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热桑拉酒吧已经是凌晨一两点,正是天最黑的时候。
周围的商铺和人家都已经关门歇业,整个巷子内只有汉斯特手中浮空显示屏的光亮。
温本想直接回岛上去,但后知后觉腿部剧烈的酸痛迫使他偃旗息鼓,在巷口的拐弯处,就着破烂的台阶坐了下来,等待汉斯特打电话让人来接。
厄舍可能是今天的下午回来,温并不着急。
周围的人或站或坐,在巷子两旁的墙边候着。
温夹着那根没有抽完的手卷烟,忍了许久的疼痛漫上来。但他一声也不吭地坐在台阶上,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地在那发呆。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抬起那只拿着烟的手,再次深吸了一口。
——比兜里那包抽了半根捻灭的舒服多了。
今天去热桑拉不是没有目的,至少他向影子那边传递了一个消息——犯罪资料拿到了,第一个目标已完成。
这是公事,以及温的一个私心:他想要看看在厄舍的地盘待得久后,回到属于自己的范畴,会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
事实上,他没嚼出什么味来。
对于过往那些不堪的生活,他既没有感觉到无法摆脱的撕扯感,也没有感觉到“本该如此”的归属感。而现在生活在岛上,也没有给他带来什么新鲜的感觉。
就像是完成又一个任务一样,温迫于目的生活在这里,也仅仅只是生活在这里。
他不是一个矫情的人,当然,有时候可能会装成这个样子,但大部分时候,他是往前看的。
他还有自己需要到达的地方。
“汉斯特,车到了吗?”
“夫人,大概还需要五分钟。”
汉斯特语气中有一瞬间的停顿,温瞟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
烟一口一口的抽,可能是那杯酒度数太高,喝了两口,意识还是受到了些影响,太阳穴一突一突地疼。
他有些烦躁,曲起手指在自己脖颈处撕开一道小缝,将整张假脸掀起来,扔给了汉斯特。
汉斯特不知道该不该销毁,只能暂时放在储物戒里。
直到这杆手卷烟烟见了底,冒着红色火星的圆圈快要烧到手指时,温才忽然察觉身边的人在他毫无发觉时全部消失了。
他立刻警惕起来,却不等他抬头,手里的烟尾巴就被夺走。
——厄舍拿起烟,毫不在意地跟着抽了一口,只觉苦涩难当,偏头咳了两声,随后无情地扔在地上,一只黑色皮鞋在上面捻了捻。
他伸手过来,带着熟悉的冰冷温度,钳制着温的下颚,听得出微微怒意:
“吐了。”
两个字带着渗人的寒意,温这才抬眼看到来人,但由于被制住了下颚,温想要吐掉,就只有一种选择——
一股浓重的烟草味率先钻入厄舍的鼻腔,随即视线也被白烟所遮挡。厄舍眨了下眼,等白烟散开时,面前忽然凑过来一张美得令人窒息的脸。
“你来做什么?”
温微微歪着头,平常要么柔软温驯,要么狡猾冷酷的脸,此时染上了酒意的绯红。他的皮肤本来就白,一点红都能被衬得明显,更何况这人对自己此时的颜值没有一点自觉,因为烟的原因,温的眼睛微微眯着,那双水蓝色的瞳孔失焦着,无端显出一分妖媚来。
见他不回答,温抬手在厄舍眼前晃了晃,他才回过神,看到温在抽烟的怒火竟就这样消散了大半,怎么都提不起之前那两个字的气势,只能冷声问:“抽烟?腿不要了?”
说罢,不等温辩解,厄舍用力戳了戳他的肩膀,“还是说,你忘了你五脏六腑都没好全,还想再烂一次?”
温抽烟就是因为眼前这人实在太烦,眼珠子骨碌转,没去看厄舍。
厄舍见他不回答,干脆换了个话题:“等你身体好了,随你抽。”厄舍眼尖地从温的上衣口袋里抽出一包烟,“嫌Omega抽的烟娇气,就让人买Alpha的。”
说完,他停顿了一会儿,碧绿的瞳孔撇了眼身旁那摊手卷烟,转向温,以不容拒绝的语气道:“不准抽劣质烟,更不准把烟吞进胃里不吐——烂习惯。”
温敏锐地察觉到了来人周身环绕的危险气息,底下头去,有意无意露出自己泛红的眼角,和看上去最柔弱的角度。
这时候倒是知道自己好看了。
顶上的厄舍似乎是笑了一声……吧。只是那笑声没什么真感情,像是配合温演戏一样,厄舍的手如愿以偿地落到了温的脑袋上,用力地揉了揉。
只是揉着揉着,厄舍就没怎么废功夫的,逼迫温和自己对视。
“为什么不带轮椅?”
“……”
温开始装哑巴。但他能骗过整个泽菲罗斯的影帝级演技在厄舍面前从来都白瞎,厄舍一下一下地梳顺他银白的发丝,等着温回答。
但今天的温似乎格外倔强,亦或是怎么都理亏,干脆不说不错,就是不回答厄舍。
直到厄舍也没什么耐心了,颇有些恶劣的开口,其实他早知道答案:“不想当残疾人?嗯?”
