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熔金,叶清圆躲在一株榕树的阴影里,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密不透风的藤蔓茂盛生长,遮天蔽日,只有斜上方照射进来的一束金黄色的微光,彰显着此时已近黄昏。
林中的味道不太好闻,这里的空气不流动,没有新鲜的植物清香,扑面而来却都是枯枝败叶的腐烂气息。
周遭是死一般的寂静,听不到任何活物的声音,鸟鸣,兽语,皆不存在。
唯有粗壮的藤蔓野蛮生长。
他们只是离开了初阳镇,缓缓向北行进几天,沿途经过几座城镇而已,江云初怎么就找到这种“世外桃源”了?
叶清圆努力压抑住颤抖的呼吸,酸痛的肩背与被粗糙符纸磨得通红的手指让她欲哭无泪。
她已经被困在这里整整一天了。
离开初阳镇之后,江云初先是测验了一下她对符咒的掌握程度,之后便与江氏本家联系,借助本家强大的数据库专程替叶清圆寻了一处好地方,作为她今日的训练。
任务也很简单:在太阳落山之前,离开这片藤蔓密林。
听起来很轻而易举,可实际操作的时候,叶清圆只恨自己早晨没有多吃几口饭,否则也不至于灵力将要耗尽,也没能找到密林的出口。
林中藤蔓密布,遮天蔽日,杀之不死。纵使她祭出雷暴符,将这些藤蔓炸得细碎,都无法将之斩草除根。这些妖物一般的东西再生能力很强,甚至能够在短短一刻钟之内长得比人要高。
至于系统……高冷的系统自始至终都没有露面,仿佛忘记了还有她这个宿主。
她暗自苦笑一声,觉得自己恐怕是穿越史上最可怜的角色了。
叶清圆躲在大榕树的阴影下面,后肩抵住粗糙的树身,足靴踩在掺杂着**落叶的潮湿软陷的泥土。
密林中白雾如轻纱一般弥漫,一阵凉意隐隐传来,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已经很累了,肌肉酸痛,画符又消耗了太多灵力,此刻乌金西坠,今天究竟能不能从这里逃出去,完成江云初对她的历练,实在是个很大的问题。
窸窣的声响隐隐从不远处的阴暗里传来,刺激了叶清圆此时敏感的神经,她疑窦顿生,思虑一瞬,还是点亮一张照明符扔过去,眼前的一幕叫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那一株藤蔓竟在“吞食”一只误闯进此地的小兔子。
遒劲粗壮的绿藤,散开的叶片透出浓郁幽深的绿,弯曲的弧度蕴含着骇人的力度,如同一条巨蟒,狠狠纠缠住弱小的生灵,不留任何喘息的余地。
幼小无辜的兔子尚且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直到那藤蔓缓缓收紧力道,叶片逐渐蜷曲,分泌出墨绿色的黏液……
变故来得太快,叶清圆甚至来不及祭出符咒相救,蛇身一样的藤蔓逐渐缩小包围,一眨眼的功夫,倏然又放松了力道。
空空荡荡,唯有一簇粘结成团的白色毛发轻轻飘落在地。
这里之所以没有出现任何鸟兽的踪影……她惊恐地意识到,是因为这些妖藤食肉。
“吞食”了一只小兔子的藤蔓明显没有餍足,末端弓起,像是生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了叶清圆的方向,蓄势待发。
浓绿色的黏液滴落在地,宛如许久不曾进食的、垂涎三尺的老饕。浓郁的绿此刻就像一双幽幽的眼,盯准了眼前的猎物。
叶清圆的脑子嗡鸣一声,恐惧争先恐后地涌来。
怎么办?
五雷符与穿山透壁符在这里都失去了作用,对付这些生命力强大到堪比蟑螂的妖藤,无论是雷击还是逃避都行不通。
手心里是濡湿的汗意,她在神经极度紧绷的情况下思绪飞转,回忆着那本“点灵”古籍中所记载的符术。
妖藤如盯准猎物的蛇,缓慢地、带着审视地靠近。一束金黄色的夕阳打在榕树茂盛的枝叶上,耀眼的光点四散飞溅,仿佛整个密林都被点亮。
叶清圆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最后一张明黄符纸,凝神聚气,闭上眼睛。
江云初此刻在观察着林中的情况吧?
总不至于因为一场考验,眼睁睁看她将小命丢在这里。
事到如今,只好一赌。
她咬破指尖,涌出的鲜血滴落在明黄符纸上。
——“形本是画。”
指尖划动,勾勒出一道流畅优美却颇有力道的弧度。
“画以象真。”
叶清圆眉心紧蹙,脸颊一瞬间失了血色。她感受到体内的灵力正在急速流失,如水一般毫无阻碍地灌注到符纸之上。
“真之所示,”
天地都寂静,耳中鼓荡的是剧烈的心跳声,她忍住呕吐般的晕眩感,隐隐苍白的双唇吐出最后一句咒语,“即乃有神!”
话音落下,狂风骤起!
