只留下一车金银和一袭白衣的少年。
少年蹙了蹙眉,行了中原的作揖之礼后温润一笑和善道:
“公子安好,在下一早便听闻大郢国运昌盛市繁业荣,如今有幸得以窥见真是喜不自胜。只是一路舟车劳顿……”
萧洺州眉峰一挑,掀起衣角侧身一翻,华丽下马。
亓孟琏被一阵清风卷过,未敢仔细欣赏眼前,怕对方撞到自己似的往后踱了两步。
只听前方一声嗤笑,抬眼便对上了一张皮笑肉不笑的面庞。
少年眼中毫无笑意,脸上笑容却不减。
答非所问道:“公子真是说了一口极好的中原话。”
停止片刻又说。
“礼数也很周到。”
亓孟琏隐抽嘴角,吸了一口气笑道:“那是自然了,在下曾与恩师云游四方。”
见对方无言,便没话找话道:“在下与恩师云游数地,游经中原是曾遇到过一种貌若池莲的糕点。”
他粲然一笑。“当真是极品。”
萧洺州笑而无话,欲开口时骤然话锋一转问亓孟琏是何时从仕。
“三年前。”
萧洺州眸光陡然一沉。
对着亓孟琏的态度倒也没有太大转变。
只是侧身让路客气地回答了对方方才第一个没被回答的问题:“公子说笑了,您贵为质子怎会连一歇脚之处也没有呢。”
亓孟琏迈出去的脚直接定在半空。
他缓慢回身道:“那是再好不过了。”
而后赶忙匆匆离去。
萧洺州面色阴沉,深深地盯着亓孟琏的背影,目光凛冽。
对着自己说道:“就是他。”
昔年中郢与西沅还未开战,萧侯夫妇镇守西疆。
边境安宁稳定,即使偶然有些许纷争也不过几日便可解决。
而后郢沅反目成仇,西疆情境一改曾经的祥和安泰。
重兵厚甲被安插在此,戒备森严。
此后种种,双方交战无数。
萧侯军功渐起,保下了边境数座城池,郢帝大喜,加授其萧国公一爵。
然而好景不长。
传闻西沅国师纳了一名谋士,此人才智双全还精通汉话。
正值两军交战之际,这人略一献计便将萧国公所派出的军队悉数打败。
不仅如此,此战之后不出几日萧国公竟被刺,身中剧毒而亡,刺杀之人选毒毒辣,竟是连萧国公夫人也没有放过。
自此战后,萧洺州急忙赶回,得到的却是天人永隔的噩耗。
正是三年前。
当日之事疑点颇多,萧洺州自刚满十八便承袭萧国公一爵。
他暗自决心,一定要让真相水落石出为爹娘复仇。
这三年他思来想去,最终越发肯定一个念头。
父亲办事缜密断然不会有明显的错漏,下毒之事更是难以成功,除非……
军中有叛徒。
而那个叛徒则极有可能是三年前借他父亲之事顺利上位的。
精通汉话且深得西沅国君国师信赖。
正如方才那人一样。
萧洺州眼中依旧阴晦掺杂,刀尖一般的目光始终游离在那人身后。
随问察觉到少主这恨不得将人千刀万剐的目光,试探道:“少主,要动手么?”
闻言萧洺州撇开双眸,低头玩起了马鞭,不紧不慢道:“不急,我倒要看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
言毕将手持之物挂回马鞍,随手拍了拍随问肩道:“明日一早,即刻启程。”
“是。”
亓孟琏再次看见一驱马车,这一驱似乎比先前西沅的那驱宽大些,但仍是闷不透风。
他轻叹一声默默走上前去,坐下时顺手挽起锦帘却听得车外一阵骚动。
“……怎么了?”他不禁询问。
只见一穿着不似普通兵卒反而更像暗卫的人执剑前来。
参拜道:“方才见公子掀起锦帘,属下正打算请问公子可有要事。”
看似关心实则是想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吧……
亓孟琏一时无语。
过后看着来人的头顶莞尔:“诸位对在下如此上心,真是不胜感激。”
他微敛笑容,思考道:“说起来,还真有些饿了,何时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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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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