温在厄舍眼中瑟缩了一下。
“觉得那些怜悯或者鄙夷的眼神扎眼?自尊心作祟?”
“抱歉先生……”
从拼了命地从监狱逃走,又努力地做康复训练就能看出来,他对自己这条命很珍惜。
——就是有时候会犯贱。
“跟我道歉?”厄舍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大概了解了情况,但嘴上不饶人:“你最对不起谁?”
温几乎是叹气的声音:“……我自己。”
下一瞬,在温的痛呼下,厄舍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他打横抱起来,掂了一下,感觉实在是没什么重量。厄舍一双翠绿的眼睛看向他,语气平静:“知道就好。”
“……先生。”
“嗯。”
“怎么……忽然、这样。”温指的是为什么忽然抱他。
厄舍挑眉,语气冰冷:“不是腿疼?”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看穿的温:“……谢谢先生。”
然而随后,像是有些忍受不了地,温犹豫说:“能放我下来吗?”
厄舍停住脚步:“为什么?”
温现在离厄舍太近了,那股一股危险的气息愈发强烈,不知道是什么,但他本能地想要逃离。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转了一个话题,强硬地掩盖了自己原本的问句:“您怎么来了?”
厄舍对于他不回答自己的问题表现得有些不满,但决定还是先顺着温的意:“有人向我报告,夫人从下午一直逛到天黑都不回去,没带轮椅,还抽着烟,甚至有去据点和可疑人士交换情报的嫌疑。”
“所以您来抓包?”
“……所以我来接你回家。”
家?
分明是抓我回去服刑吧。
不过今天厄舍的态度意外地很好,他干脆没有反驳。
温不置一词,被迫窝在厄舍怀里,那种不安感使他有些喘不上气。
厄舍察觉到怀里人的沉默,以为是温会错了意,冷静解释道:“你没有和别人交换情报,我知道。”
温觉得有些好笑,但没敢说。
直到厄舍将他抱进飞梭内,柔软的坐垫才让温的腿好受了点,他偏头,看见之前跟着他的人纷纷上了这辆飞梭前后的载具。
飞梭上,厄舍和他一起坐在后座,他能知道,除了厄舍今天身上莫名危险的气息外,他还有事情要问。
不过碍于今天他哪哪都理亏,厄舍既然没说出口,他也不想挑起话题,避免什么不好的后果发生。
温开了窗,想透透气。
但奈何这对人心电感应似的,脑子连在一起,几乎是温刚察觉到的瞬间,厄舍就已经开始组织语言,只听他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当年在监狱……是你救了我?”
温没料到他是问这个,还以为要对自己去酒吧这件事兴师问罪呢,于是笑道:“先生没问,我说他做什么。”
“为什么?”
温歪头,一双水蓝色的眼睛不带任何杂质的看向他:“您不觉得这像邀功一样?”
“况且,”温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好让自己的盆骨受到的压迫小一点,“您救我后,可没有时时刻刻都将这件事挂在嘴边,我又有什么必要去提起陈年往事呢?多扫兴。”
厄舍似乎真在思考,将落在额前的金发捞到后面去,“可以降低我对你的防备。”
“您是这种人?”温眼睛弯弯,“我以为,在您眼里,我是个极善变的人,做什么事都不可信的那种。”
厄舍定定地看着他,看得温发毛,才听他冰冷道:“你的确如此。”
说完这话,温感觉周身的气压更低了——不至于吧?按理来说你刚知道我救了你,虽然降低不了防备,但也不至于对我发火吧!
温没见过厄舍发火,但直觉告诉他这是非常,非常可怕的一件事情。
好在厄舍并没有这样做,直到回了岛,二人都保持着这样的沉默氛围。
“下车。”
温以为是和自己说话,正准备开门,就听厄舍皱眉,“你别动。”
司机慌不择路地下了车,几乎是飞奔地去了纳尼纳那边,不知道耳语了什么,使得纳尼纳眼神一窒,复杂地撇了厄舍一眼,带着一群人往他的医院赶。
温听话地继续坐在座位上,厄舍开门从后面绕到温的这一侧,将温抱了出来,径直向家门走去。
“先生,我的腿好多了,可以自己走。”
厄舍脚步不停,眼神也没有给,只是冷语:“没好。”
这话听着奇怪,如果是认为他在撒谎,厄舍大可以说“撒谎”两个字;如果是动了气,厄舍也只会让他“闭嘴”。
“没好”?这是个什么意思?强行让我的腿处于伤病状态对你有什么好处?温想。
直到进入电梯,密闭的环境下,温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温没有闻过,不知道这是什么香味,只觉得淡得可怕——可怕在哪呢?就是……
他怀疑这是厄舍的信息素味道但是当时在通风环境下他灵敏的嗅觉根本没有闻到!
太可怕了!这死疯子不会来易感期了吧!!!
这一认知让还被抱在怀里的温浑身僵硬,直到点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他看见走廊尽头的纳尼纳一脸鄙夷的看着厄舍,手里面的推车上是一堆……营养剂。
温彻底裂开了。
温:[小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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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理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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