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试探

潘璞玉咬牙深呼一口气,冷声道:“所以这些事的背后,还有一个人的存在?是他找到了渡真世家的宋雨阁,将银簪递给他。也是他亲手杀了宋雨阁?”

“我们尚且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叶清圆补充道,“潘淳玉肯定知晓,只可惜他如今昏迷不醒。”

“待他醒来,我会细细询问。”潘璞玉的视线落在槐妖身上,“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有。”槐妖阖上双眼,“潘淳玉和崔老夫人若是死了,也不过是罪有应得!”

潘璞玉的眼神骤然狠戾起来。他攥紧双拳,片刻后又松开,倦怠已极:“二位准备如何处置这只妖?”

叶清圆反问道:“潘公子认为呢?”

“……随意。”潘璞玉挥了挥手。

叶清圆和谢尽芜对视一眼。

谢尽芜的手指微动,松开了对槐妖的捆缚,随后一道法印打入它的心口。

“你的半身修为已废,从此便安分些吧。”

槐妖捂住心口连连后退,眉头痛苦地皱起,随后噗嗤吐出一口鲜血来。

它颤抖着喘息,仍不忘记感激:“……多谢你。”

潘璞玉绕过屏风,走到日光泼洒的廊下,良久才呼出一口浊气。

祁管事抬袖擦干脸颊上的泪痕,低声道:“大少爷。”

“这些年,你在府里属实辛苦了。”潘璞玉冷冷道,“也难为你忍受这么久。”

祁管事的眼眶中染上了红血丝:“先夫人对我有恩,若不是先夫人救下了我,我根本不会有今天。”

潘璞玉的视线落在乱红零落的杜鹃丛,片刻后,吩咐道:“父亲那边我自会去解释。你去办吧。”

祁管事垂着头称是,旋即告退。

这番话说得不避人,声音也并未刻意压低。倒像是有意叫人听清一般。

天幕云翳渐聚,日光逐渐阴冷下来,似是一场夏雨凝聚。

槐妖的事基本查清,侯爵府里的家事就不是他们能置喙的了。

叶清圆和谢尽芜走出花厅,向潘璞玉告别。

潘璞玉眉眼间的燥郁烦闷消散不少,他的视线落在叶清圆颈间的白玉吊坠上,唇边牵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我方才就想说,这件法器瞧起来颇为眼熟。”

叶清圆低头看去,那朵栀子花样式的白玉还坠在她瓷白的颈间,晕出温和朦胧的光芒。

谢尽芜的眉心微蹙:“这是从绘弦姑娘手里买来的。”

“那就是了。”潘璞玉回忆片刻,“年前我回府的时候,淳玉曾拿出来给我看过一眼,说这是一位世家子弟拿给他的法器,名为蕴灵玉,叫他用心保管,以后有大用。”

他的声音低沉:“但有一点,不准触碰。这件法器早年间认了主,若外人随意触碰,只会反伤自身。”

叶清圆抬起手,指尖点了点莹润的白玉,竟未察觉到丝毫不适。

谢尽芜的眼潭陡然变得阴冷起来,他眉目压低时的模样很冷漠,带着涌动的压迫感。

他缓声道:“世家子弟?”

“是,”潘璞玉颔首,“淳玉不曾看清那人的相貌,只说他戴一张银制面具,面具的脸颊位置镌刻一枝冰凌花。我与辟兵世家交好多年,众仙门世家的子弟我也相识不少,可也并未听闻有这么一位人物。终究是我孤陋寡闻了。”

谢尽芜的心绪纷乱,淡声道:“世家子弟也没有脸戴面具的习惯,此人形迹可疑,或许宋雨阁之死与他也脱不了干系。”

潘璞玉轻笑一声:“世家纷争,终究和我们侯爵府无关。淳玉这些年惹下许多祸端,该我替他收拾这些烂摊子了。”

-

“系统提示:支线任务二——‘魂断金璧城’已经接近尾声,请宿主做好准备。”

