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萝愣了一会儿,方想起来,面前这位侍卫是高春风的搭档。
从前她与高春风说话时,他总在一旁耐心的等着,远远瞧着。
自打高春风被安平郡主看上,当了仪宾,就从皇帝这儿调去了别处,她也再没到乾清宫附近转悠过,是以一开始竟未认出对方来。
“哦。”青萝连忙抬袖抹了眼泪,“什么呀?”
那侍卫左右瞧瞧,见无人在意,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物事递给了她。
青萝定睛一看,原来是她笨手笨脚绣的护身符香囊。
也算是他们的定情之物吧。
娶了郡主,自然不能再佩戴,还给她,一别两宽,落得干净。
青萝自嘲地笑了笑,从他手中接过。
那侍卫瞧出她的情绪,道:“其实他也是身不由己,一边赏,一边罚,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前者。”
“嗯。”她点点头,“人活在世,很多时候,只能顾得了自个儿。”
当初老丁头这句话,她今时今日才算彻底明白。
那侍卫又道:“他说你是个好姑娘,可惜他没有这个福分。”
“嗯,你也替我传句话,就说我不恨他,祝他和郡主恩恩爱爱,和和美美。”
香囊上的护身符图案绣得歪歪斜斜,她的泪珠不自觉地又掉下来,一滴滴落在香囊上,不知是在哭逝去的感情,还是当初一针一线的辛劳。
罢了,他和绿竹一样,都留不住。
青萝转身欲走,那侍卫犹疑片刻,再度叫住了她:
“哎。”
“嗯?”她疑惑回首。
“你别太难过。”那侍卫靠近两步,“有道是天涯何处无芳草,这世上的男人又不只他一个,往后的日子还长,只要你愿意——”
他不好意思说下去,变得难为情起来。
她的美丽是够得着的美丽。
那独有的清新烂漫甜美可人,会令人无端的想起邻家女孩的美好,裹着旧日记忆的亲切,带来浓浓的治愈。
不像山巅的白雪,美则美矣,却不敢轻易攀爬,只能远观。
她更像是春日的花瓣,残留着清晨的露珠,明媚清澈,温软晶莹,没有距离,没有畏惧,仿佛唾手可得。
让人忍不住想靠近,想采摘。
他眸底的蠢蠢欲动被青萝捕捉到,她瞬间明白,这是第二个高春风。
她不晓得他是何时对自己生了心思,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晓得。
也许是少女递来食盒时的明亮笑颜晃了他的眼,也许是她奔跑而来的期待眼神教人生怜,又也许,是她与高春风眉目传情的氛围太过动人,实在令人艳羡。
旁观得久了,难免会生出念想。
既然花枝已空,为何自己不来试一试?
“你叫什么名字?”
她给出回应。
脸颊泪痕已干,水汪汪的大眼睛再度亮起,新的希望给她带来了新的期待。
他怔了一下,连忙答道:
“吴源。”
青萝一愣,嘟囔道:
“吴源,这名儿不太吉利,别到最后还是无缘无份。”
“那还不容易,我改个名儿叫吴解,结缘无解,你看行不?”
“嗯。”笑容自她脸上绽放,“我记住你了。”
他心下大喜,一时忘了说话。
“回头见。”
她含笑转身,原本沉重的步子变得轻快,嘴里悠哉悠哉哼着小曲,整个人重新焕发了神采。
前方万安宫前,一个熟悉的身影望着她。
周辰安。
适才的情景他看在眼里,见她如此快速的投入到下一场恋爱,目中不由得露出微微的嫌弃神色。
她瞅见,停住脚步,切了一声:
“看什么?你不是知道的?我的喜欢很廉价,只要模样不丑,喜欢我爱护我,能带我出了紫禁城,我就可以喜欢他。旁人再看不惯,也管不着。”
“好。”
他点点头,懒得饶舌。
爱咋咋地吧,反正这丫头出了紫禁城,对他和姐姐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祝你顺利。”
丢下这句话,他拂袖离开。
青萝对着他的背影又切了一声,很是不以为然。
仔仔细细思量一番,她来到了坤宁宫,径自找上钱皇后,郑重行了个礼,开门见山道:
“求皇后娘娘为青萝指个婚。”
“指婚?”钱皇后一怔。
青萝蹲下身子,伏在她膝上,眼巴巴地瞅着她:
“乾清宫的侍卫里有个叫吴解,不对、不对,叫吴源的,他好像喜欢奴婢,求皇后娘娘为奴婢做个主,把奴婢许给他吧。”
“你们——多久了?”
