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

温睁开眼，被强光刺得发红。这白光很熟悉，是纳尼纳的医院。

他面无表情地撑起身来，被子窸窸窣窣地响，左手随着动作有些胀痛。

旁边电子日历记录着今日的时间，似乎是睡了一周。

好长。温这样想。

温这才往左手看去，是输液管歪了。没怎么用力，他将输液管拔下，轻轻丢在一边。苍白的手背冒出星星点点的血液，温随手抹了抹，没抹干净，他也就懒得管了，慢悠悠地从病床上爬下来。

周围没有人，病房外有声音，似乎是纳尼纳和他手底下那个小beta。

声音越来越近，他没怎么考虑，翻到窗户外边去，窗帘遮挡着，坐在阳台栏杆上。

“……你再去检查一下夫人的各项指数——不是，夫人呢？！”

听到病房门被打开，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温从三楼阳台跳下去，落在树枝上，又慢悠悠地往下掉。

“夫人——您去哪——！”

此时的温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只一昧地往海边走。

医院离海边不远，路上会路过大家伙购买一些非必要物品的一条满是小商铺的街。尚七看到温穿着岛上病号服从这里走过去，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又不敢直接上去拉着问，只好赶忙给厄舍打去电话。

“老大……我看到夫人往海边走，状态好像不太对。”

“他不会自杀。”

尚七眨眨眼。

“……在哪，我去看看。”

周围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地无声对话着，不知所措地比着各种手势。

——温的状态没那么糟糕。

至少不会自杀。这是真的。

他走到海边去，和那条街有不少距离。沙砾很烫，只有不断被海浪冲洗着的那一片稍微凉快些。

于是温走到那片时不时会被海浪打上来的湿沙上，缓缓坐下。

夏日的海风带着咸腥气，很凉快。白色的小浪花每每爬上来，轻抚过温的身体，又从足尖溜走。

他的唇轻轻抿着，眼神有些茫然。

就这样在海边静坐了很久，耳旁响起由远及近的，皮鞋踩在沙滩上的脚步声。

“在想什么？”

厄舍站在他身后，海浪打不到的位置。

温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只是盯着海岸线的尽头，和天连在一起的位置。

厄舍这一周来似乎变得很憔悴，眼底下的黑青色十分明显。

“想走？”厄舍冷声道，“你知道，这不可能。”

温终于看向他，眼中好像不带任何情绪，平静说：“……我把我来这里的目的告诉你，你放我走，我不要你的东西了。”

“不管你有没有得到，这东西都是我的——你倒是想得美。”

啧。

“弗雷德里克给我的剩下的两个条件，我还能兑换什么？”

厄舍挑眉，在他身旁蹲下，“除了出去外，其他都是你作为公爵夫人所拥有的权限。”

说罢，似乎是觉得不严谨，他又补充说：“当然，我的权力高于你，先前那些演戏时说的话你可以忽略不计。”

这话的意思是，先前说二人平权是扯淡的。再说明白点，厄舍不会停止对温使用安眠药，也就是仍不允许他接触任何与外界相关的文件。

话已至此，温没兴趣再盯着厄舍看，他蜷起腿，把下巴轻轻的搭在上面，看上去懒懒的，什么都不想干。他又问道：“那带人进来呢？”

厄舍冷笑一声，“你觉得我多蠢？”

“……不关弗雷德里克的事，目的告诉你，换那个人来见我。”

他说的毫无底气，几乎是叹息着将这句话说完整，似乎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厄舍站起身，外套的边缘被海水沾湿，似乎在思考。

“嗯，说。”

闻言，温正欲开口，便听厄舍淡淡道：“但你得清楚，你不适合在我面前撒谎。”

这话没有对温起到任何影响，似乎早已清楚他们二人这种诡异的默契所带来的麻烦，并不打算撒谎一样，“我要尤瓦尔的犯罪资料。”

尤瓦尔的犯罪资料？

这个答案使厄舍皱了皱眉，他听得出这不是说谎，示意温继续下去。

“……这就是我的目的。”

“我要听全部。”厄舍转向他，站在其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

温撑坐起来，海水拂过他的手指，在厄舍看不到的地方，他眼里满是思虑，琢磨着坏心思。

“尤瓦尔和我，并不是纯粹的敌人。”温把玩着手里的湿沙，“更准确来说，从一开始不是。”

温看向厄舍，这眼神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忽然恢复了先前的称呼道：“先生应该知道，D背后是奥蒙帝国吧？”

厄舍眼神一凛。

从弗雷德里克的表现来看，这东西并不是轻易能够查到的。

温现如今的处境和地位不足以让他知道这件事情，在他看来，影子的首领也不够格。所以只能说明，温从一开始就知道。

他看向一旁闪着光亮的海水，趁着海水再次翻上来时，将手里面的沙子洗干净。温思索了一会儿，“您还是提问吧，这东西说起来很复杂。”

厄舍没有过多思考，深吸一口气，“你和奥蒙是什么关系？”

温极其缓慢的眨了一下眼，“奥蒙分为两支，兽人族和精灵族，兽人族势大，属于王室，暗中支持D；精灵族现在势微，仅在几个特殊星球大规模繁衍，属于是前精灵族贵族的势力，暗中支持影子。”

