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一过,晚自习的下课铃就打响了冲锋的号角,前后窗角相继捕捉着飞驰而过的人影,几个女生跑得太快,风掀起短发直往后吹。
班长杨明一掐着点,抱着沓白纸站上讲台及时拦人,隔空拍了拍后座的人:“偷吃泡面的等一下啊,咱们班临时开个班会。”
莫愈正在收拾他的书包,突然接收到来自班长的便秘级凝视,就听他轻咳一声道:“首先是关于黑名单的事,嘶——,很遗憾咱们班有成员被入选了。”
虽然没有特意点莫愈的名字,前排的几个人还是特意扭头,做足了看热闹的戏份。四面八方的恶意传来,几声刻意压低的唏嘘声流传进莫愈的耳朵里,莫愈合上一本堪比板砖硬度的专业书,拍在桌上发出巨响,他把椅子后挪划过地面,一脚架在桌杠上,顶着张堪比锅底的黑脸顿时把人都吓走了。
“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校霸的名号不是盖的,莫愈约架经验丰富,导致他死盯着人的时候身体不受控制的前倾,眼神中带着股狠劲,就连食堂吃饭的时候都会被人隔着两个空位。
本班还是有一位勇士的,勇者名为杨明一 ,是为数不多会主动和莫愈搭话的中二少年,“黑名单是按照个人文明品行分排序的,学校还是给予了加分弥补的机会,我相信只要莫愈同学努力,迟早能帮助我们班脱离黑名单。身为你的同学,我们都会鼎力支持你的,胜利就在前方!”
杨明一输出一顿慷慨激昂的发言,然后适时将话筒交给莫愈:“莫愈同学,请告诉我,逃离黑名单,你还差多少分?”
莫愈被他的发言雷到,不着痕迹地蹙眉,在一片期待的目光中掏出手机,登入校园网,输入学号,报出一个令人心寒的数字:“-50。”
班上凝固了几瞬,莫愈一脑门子问号:“很奇怪吗?那帮风纪的太会找茬了,各各恨不得后脑勺再按双眼睛,你们都被扣多少?”
杨明一把牙咬碎了,解锁复杂密码,他默不作声地切换页面,抬头把手机举给他看:“十七,正的,不是负数!”
莫愈转过几次学,每个学校都有独特的惩罚制度,作为“资深犯罪玩家”,莫愈还是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前半生是不是活得太浪了。
杨明一眉毛立起来,:“啊?啊!一个月三十来天,这意味着哪怕每天加一分都堵不上窟窿!”
叮——
消息栏传来一则简讯,莫愈戳开红点,酬金派送成功,“诚挚感谢莫愈同学贡献宝贵的色相,我们一致认可你作为男模的潜力,考虑到你现在的需求,本人特意向学生会申请给你加分。”
这段文字有些歧异,杨明一没听懂,边思索边摸着下巴小胡茬:“莫愈你这是去哪里卖身了?”
下一秒数字滚动,杨明一看着50变成49,觉得胜利的曙光再一次向他招手,瞬间忘记了前面一茬。
莫愈觉得有些古怪,欠欠的语气似曾相识,下滑后果然看到,“发件人,来自学生会主席:许光溢。”
这人阴魂不散的,遣词造句跟灰色传销没啥区别,他觉得自己像失足少女,无端背负上一段黑历史,莫愈怀疑这分加的不光彩,他顿时头大,把课桌清理干净,扬手捞起书包挂在肩上,加入回宿舍的大部队,让这段记忆随着呼啸而过的西北风湮灭吧。
西北风很给力,一路上莫愈的拉链高了又高,这会儿已经锁到他的鼻尖了,莫愈就差把自己种进衣服里,就露两个眼睛探路就行。
前方疾行的队伍突然停下来,像是赶上春运的高速路口,三三两两抱团的学生昂起脑袋,以大墙上的三幅画为中心,化身全能辩手,展开激烈讨论。
当然话题度最高的还是中间这幅真人图。
“你看他有酒窝诶,微笑唇嘟嘟的,好甜、好苏啊。”
“我喜欢他的表情,应该是刚睡醒懵懵懂懂的,和我家哈基米一样萌萌的,谁懂?啊啊啊!”
