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江恩桃手捏符箓念唱符咒，一道淡蓝色光芒如有凝实，自她手尖逸出，引得周遭空气颤动。
对方微闭双眼，手指弹动一下，口中同样念诀。
一道凝着金色光泽的符文像陡然活了过来，一字一字缓缓浮现在对方身后。符文升腾起来，最后形成一个数丈高的符灵。
看多了平淡无奇的符试，这头壮观奇伟的符灵自是引得一片满堂彩。
江恩桃右手又捏一符，指尖迅速闭拢。
虽然有点棘手，但应该也不是完全没有赢的机会……
随着她双手再次推开，淡蓝色光芒越聚越多，一下一下向着对方的方向拍打，灵光在空气中四溅，淡蓝色光芒逐渐渗透进巨大的水灵中。
两方符阵僵持片刻后，水灵痛苦地捂着脑袋，它的四肢终于出现了一道道裂痕。
有破绽了。
江恩桃嘴角微微上扬。
咄嗟之间，对方眼中精光一轮，他手一挥符箓，符文迅速转动，众人耳边忽然发出一声刺耳鸣声。
等回过神时，水灵变大变宽，向四周不断延伸，又变成了一个往下不断压的穹顶，隔绝了阳光。台上两人皆被一个巨大的法阵裹身其中。
一个全新的，众人从未见识过的符阵。
看来之前不过小试牛刀，这才是对方真正的实力。
凝视着符阵中从未见过的黑气，江恩桃手心出了细汗，面上却撑起一个镇定的笑意，“厉害啊，这种程度的符阵，连棠舟师兄都不一定做得出来。”
对江恩桃的夸赞，对方显然没有领情，他绞着一双精目，神色戒备且骇人，“江师姐，外面的人看不到符阵里的具体情况。我很好奇，一会儿结束后，他们要是看到你手筋脚筋俱断，会是什么反应？”
“哦，原来你不是哑巴啊。”
江恩桃避而不谈，直视对方眼中愈加深重的戾气，讪讪一笑。
这个人现在的反应，跟初初不惹人眼不说话的样子截然不同。江恩桃猜，现在，应该才是他最真实的面目。
她听这话意思，这是又来了一个对她仇深似海，并且不打算放过她的。
江恩桃后退半步，不动声色在背后结了一道符箓，尝试寻找攻破对方符阵的薄弱之处。
哐当一声，江恩桃的符纸被对方符阵压得粉碎。
符阵的紧迫感还在不断下沉，江恩桃手脚皆被震得麻了，她瞳孔紧缩，脸色发白。
坑人的系统还没醒，莫非她的手筋脚筋今日真要折在此处？
江恩桃心念一转，又试图用一道传音符告诉外面的人此间古怪。
只是输，她倒是不怕。符试原则上也是点到为止。但这个人想要的，明显不仅仅是见一点血。
对方像看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目光在江恩桃上上下下一番逡巡。他眸色阴鸷，阴阳怪气地原原本本念了一遍江恩桃传音符内的内容。
“修真之人贪多嚼不烂，除了我，并没有人真的精于符修之术。江师姐的剑法虽远在我与黎师弟之上，但如今长风仙尊闭关不在，莫说区区一个沈棠舟，就算加上十大峰主之力，你也休想在符箓之试上赢过我半分。”对方停顿了一下，讥嘲道:“如此低等的传音符，你当真以为它能避过我的耳目？再告诉你一件事，此符阵隔绝人声，你的传音符，就算真传了出去，那也至少是半个月后的事了。”
江恩桃微微一顿，问道:“谁是黎师弟？”
对方也是一怔。自己放话如此，她的关注点居然只在这事上。
“黎师弟他,”他狠戾非常道:“便是照胆剑如今的主人，也是我的同门。”
江恩桃了然，“哦，就是下手狠搞双标，偏偏鼠腹鸡肠，又输不起的那位。”
本是精茫掠眸的对方闻言一噎，他一甩衣袍，从鼻腔发出一声怨怒的笑，“江恩桃，你真不怕死？”
“当然怕啊，”江恩桃捂着心口，缩了下肩膀后，重新打量着对方，“但有句话我不吐不快。”
对方皱眉，眸光森寒刺骨，“什么？”