“影子是泽菲罗斯的势力。”厄舍沉声说，好像在提醒温这个事实一样。

于是温毫不留情的嗤笑一声，“您真肯定。”

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厄舍蹲下来，和温面对面，“影子属于谁？”

“属于泽菲罗斯，属于水挽星……”

温故意拖了很久，才歪头看向他，像小狐狸似的，拖长调子：“也属于我。”

“不过您别担心。”温站起身来，因伤势未愈和服用安眠药有些摇晃，他拍了拍手上的水，语气轻快：“我和奥蒙的联盟只是为了对付D，D一死透，我就自由了。”

“特别强调，在此期间，我可没有做过对不起泽菲罗斯的事情。”

厄舍的直觉告诉他，温并没有撒谎，但理性的警钟一直狂响，总觉得这供词缺斤少两。

他皱眉，“你刚刚说尤瓦尔一开始并不是纯粹的敌人。”

“哦，这个啊。是因为在监狱里时，他不知道我也是奥蒙的人。”温收敛起嘲讽厄舍的笑意，“第一年上半年，我安安分分地在监狱里收集他的犯罪证据。下半年，我就在他身边做事了。”

“什么意思？”厄舍冷眼看过去。

温也没有好脸色给他看，“要我解释这个？”

厄舍微微偏头，保持着蹲着的动作，好像洗耳恭听。

“……和你一样的行径，看到漂亮的想上，觉得倔强的就打。”

“我什么时候——”

厄舍自己是没有前者这样的行为的——在遇到温之前。

他自知的确是使用了这一方法“逼供”，事实证明，这个方法有效。

“……嗯，现在我的目的也达到了。”厄舍站起身，和温平视。

瞧见这人全不在乎的态度，温只觉得越看这人越恶心，忍下胃里翻滚的感觉，他继续解释着：“我大难不死，尤瓦尔认为我可堪大用，让我管监狱里的擂台。”

“擂台？”

“对。”温不去看厄舍，“监狱中央有一个擂台，平常有所求的亡命徒们上擂台拼命，如果尤瓦尔来看，就多半是刚抓来的、娇生惯养的囚犯供他们取乐。”

这听上去是个闲职，却一点都不简单。

海岛监狱分内外两圈，是一个近似圆形的不规则建筑群。内圈“关押”的是和温同等级的囚犯，要么是滔天大罪，要么是地位尊贵抓来俘虏，外圈则是在尤瓦尔看来关押没什么作用的普通监狱。

监狱中央，也就是内圈的中心，如温所说，他几乎能够接触到内圈的所有人。

“类似黑擂台？”

“可以这么理解。”

那就是说，同样的，温处理尸体、疏通关系等，多半都需要亲力亲为。

温能假扮海翁，想必也有这里面的原因。

厄舍想通后，轻笑一声：“他都这么培养你了，没想到最后会被你杀死吧？”

“没什么想不到的。”温解开两颗胸前的纽扣，喘了口气，无所谓道：“他自己不够聪明，死了也是活该。”

一个祸害全宇宙百余年的D家族现任头领，被温以一个“不聪明”概括了死因。

还真是……

“没什么要说的了？”厄舍笑着问。

温微微抬头，复而看向他，“应该没了，反正没想起来。”

“不像你会说的话。”

温翻了个白眼，懒得接话。

见此厄舍也不过多矫情，让尚七推来了轮椅，语气带着一丝无可奈何道：“行了，不聊了，病人少转悠，我送你回医院。”

温没什么抗拒的坐上去，平静道：“我要见一个人。”

“没忘。”厄舍推着他转弯，目光撇见温已经全湿了的裤子，将外套脱下来搭在上面，再次提问：“见谁，说吧。”

温只觉得很困，眼皮打架。那针对他特制的安眠药一直在吃，感觉厄舍恨不得每顿饭给他喂一粒。

“……我以前的下属，名字不确定，可能是现在影子的首领，也可能已经死了。”

厄舍并不意外于这个回答，温要见的，无非就是下属和合作伙伴这两类人。

——如果他要见水挽星领主表达思乡之情的话，那才是真见鬼了。

“死了的话，要尸体吗。”

温毫无心理负担的将腿上的外套往上拉了点，又换了个回答：“不，直接把影子现任首领带过来见我。”

“看看是什么货色？”厄舍莫名奇妙的打趣道。

温也因此看他一眼，冷漠道：“从我离开监狱到入住公爵府，期间六个月，前四个月一直昏迷，后两个月被软禁在皇宫和弗雷德里克斗智斗勇。嫁进来之后更不用说，你也不会让我接触和外界任何有关的事物。”

厄舍挑眉：“所以呢？”

“……所以我真的对影子的现状一无所知。”温咬牙切齿道。

“我没说我在试探你啊。”厄舍轻松地耸耸肩，推着温往前走。

妈的老疯子我能不知道你心里面在想什么吗？无非就是怀疑 怀疑，绝没有第二个可能。温在心里怒骂着。

厄舍：还真是……好可爱。[点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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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逼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