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不对?”灵香忙问。
“晓羽与我吃喝一样,所以我俩日子一样。那尚明心日子也与我相同,那是不是我俩每日的吃喝也相同呢?”
捋到这里,青萝已豁然开朗,冷笑一声:
“看来尚食局也听宸妃的,故意送了同样的膳食,让我和尚明心撞在一块,好因此斗起来。宸妃呢,只在一旁添火,坐收渔翁之利。”
灵香亦是变了脸色:“那司药司归尚食局管,便是叫了医官来,她岂不是会前脚收了你的银子,后脚就捅给宸妃?”
青萝点点头:“会的,一定会,到时候晓羽没救成,她们又会有新的借口来整我。”
灵香发愁不已:“那、那怎么办呀?”
青萝思量片刻,目光一动:
“是时候拿下尚食局了。”
*****
“胡尚食,您这边请。”
宫女推开殿门,胡尚食走进,打眼便瞧见青萝坐在圆桌旁微笑等候:
“胡尚食。”
胡尚食朝她微微行了个礼:“奴婢见过和嫔娘娘,愿娘娘万福金安。不知娘娘找奴婢来,所为何事?”
青萝也不搭话,拍了拍身旁的圆桌,向她示意:
“坐。”
胡尚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肯动身,思索着找什么借口时,耳旁又传来青萝的声音:
“怎么?看不上我一个小小的嫔位,坐都不肯坐?”
“不敢。”
胡尚食只得坐到了她对面。
青萝笑了一下:“这段日子尚食局送来的膳食不错,我叫你过来,是想当面谢一谢你。”
一听是这个缘由,胡尚食放松许多。
青萝又道:“所以我特意借用了皇后娘娘那边的小厨房,做了几道菜,给尚食品尝品尝。”
胡尚食受宠若惊:“娘娘如此礼待,真是折煞奴婢了。”
青萝拍了下手,宫女端了两盘菜上来,一盘是龙眼蒸芋泥,一盘是酸辣土豆丝。
“尚食请用。”
胡尚食看清这两道菜后,目光微微一闪,只用勺子舀了一口芋泥吃,土豆丝却是一根不夹。
青萝奇道:“尚食不爱吃土豆么?”
“对。”胡尚食顺坡下驴,“奴婢平日里就很少吃。”
“不打紧。”青萝微笑,“我今日做的多,既是不爱吃,那就吃别的。
话音一落,宫女又端了麻辣兔肉和清炒芹菜来。
胡尚食的眉心不自觉皱起,夹了一口清炒芹菜,不待青萝问,自己便道:
“奴婢这两日不方便吃辣,这麻辣兔肉是无福消受了。”
“哦。”青萝不动声色,“巧了,剩下的三道菜都不辣,尚食务必要尝尝。”
“是。”
接下来的两道菜一端上来,胡尚食登时变了脸色,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炖狗肉和红烧黄鳝。
青萝微微冷笑:“难不成这里边又有尚寝不爱吃或不能吃的吧?”
“娘娘,的确不巧,奴婢——”
胡尚食思索着理由,青萝抬手打断:
“没关系。”青萝皮笑肉不笑,“吃不了就不吃,反正最后一道菜是汤,这汤,说什么你得喝一口吧。”
最后一道汤品随之端上,放在胡尚食面前。
“苋菜煲甲鱼?”
啪!手中筷子跌落在地,胡尚食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目中是止不住的惊恐。
“怎么不吃呀?”青萝的声音透着压迫。
胡尚食额间冷汗涟涟,扑通一声跪下:
“娘娘,奴、奴婢——”
“不如我来替你说,为什么不能吃。”
青萝悠悠站起身来,缓缓背道:
“芋头土豆一起尝,小心积食引腹胀。兔肉严禁配芹菜,否则脱发容颜败。狗肉黄鳝同时咽,黑白无常登门见。甲鱼苋菜性相反,同桌结伴命高悬。”
胡尚食蓦地抬起头来,震惊万分:
“你、你从哪里听来的?”
青萝微微一笑,道:
“我在南海子的时候,从一个人那儿听来一本书,那本书的开头是:有无相生,难易想成,长短相形,高下相盈,音声相和,前后相随,世间万物,相生相克——”
“食杀谱!”
胡尚食激动地挺起身,眸子里泛着光:
“是王尚食!她虽疯了,可记忆还在,所以被您学了去,对不对?”
青萝不承认也不否认,冷冷瞥了她一眼:
“她现在住的地方是我安排的,最信赖的也是我们尚寝局的人,你要敢往外透露半个字,那她的命——”
“奴婢不敢!”
胡尚食连忙摇头,又一把抓住青萝的衣襟恳求:
“只要您不伤她性命,奴婢愿听候您差遣,效犬马之劳!”
那抓在衣襟的手腕露出一道红色烧痕,青萝看在眼里,轻轻笑道:
“巧了,眼下就有个事,急需你替我来办。”
*****
纤长精细的银针一点点没入洁白细腻的肌肤。
晓羽趴在床上,半裸着香肩。
胡尚食扎完最后一根针,收了针包,向青萝恭敬禀道:
“娘娘,再有一刻钟的功夫,晓羽姑娘就会开始退烧,奴婢已让司药司开了新药,晚间醒来时熬给她喝,到了明早便无大碍。”
“好。”青萝颔首,“你随我来吧。”
两人回到寝殿,青萝坐到暖榻上,胡尚食像个鹌鹑似的乖乖立在她面前。
宫女奉了杯茶来,青萝接过,悠悠喝了一口:
“瞧你这么紧张王尚食,想来与她的关系非同一般了?”