叶清圆琢磨道:支线任务二接近尾声,也就是说,谢尽芜与许明竹之间的那场矛盾也是时候爆发了。

思及至此,她不禁有些焦躁:原著中对于这场矛盾着墨不多,只提到谢尽芜是因仇恨而狠狠打了许明竹一掌,将他的脏腑当场震碎,血溅三尺,却并未提及缘由为何。

或许在大修之前的版本里有提到,毕竟那时的谢尽芜还是这本复仇虐渣文的绝对主角。可惨就惨在,叶清圆看的是修改过后的版本。

看得还不甚仔细。

许明竹和江云初明日就要来到金璧城,无论如何,她行事都要小心谨慎为上。

日头又毒辣起来,金璧城中暑热阵阵蒸腾。

茶楼四面的槛窗都打开了,千花河面的凉风裹着清甜的莲花香吹进屋内,二楼木栏悬垂的竹篾帘子被风拂动,轻轻作响,暑气也随之消散了些许。

这间茶楼在销金窟似的金璧城中算不得有名,却好在清静淡雅,煮的茶也属顶尖。茶水青绿,茶雾氤氲,满室清香萦绕。

叶清圆和谢尽芜还是对坐在靠窗临河的位子,点了一壶清淡的白牡丹。直棂窗大敞着,窗外那株高大的玉兰花树繁茂浓荫,翠绿的枝桠与叶片恰好遮挡住刺目的日光,投下一片难得的阴凉来。

桌面上摆了几碟子点心,软糯清甜,谢尽芜不爱吃,叶清圆便只好独享,享得不亦乐乎。

谢尽芜端坐在对面,腰背挺拔得像松。浓秀的眼睫低垂,他的手中是一封泛黄的信纸,纸上字迹清秀却稍显凌乱,下笔之人的心绪显然阴郁烦乱到了极点。

“莫婉婉为何要将遗书写给宋雨阁?”他的眉心微拧,语气透露出疑惑,“她似乎很笃定,宋雨阁会来找她。”

叶清圆咽下口中的云片糕,思索道:“他们曾经的感情很好啊。”

“三支竹签,便心甘情愿受她摆布。”

谢尽芜抬眸望了她一眼,“宋雨阁仅凭一支银簪,就孤身来到金璧城,将自己置于众矢之的。”

他薄红的唇吐出两个字:“愚蠢。”

“这个……我该怎么和你解释呢?”

叶清圆绞尽脑汁,搜刮着合适的言辞:“对于宋雨阁来说,莫婉婉是他的昔日好友。好友受到了伤害,他自然要奋不顾身、前来相救的。”

谢尽芜眼睫低垂,淡淡地凝睇她一眼,清润的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叶清圆生怕他听不懂,更详细地解释道:“你想啊,那时候莫婉婉是被迫离家的,她一个无依无靠、尚在念书的小姑娘,碰到了可靠温柔的宋雨阁,对她一路关怀、保护,中途虽然遇到了种种挫折、磨难,可是都被他们巧妙地化解。相依为命了这么久,产生的情谊也自然非同寻常啊。就算并非恋人,那也是称得上惺惺相惜的友情了。”

谢尽芜茫然地看着她,似懂非懂。

叶清圆以手支颐,与他隔桌相望,漂亮端丽的眼眸中带着点点笑意:“无论如何,这都是非常珍贵的情谊。”

谢尽芜的眼睫轻颤。她的声音倦懒温柔,说出来的话好像是一场润泽的甘霖,唤醒了埋藏在他心底的那些种子一样的欢喜与眷恋。

他浓秀的眼睫低垂,胸腔中轻微作响,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着破土而出。

“那么潘淳玉和莫婉婉呢?”他听到自己这样问。

叶清圆脸上的笑一下子就消失了:“那不是爱,那根本就是为了一己私欲而强行占有。他若是真的爱莫婉婉,当初就不该娶她,又将她关在宅子里,不许她出门。”

谢尽芜很安静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漫漫想道:原来她也很不喜欢这样。

可是这分明是最有效的办法啊。

叶清圆气鼓鼓地喝了口茶,转念试探道:“谢尽芜,若是有朝一日你的好友也遇到了危险,你会不顾自身安危相救吗?”

谢尽芜的眉心微蹙,下意识就想反驳。

他八岁流浪,受尽屈辱与冷落,早已养成疏离冷漠、敏感多疑的性情。十二岁进入希夷殿,自从初次结识同龄修士开始,便因天赋出众而身居高位。多年来他掌握生杀大权太久,身旁从来无人可堪称“好友”二字。

可是这种话说出来,倒像是故意博取她的怜悯一样。

谢尽芜与人相处,从不肯落于下风,何至于这样示弱?于是改口道:“我没有这么不堪一击的好友。”

“那朋友呢?”

