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尽头确实有一间暗室。
乍一推开门,冷风嗖嗖,冷得关山月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偷偷往谢春芜身边靠了靠。
事实上如果谢春芜放弃要杀她的念头,那跟在他身边绝逼是最安全的位置。
谢春芜低眸瞥了她一眼,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嗤笑。
刚刚还怕他如蛇蝎,现在自己巴巴贴了过来。
关山月搓了搓手臂,权当听不出他的嘲讽。
为了小命,脸皮又算什么呢?反正她不缺,她脸皮厚。
宁冠清眉头紧锁,先一步踏了进去。事到如今的发展已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从捉来那么多妙龄少女作炉鼎一事,已是十分诡异。
他有预感会有一条大鱼浮出。
“这里好黑。”
室内只在门口处燃着一盏幽幽的鬼火,看上去甚是渗人,放眼望去只见得一片漆黑。
宁冠清皱眉从口袋中拿出一张燃烧符来,短暂地照亮局部区域,轻声道:“关小姐若是怕,不妨在我身后。”
关山月心底有些忐忑,因攻略失败被惩罚的两年间,关于《浮梦记》的一些剧情,她已经有些模糊了。
原著《浮梦记》书如其名,纷至沓来的妖怪全都与梦境幻境有关,据此展开一系列故事。
耳边传来谢春芜的声音。
他修长的指间捏着一张燃烧符,在他指尖雀跃。橘红色的火光映在他眼中,雪白的发也染上暖意的橙光,他微微勾唇道:“关小姐,你低头。”
火光下他的声音是暖的,眼眸也是柔的,关山月有些失神,恍惚间觉得回到了上辈子。
她鬼使神差地顺着他的话低下了头,下一秒整个人石化,几乎下意识想尖叫,只是到了嘴边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这个神经病……她好想锤人,可惜她只能默默憋在心底吐槽。
小姑娘脸色几乎霎时间苍白了起来,却是忍着没叫出声,谢春芜似乎有些失望:“关小姐不喜欢吗?”
喜欢你踏马个头啊!
她脚下是一具尸体,女尸脸部干瘪,临死前仿佛见到什么惊恐的事情,瞪着眼睛死不瞑目,面色煞白,嘴唇乌紫。
关山月吸了一口气,想骂人,挤出一抹牵强的笑:“这是谢公子的爱好。”
随即又道:“宁公子,有新的发现。”
他们两人的互动已经引起了宁冠清的注意,他转头看了过来,定睛一看,眉头紧锁,“这是……”
他忽然想起前段时间幽州曾传出的尸鬼一案,只是没掀起多大波澜,便又石沉大海。
而眼前这些少女的死相,隐隐和尸鬼有贴合之处。
所谓的尸鬼便是被榨干了精气魂魄的尸体。
“你们来了。”
正在此时忽然一道声音传来,室内忽然亮起几盏幽邃的灯光。
在暗室的正前方,楼江蓠瞳孔涣散,被绑在一个十字架上,面前站着一个穿着古怪的老道士,手与楼江蓠手相触,手中释放着奇怪的绿光。
“江蓠!”宁冠清下意识呼喊道,几乎是本能地拔剑冲上去,然而仅有的理智又成功克制住了他。
“你对她做了什么?为何捉来这些少女?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宁冠清的发问如一连串炮弹,老道士转过头,苍老的面容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替人办事罢了。”
说着他扬起左手,掐了几个古怪的诀,下一刻,那些倒在地上密密麻麻的尸体忽然“站”了起来,数目蔚为壮观,让人头皮发麻。
并且她们的头上皆浮着一道道诡异的绿气。
“关小姐,谢兄,攻击她们头顶的绿气。”宁冠清肃声道,随即长剑出鞘,冲了上去。
毫无疑问,那道绿气就是操纵她们的罪魁祸首。这个老道士实在可恨,连死人也不放过!
场面乱成一团,关山月手中武器符箓全无,一咬牙——趁乱跑到一处有遮挡物的角落躲了起来。
没办法,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也不能瞎上去捣乱送死。
她看着和宁冠清缠斗的尸鬼,皱起了眉。这个尸鬼缠人的紧,而且等到后期变异的时候,一但被咬中,就要化身其同类了。
和丧尸有的一拼。
关山月凝眉看向站在中央的老道士和楼江蓠,她隐约记得原著中老道士构建出了幻境,能勾出人心最深的东西,对楼江蓠进行洗脑。
一但触碰到他们二人中的其中一个躯体,就足以进行干扰,一同入境。只要在幻境中唤醒楼江蓠即,便可终止这场闹剧。
*
尸鬼攻势迅猛,且数量巨多,一时间根本杀不尽。宁冠清余光瞧见被控制的楼江蓠,少女面上已经涌现一抹诡异的青色,他心里焦急,“江蓠!江蓠!”
奈何无论他如何呼唤,楼江蓠都瞳孔涣散。
他语气急切:“谢兄,我来对付这些尸鬼,江蓠可否能拜托你?”