“回娘娘,奴婢是王尚食一手带出来的,她将奴婢从不起眼的角落捞出来,一路提拔到司膳,卸任前还向太后推举奴婢任尚食一职。对奴婢来说,不仅仅是上司,更是伯乐。”
“哦。”
青萝轻轻点了下头,又瞥了眼她手背上的烧痕,淡淡道:
“要不是看在你救过她命的份上,今日给你上的菜,就不会是她传授过你的这些了。”
“多谢娘娘手下留情。”
胡尚食心中一阵后怕,若是上了自己不知晓的菜品搭配,今日岂非命丧于此?
等等!
她察觉出不对来,蓦地抬头看向青萝:
“王尚食传给奴婢这几道菜谱时,只有她与奴婢在场,并且千叮咛万嘱咐,不可透露给旁人。娘娘您是如何知晓的呢?”
经过试探观察,青萝已确信此人可用,再不遮掩,将王尚食与孙太后之间的恩怨尽数告知,最后道:
“她之所以不告诉你,是不想连累你。只有你不知道,你在太后那儿才能受到重用,你与她也都安全。”
胡尚食只觉一阵心寒:“大家都还道太后顾念旧情,待下人不薄,谁知背地里这般阴险毒辣,给她卖了大半辈子的命,竟是个兔死狗烹的下场!还好王尚食机警,才躲过了一劫。”
青萝又道:“王尚食传给我食杀谱,一是心有不甘,二是想我上位,好护她安稳。奈何那会儿时间不够,我只记下了一半,今儿个咱俩既然接上了头,你又是她的心腹,这一半食谱自然是要传给你的。剩下一半嘛,等太后那边的眼线撤了,我寻了合适的契机,再想办法背下来,转述给你。”
胡尚食心下大喜,双膝立马跪下,朝她磕了个响头:
“娘娘厚爱,奴婢自当肝脑涂地,辅佐娘娘达成所愿。”
青萝连忙起身,亲自扶她起来,温声道:
“好啦,这些大礼就免了,以后大家就是自己人,风雨同行,同舟共济了。”
“嗯!”
胡尚食重重点头,看向她的目光满是钦佩。
一个大棒,一个甜枣。
从朱祁钰那儿学来的招数还真管用。
青萝浅浅一笑,侧掌示意:
“来,坐。”
交过了底,胡尚食不似先前拘谨,谢了一声,便坐在她对面,接过宫女奉来的茶。
青萝也不再绕弯子,直接问道:
“给我和尚明心送一样的饭菜,是谁的指使?”
胡尚食答:“是太后的指使,但——是宸妃给她出的主意。”
“哼,果然有宸妃的份,只是我没想到还有太后指使,她是因为景泰帝喜欢过我?”
胡尚食摇了摇头。
“那是怕我生了孩子去抢太子之位?”
胡尚食又摇了摇头:
“太后倒也不是因为这个,因为就算你生了孩子,万岁也绝不会立他为太子,否则她早就像对皇贵妃那样,让司药司给你调碗凉药了。”
“什么?”青萝震惊,“她让绿竹喝了凉药?”
“若非如此,以皇贵妃的盛宠,怎会到现在还没有孩子呢?”
“这个老毒妇……”青萝咬牙切齿地骂,“我晓得了,她这么恨我,是因为我把万岁的身世之谜掀出来了,对不对?”
“对!”胡尚食点头,“太后恼你,但又不好直接动你。宸妃是个聪明人,看穿了她的心思,给她讲了曹操以徐州牧引吕布同刘备为敌的故事,太后一下便懂了。这才让宸妃设下二虎相争之计,引着你们去斗,这样既能替太后出了这口恶气,也不至于让你们怀疑到她头上。”
“我在南海子坠马,也是她们捣的鬼?”
胡尚食点头道:“不错,因为皇贵妃那事,加重了万岁和太后的嫌隙,所以她后来便是看你不顺眼,也不好再用这招,免得母子俩的关系越来越僵,最好是让你跟唐贵妃一样,出了意外。”
“人都喜欢骏马,让我选中那匹白马倒是不难,只是我想不通,她们是如何做的手脚?”
“那马是从小就训过的,只要骑上它,就用鞭子一路抽打不停,只有跑到寒潭里才住手,日子久了那马就习惯了,不论谁骑,都只往寒潭里冲,任你骑术再好也停不下来。”
“好恶毒的法子,她们把心思全用在害人上,却安安稳稳活到现在,老天真是瞎了眼。”
“修桥铺路不长命,杀人放火子孙多,这天底下大多如此。”
“哼哼。”青萝微微冷笑,“宸妃先是怠慢我,后来还引我去蹚水,我都没跟她计较过,想不到她却不肯放过我。”
胡尚食忙问:“您打算怎么对付她?”
青萝悠悠一笑:“她差点要了周贵妃的命,周辰安怎会饶得了她?现下咱们不用动,只管等着周辰安那边的动静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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