榕树的叶子被风吹得脱离了枝干,却飘荡在半空中迟迟不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用力攥住。气压一瞬低了下来,呼吸亦有些困难。榕树叶片的尾端直直指向了那作乱的妖藤,唯有灵力涌动,化作漫天剑雨,密不透风地围困住妖藤。
叶清圆的识海混沌一片,勉力聚起精神,并拢两指夹住符纸。
手腕抬起,殷红的血自符纸缓缓滴落,她忍住眩晕感踏出半步,手持符纸向前一点:“敕!”
漫天剑雨齐齐刺向妖藤!
-
江云初坐在竹椅中拭剑,矮桌上放着一面铜镜,镜中映出叶清圆祭符咒与妖藤缠斗的画面。
她的上半身微微向前探,关注着林中的任何风吹草动,目光是说不出的忧虑与紧张:“至于做到这一步吗?她初学符咒,应付妖物的经验也不足,这样下去恐怕会受伤。”
许明竹温声安慰道:“云初,不要担心,我们都在这里看着,不会让她受伤的。”
他手中捧了一卷书,垂眸翻看,氤氲的茶雾袅袅升起,晕染他平和沉静的眉目。
作为本书“后来居上”的男主角,许明竹自然有他独特的人格魅力,才能打败一众配角成功上位。他拥有极度稳定的情绪内核,遇事冷静、理智是他的个人特点。
然而,也正是这份始终置身事外的理智导致了他与江云初之间屡次出现误会与矛盾。甚至后来原主费劲心思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是利用这一点。
江云初是将事业与感情分得很开的人,她处理家族事务时固然冷静、利落。但在她眼中,能够用理智、冷静态度对待的恋人,都很难说是爱。
此时她听到许明竹那种堪称冷漠的语气,心中便有些不太舒服。
“这片密林中处处危机,原本的任务就难以完成,现在又放了妖藤进去,她自己能对付吗?”江云初眉心微蹙,不太认同,“谢公子?”
窗外阳光清朗,花木葱茏。
谢尽芜立在窗边,树叶斑驳的阳光漏下来,泼洒在他的周身。
“她有本命珠在身,这种程度的考验只会逼得本命珠现形,顺便助她激发潜力,却不会让她受伤。”
许明竹是个温水般的人物,情绪始终稳定如山,从来没有和人急眼的时候。此时也是语笑轻轻道:“他做事向来都有分寸的,放心啊。”
他善于观察人心,且与谢尽芜相识多年,对他的行事风格也摸得比较透彻。
谢尽芜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他说可以,就一定可以。
纵使谢尽芜现在被邪印折磨得痛不欲生,很需要本命珠来止痛,他也会将这件事摆在台面上说透了,根本不屑于以欺骗的手段去欺负一位灵力低微的姑娘。
江云初其实也清楚这一点。早在初阳镇的那晚,山中阵法大作,她险些以为谢尽芜会提剑杀了叶清圆,强硬地夺回本命珠,可是许久过去,他都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最后甚至借叶清圆的手奉上了引魂铃,让叶清圆在江氏子弟与渡亡世家的眼前留了个极好的印象。
她与谢尽芜之间,虽是点头之交,却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君子行径。
江云初沉默半晌。
铜镜中的画面忽地震颤起来,如同泛起涟漪的湖面,显然是林中的灵力波动太过剧烈。
万千榕树叶化作漫天剑雨,将那株妖藤刺得千窟百孔!
而倚靠在榕树下的小姑娘,在祭出这一张符咒之后,浑身的力气就像被抽干了一般,整个人靠着树身缓缓下滑,脸色苍白得不像话。
谢尽芜俊俏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对此丝毫不意外,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瞳中没有任何情绪。
“这是……”江云初的眼中流露出讶异之色,随即起身道,“我要带她回来。”
“慢。”慢条斯理饮茶的许明竹抬手温和制止,“让谢尽芜去吧,反正今天这事是他办的。”
谢尽芜转过脸来,清透的目光现出一丝迷茫。
许明竹笑着起身打开门:“叶姑娘与你最为相熟,这份差事不交给你还能交给谁呢?总之就辛苦你了。”
话音落下,微微惊愕的谢尽芜也被他连推带请,送出了客栈之外。
江云初本想拒绝,毕竟是她答应要带叶清圆出来历练长见识的,谢尽芜今日能够来此全凭三人过去的一点情分,不太好再麻烦他。
许明竹笑了笑,又道:“让他们二人多相处些时日,叶姑娘或许会对谢尽芜放下戒心。这也方便后续取出本命珠——毕竟我们谁也不想看到他忍受这种痛苦折磨。”
江云初目露怀疑,等谢尽芜已经走出客栈,才压低声音道:“明竹,你没有忘了我们带清圆来此的目的吧?”
“怎么会忘呢?”许明竹示意她安心,“一切调查都还在进行中,放心,不会耽误进程的。”
江云初轻轻摇头:“我担心清圆牵制不住谢尽芜,我们还是再想别的办法。族中长辈们向来机敏非常,我担心他们已经察觉到我们的动作……”
许明竹抬手做了个向下压的手势:“云初,不要惊慌。就算他们想要阻拦你的计划,一切也有我挡着。”
他的声线温和,眼中却有坚定之意:“你放心。”
江云初心内的焦躁勉强被他安抚下来,牵起唇角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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