“没多久,刚刚才搭上话。”
“才搭上话?”钱皇后皱眉,“你了解他吗?他人靠谱吗?才一天你就把自己嫁出去,是不是太轻率了?”
“他像是个厚道人,不然也不会关心奴婢,另外,奴婢也是怕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了。”
“你未免太心急了些。”
“急就急吧。”青萝黯然垂目,“紫禁城是个让人伤心的地方,奴婢不想待下去了。”
钱皇后不言,轻捻手中佛珠,面上浮起淡淡的忧愁。
“娘娘。”青萝伏在她膝上撒娇,“你就成全青萝吧。再晚的话,我怕再生变故,万一他被别人抢了去,就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钱皇后叹气:“你这事呀,不好办,得过了万岁那一关才行。”
“所以奴婢才来求您嘛。您是万岁的发妻,对他情深义重,他在人前也总是敬您爱您。再者,您平日里从未向他要过什么,好不容易开口讨个人情,他总不至于要驳您的面子吧。”
“好吧。”钱皇后爱怜地摸摸她的小脑袋,“吾就试一试,希望能帮你达成心愿。”
“多谢娘娘!”青萝笑逐颜开。
“万岁近日似是心情不好,不是闷在乾清宫,就是待在钦安殿,别说其他妃嫔的宫里,就连长乐宫都不见他身影。让吾想想,找个什么借口,好引他过来。”
青萝微一思索,笑道:“奴婢有一计,可以引万岁过来。”
这日,朱祁镇前脚才进钦安殿,轮番守在外面的尚寝局女官便赶紧来给青萝报信,青萝换了衣服,提着果盒来祭拜月人。
还未到大殿,先迎面碰上了周辰安,瞧见青萝,他瞬间明了:
“有备而来,想好计策了?”
青萝眉毛一挑:“你让不让进?”
“请——”
周辰安利索地闪开身子,让出了道。
“多谢道长。”
青萝笑吟吟地留下这句话,迈步上了台阶。
大殿内,朱祁镇立在真武大帝的塑像下,负手静思。
青萝装出意外的神情,连忙行礼:
“奴婢见过万岁。”
朱祁镇瞟了眼她手中的果盒,淡淡道:
“来祭拜你的月人姐姐呀。”
“是,全仗万岁恩泽,奴婢才能在此时时怀缅,以寄思亲之情。”
她说着话时,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发间,那里也插了一支簪子。
一支嵌宝石的梅花金簪。
“朕瞧着这金簪十分眼熟,不会是皇后赏你的吧?”
青萝笑道:“都说万岁念旧,奴婢今日一听果然不差,一个小小的金簪您都放在心上,可见对皇后娘娘真是打心眼儿里珍惜。”
她这几句捧令他很是受用,多日被愁云笼罩的脸上难得现出一丝笑意,顺着她的话道:
“皇后娘娘在做什么呢?”
青萝故意叹了口气:“皇后娘娘听说万岁近来心情不佳,这些日子她就窝在宫里绣起了三阳开泰的图案,希望您好运常伴,万事顺意。”
朱祁镇鼻子一酸,欣慰又感动:
“朕属羊,所以她才会绣三阳开泰,难为她有心了。”
青萝趁机道:“娘娘一直记挂着万岁呢,她每日都会让人备好您喜欢的竹叶青酒和凤梨酥,想着不管您什么时候来,都能吃到自己喜欢的酒和点心。”
朱祁镇眼眶微红,转头向徐云中道:
“传话给坤宁宫,朕今晚去看看皇后,莫让她白备了酒和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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