相比于宁冠清的焦急,谢春芜神态轻松自在,仿佛在和这些尸鬼玩闹。
闻言,他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前方,却是道:“不必了。”
宁冠清一怔。
谢春芜淡淡看着那道水青色的身影,唇边染笑:“关小姐已经去了。”
宁冠清劲道一卸,下意识抬头望去,果不其然便见关山月不知何时溜到了台中央,像是沿着边缘爬过去的,水青色的衣衫染上了脏污,脸也灰扑扑的。
关山月刚要伸手触碰楼江蓠,面前阖眼的老道士却霎时间睁开了眼睛,阴恻恻道:“妄图终止仪式的人,都会受到神的惩罚。”
他眼中流露的凶色狠光,有一瞬震慑到了关山月,小姑娘的手滞在空中,就在老道士以为她知难而退时——
面容狼狈的少女忽然咧嘴一笑,抬手隔断了他和楼江蓠相触的手掌,笑容明媚张扬,甚至称得上嚣张:“去你大爷的臭道士,别咒我成不?”
饶是关山月做好了心理准备,触碰到他们的那一刹那,她的心脏毫无预兆地狂跳一下,瞳孔瞪大,如遭雷击,下一刻瞳孔涣散。
老道士亦是口吐鲜血,手中的绿光骤然消失,那些尸鬼也都是一震,随即动作迟缓僵硬无比。
“关小姐!”
宁冠清只愣了一瞬,便立刻冲上前去。
只见关山月唇边忽然汩汩流出血液,顺着下巴滑落,瞳孔涣散,不仅如此,老道士亦然,而尸鬼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
谢春芜缓步走了过去,收剑入鞘,垂眸看着关山月狼狈的脸,声音因为轻而显得柔和,眼底却是一片漠然。
“宁兄不必担心,关小姐是一同进入了幻境。”
宁冠清担忧道:“我担心关小姐陷在幻境中无法自拔,非但没救下江蓠,反倒将自己赔进去了。”
他开始翻找囊袋中的入梦符。
“你与她不过相识短短几天,何来担忧呢?”
谢春芜看他手忙脚乱地翻找入梦符,凤眸流露出不解,半晌才道。
人与人的缘分朝生暮死,淡泊如水,终会汇聚不同的河流大海。
他见过因饥荒而互相啃食的有血缘关系的人,上一秒兄友弟恭,下一秒互相残杀。面上挂着笑,背地却在思考如何杀之。
所谓人,不外如是。大多虚伪,大多算计。十几年的情分都有决裂的时刻,眼下才不过相处几天就生出担忧来,他不能理解。
宁冠清压根儿没注意到谢春芜的异样,只随口道:“我和关小姐已经是朋友了,不能坐视不管,更何况她是为了江蓠。”
“宁兄,你喜欢楼小姐?”
谢春芜的话如同一柄直穿透内心的剑,宁冠清一怔,仿佛他内心深处就连他都不知晓的秘密猝不及防被人撅了出来,泛起丝丝慌乱。
他……喜欢江蓠?
谢春芜眸色淡淡,露出些许嘲弄可悲的意味。
此时见宁冠清翻出了入梦符,他两指捻了过来,“我替宁兄入梦吧。”
……
关山月再醒过来时,感觉骨头都要被拆了,疼的她龇牙咧嘴,费力地站了起来。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像是身处一个奇怪的封闭空间。
“江蓠?楼江蓠?楼小姐?”
关山月一便呼唤着,一边往前走着。
“江蓠?”她下意识唤着上辈子最常叫楼江蓠的名字。
不知走了多久,尽头忽然绽放出一丝刺目的光亮,她向前走去,随即面前忽然出现一幅画面,那画面分外熟悉,是她和谢春芜,还有楼江蓠和宁冠清。
楼江蓠和宁冠清围着屋舍练剑,郎才女貌,异常登对。
桃花树下倚着一个身穿水青色衣衫的小姑娘,怀里还抱着一坛桃花酒,美滋滋地翘着唇角赏着落花。
关山月的步子不知何时停了下来,静静看着画面的景象,那是上辈子的她。
小姑娘不知看见了什么,眯起眼看着前方,忽然笑逐颜开,挥着手喊道:“谢春芜!”
画面中,身穿白衣的俊美男人一步步朝桃花树下的小姑娘走去,吹落的粉色桃花或是落于他发顶,或是落于他肩头。
他唇边含着淡淡的笑:“别喝了,山山。”
接着十分自然地从衣襟里掏出仍然热腾腾的梨花糕递给她。
……
“山山”二字久违的称呼出口那一刹那,关山月的心脏下意识一缩,看了好一会儿画面,既熟悉又陌生。
她喜欢梨花糕,记不得从什么时候起谢春芜每次都会给她带。
只是似乎并不是这样温柔的神态。
是这样温柔的吗?关山月认真想了想,发现想不大起来了。只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这样的神态。她摇头失笑,老道士编造出的幻境是挺真实,就是假了一点。
骗不过她的。
谢春芜不杀她就已经很好了。如果他当真对她这么温柔,三年下来好感度也不可能才49%。
关山月抬腿要往前走的时候,身边猝不及防多了另一道声音。
“没想到会在幻境里看见我自己。”
她一怔,下意识回头,谢春芜正若有所思地看着画面中的景象。
见她看了过来,他微微一笑,温温柔柔地如同三月桃花。
“幻境挖掘的都是人心深处的东西。
关小姐,你的心里都是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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