谢尽芜不懂她这句话的用意,黑润的眼眸冷得像潭底的黑曜石,他轻轻摇头:“也没有。”

叶清圆眼里的光芒逐渐黯淡下去了。

心中泛出略显酸涩的滋味。相处了这么久,他们之间原来连朋友都不算啊。

真是一块捂不热的寒冰。

叶清圆不由得满心阴霾,头一次感到如此疲倦,连和他说笑的劲头都没有了。她垂首挑了块云片方糕,一口咬掉小半个,慢慢咀嚼着,却再也不抬眸看他。

谢尽芜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得不太对劲,有些迷茫地看着她,乌浓的眼睫颤了颤,像是有些不知所措。

从他的视角望去,只能看到她的发髻和金钿,千花河的凉风吹送过来,几缕碎发拂在她瓷白细瘦的脖颈,还有脖颈下方略显单薄的领缘。

“谢尽芜……”叶清圆的眼睫低垂,委婉道,“若有朝一日我遇到了危险呢,你会来救我吗?”

系统不会干预宿主的安危,若是连谢尽芜都不肯救她,她可不想因为做任务而丢掉性命。

她早就打算好了,等任务结束,她还要回到初阳镇做茶庄的大小姐,接着过原本那般闲散富贵的日子。

谢尽芜对这个问题感到莫名:“你为何会陷入危险之中?”

叶清圆随口扯道:“万一呢?潘淳玉背后之事由何人指示,我们还未查清。若他的手段更阴狠残毒,怎么办?”

“没有万一。”谢尽芜安静地看着她,“你不会有危险的。”

他的眼眸纯澈干净,像是被冷泉洗过,清隽的脸上满是严肃正经。

窗外的风淡了,栏杆旁悬垂的竹篾帘子轻轻晃动,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茶楼内客人喁喁低语,茶水煮沸了,咕嘟咕嘟的声音逐渐漫出来。温度似乎攀升了,叶清圆的脖颈和脸颊出了些薄汗,一缕发丝拂在了颊边,她伸指勾去。

叶清圆抬起头,端丽的眼眸笑得弯成了一轮月牙:“这块云片糕我实在是吃不下,交给你啦。”

谢尽芜的目光始终定在她的脸上,声音清朗而动听:“我不爱吃甜的。”

“多可惜呀,甜食这么好吃。尝一块吧,只要一口就会让你的心情愉悦起来的,信我。”叶清圆笑盈盈地将碟子推到他那边,漂亮的眼瞳中透出真挚、诚恳的光芒。

谢尽芜猝不及防避开她的目光,险些被她眼里漫出的笑意击溃。

修长皙白的手指拈起那块方糕,送入口中轻咬了一小口。谢尽芜殷润的眼潭中犹带些防备与警觉之意,仿佛是怕这糕点中被人下了毒。

叶清圆托着下巴看他,他吃东西的模样干净而端方,长睫垂覆,面容清隽疏冷得不似真人,一看便知是自小就被好好教养的孩子。

她漫不经心地想,原著中只提到谢尽芜在被灭门之后遭受了种种残忍折磨,这才心性大变、冷漠嗜杀。那么在被灭门之前呢?

小时候的谢尽芜是什么样的?

他是否也如寻常的世家公子一样,自小被严格教导,才养出这一身端方的品格与习惯?

举手投足的表面功夫可以装出来,但骨子里的冷傲与清隽却是遮掩不住的。谢尽芜纵使伪装得再温和谦逊,也掩不住他清贵冷傲的本质。

他似乎还有些不习惯这种甜腻的食物,霎时被甜到两眼发黑,险些失明。浓秀的眉蹙起,他连忙举起茶盏饮了半杯,白牡丹的清涩冲淡了口中的甜腻气息,脸色才稍微有所缓和。

叶清圆轻轻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谢尽芜终于察觉到她一瞬不转的视线,皙白的脸颊上染了薄薄的一层红。

叶清圆眼中的笑意愈发浓,她看着谢尽芜清隽干净、故作冷肃的脸,兀自笑得灿烂:“怎么,还不许人笑吗?”

谢尽芜脸上温度层层攀升,慌忙扭过脸去,让清凉的河风扑面吹来,散去脸上的热度。

他将剩下半块云片糕搁在碟子里,清了清嗓子:“这条栀子花的吊坠,戴起来可有什么不适吗?”

叶清圆被他提醒才想起来,手指勾住吊坠的丝线,就要把它摘下来:“险些忘了,本该在侯爵府就摘下来还给你的。”

“不必。”谢尽芜抬手止住了她的动作,“我只是随口一问。”

“倒没觉得什么不适的地方,可这是你的护身法器吧?戴在我身上终归有些不妥。”

“没有不妥。”

叶清圆疑惑。

谢尽芜漂亮黑润的眼珠定定看着她,冷潭底暗流涌动,低声重复了一次:“没有不妥。”

他有时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平静。

良久,他垂下眼睫,唇边扯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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