好了,这回莫愈觉得眼睛也不用了,这哪是画啊?这是罪证啊!他暂时还没有直面自己不清醒状态时的想法。
莫愈左插一步右拐一下,推开男寝大门就碰到宿管,“王叔。”
“哎!”王叔眯着眼睛找不同,三合金钥匙在他手里叮叮当当,他取下其中的一小串递过来:“几个房间都混在一起了,来不及细找啦,小莫,你隔壁房间要来人了,王叔要去查寝,到时候新同学来了你帮我转交一下。”
莫愈哦了一声,几步迈上楼梯,楼梯是露天的,由铁板焊接而成,踩上去发出铿铿的杂音,月色里荡出回响,扶手连接二楼,时不时有颗水滴汇聚成型,滑滑梯似得溜下来。
学生公寓一般是四人间,莫愈的房间在二楼长廊最深处,是个转角,朝南的房间被隔成两个单人间,户型比较小,洗浴间在外面,两家公用。莫愈享受了一学期潇洒的单人使用权,这会儿体验卡到期,拼房的人来了。
莫愈习惯把自己从人群中摘离,哪怕中间卡着个空房间,一开始就选了最偏远的位置,他呼出口热气路过,倏地后退几步,倒车停在别人门口,一踮脚,把王叔给的钥匙放在门框上,他怕那人眼瞎特意把锁尖伸出来,露在半空中。
沉默一阵,万一对方身高太矮,到时候看不见钥匙,咋咋呼呼的又太吵了,于是从手腕上解下自己的皮筋,莫愈的头发有些长了,有的时候他会把头发扎成个小揪。他把皮筋从钥匙孔里穿过,绕着门把手转了个圈,稳稳当当地系上。
完成王叔的嘱托,莫愈没回自己的房间,扭头走在浴室里,他的鞋子和裤脚沾上污渍,得刷一下,他把裤子脱下来泡在水里。莫愈在兜里找手机,想搜搜看有没有什么快速的除垢方法。
没想到手机没掏出来倒是让他翻出来一团红布,许光溢的红袖章此刻仿佛雨打的玫瑰,蔫了吧唧地蜷在莫愈脚边。
莫愈叹了口气,心道:又一个碰瓷的,和他主人一样金贵。
莫愈从架子上拿了个盆,接了热水,摸了摸太烫了又掺了些冷水,把红袖章丢进去,秉持着布料泡软后比较好打理的想法,莫愈决定让它自己冷静一下。
红袖章吸了水慢慢展开,莫愈食指恍惚了一下,打了个弯从壁橱里取出一瓶沐浴露,这个最贵,茉莉味、法国货,应该比洗衣液好使,他倾斜瓶身大方地挤出三泵。
莫愈走进隔间,关上小门,不到十平米的浴室,在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中升起冉冉热水汽,莫愈冲完澡,和往常一样裹了条浴巾就出来了。
没成想小小的浴室里凭空冒出一个外侵生物,外侵生物好巧不巧,今日份刷脸大户,姓许,全名许光溢。
该生物正捏着一个衣架,挑起水中的红袖章,莫愈没想到这玩意还会染色,把大理石台面湮成绯红一片。
这瘫红袖章,为什么说瘫,那是因为这方红布像被吸干精气似得,无精打采地耷拉在衣架上,还向下流淌着一串稀稀拉拉的难以言说的乳白色液体。
许光溢维持着这个诡异的姿势原地戳了一会儿,旁边的桶里还泡着莫愈换洗的衣物,深夜、小房间,很难让人朝着健康的方向发散思维。
浴室中的热气消散了去,莫愈磕磕巴巴地张嘴,想要辩解:“呃······我······那什么······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的。”
比起这个莫愈觉得他也需要个解释,“你为什么出现在我的浴室?”
许光溢侧过身,莫愈能看到赋闲已久的隔壁间宿舍亮起了灯:“你一个高二的,跑到我们高一堆里挤,不觉得自己年纪大,显得特别格格不入吗?”
隔着一臂的距离许光溢早闻到了茉莉花香,夹杂着淡淡的木质调,挺好闻的,但不妨碍他继续调戏别人,许光溢笑了笑:“确实比不上学弟活力满满,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莫愈手背青筋暴起,还没呛嘴就听那人十分自然地张嘴说:“我睡不惯大通铺,问了一圈,就这里还剩一个单人间,已经登记过了,没办法退房了。”
深夜十一点,一墙之隔,莫愈听见外侵物种叮叮当当地收拾东西,大有通宵到天明的架势,欠揍的声音、欠揍的人,莫愈为了自己的睡眠质量考虑,开门怒吼一句:“还让不让人睡了?”
许光溢没想到这栋楼的隔音效果这么差,他非但没消停下来,当机立断从柔软蓬松的枕头边拿出一幅全新的耳塞递过去,然后用哄小孩语气说着:“乖,自己睡去。”
啪的一声,莫愈摔门,急火攻心,快把自己气笑了,为了防止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气,他撕开块巧克力,宣泄似得一口咬出里面的糖浆,舌尖上的甜味袭来,脑袋却开始犯困,更准确地说是犯晕,“怎么······是酒心的······”
莫愈酒量差得很,下一秒就晕倒在床上,酒精麻痹了他的听觉,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入目是许光溢的红袖章,被莫愈用一个架子别住,阳台也是公用的,他还没来得及往外晾。
沉睡前的最后一秒,莫愈心想,这见不得人的东西,就让它待在房间里,阴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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