江恩桃叹了一气，“你们这门派还真挺邪门的，一家果然养不出两家气质。你们两个是师兄弟的关系，这一点，我应该早点猜出来。”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对付你这样的人，实在不该怀抱宋襄之仁。”对方冷然嗤笑，表情愈发阴沉，“只挑你手筋脚筋，未免便宜了你。我虽不可能让你真的死在悬峰门，但现在我已然改了主意，过会儿，定令你输得更痛苦一些……”
对方手指连连点动，口里作势吟念着奇怪的符文。
狂风暴起，地面开始还只是一道线，后来这条线不断向着前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滚动，抖动的面积越来越大，撕扯着一切，发出可怖乱响。
阵法继而跟着尖锐啸叫。
咫尺距离什么都看不清了，阵法一片混沌。灰蒙中，又紧紧压旋着一道狂狷的声音。
“江师姐，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好好向我讨饶，也许我只会挑你脚筋手筋。”
扬起的尘土打得脸十分疼痛，江恩桃勉强以符作御，脚底好不容易挣扎着稳住。
“讨饶？”
飓风很快将江恩桃手中脆薄的符阵冲破，她一脸坚毅神色不改。
“你听好了，悬峰门的人，自有风骨，从来不会弯腰。纵有狂风拔地起，我亦乘风破万里。符试如今赢不了你又如何，我又不是一辈子都会输给你。今日，就算命折在这儿，我江恩桃也绝不会给你这样的人做小伏低。”
对方笑得狰狞，“倒是有点骨气。就看你能坚持到几息……”
风越来越猖獗，江恩桃很快被重重甩在了半空，浑身上下的筋脉越来越紧绷。不过，江恩桃留意到，半空空气更为稀薄，而风势，却更多贴地席卷。
就是现在……
眼见地面的风马上像利刃一般疾射而来，千钧一发之际，江恩桃凝气聚神，左手飞快在空中画符。
“天之玄精，地之玄灵。助之吾身，万窍通灵。逃！”
嗤啦啦的声音响起 。
江恩桃飘然飞退，周身现出护体蓝光，蓝光与金光重新霍然交错。瞬息之间，蓝光轰然旋转冲撞出符阵。
“拜拜了您嘞。”
一溜烟，江恩桃反手丢下一个炸符，已经消失在符阵中。
留下原本神色狠戾的对方，留在符阵内哽了一下，一脸错愕。
刚刚，她不是还骨头挺硬，一腔热血慷慨激昂么……怎么转瞬间，她就直接不战而选择逃了出去？
可恶！出去之后，他能收拾她、让她皮破肉烂的机会，可就是渺之又渺了。
在众人的惊呼迭喊中，江恩桃稳稳落在了地面。
符阵这时也消失了。
江恩桃抚着手上刻意被自己弄出的一道极细的伤口。她捏着细声道: “啊，好痛。”
“你……”对方又气又急，出于心虚无从辩驳，心里实在堵得慌。
江恩桃抬起头，眼泪盈盈诚恳道:“这位师弟，你的符修可真厉害啊。”
“第二百五十七号胜。”
“第二百六十一号上场。”
江恩桃顿了一下，更为诚恳道:“我学艺不精献丑了。恭喜你，这位师弟。”
江恩桃输得体面又大方，众人对其皆是新的改观，一片称赞叫好之声。
根本就没正式比过，人还能不要脸成这样？
“嘶”的一声，衣襟被扯得稀碎。对方收拾着自己被炸烂得糊成一条一条的衣角，与一身干净利落的江恩桃形成鲜明对比。
看起来，他更像是那个输得狼狈涂地的人。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她，脸黑得更彻底了。
江恩桃悄悄揉了揉手。
她暗自思忖:反正打不赢，真在里面跟这个“变态”耗着，留一身伤也没意思，伤筋动骨一百天，到时候苦的只会是自己。
并且，说不好这个人下手轻重，与其把自己的命交给这样一个人的一念之间……
还不如找机会直接跑了。
……
方显扬奇怪道:“陆大哥，你不是说这个人符阵很诡异，可偏偏一般人看不出什么门道么？为什么江师姐她看起来好像还行，似乎也没受多大委屈，她的伤口瞧着比你的还小……”
陆茂之淡淡开口道:“有时候，退，也是进。”
江恩桃转过身的时候，发现陆茂之手指似乎稍微弹动了一下。
更无人注意，玉台上悬挂的小小护花铃，无风而动，又一次发出了孱弱声响。
纵有狂风拔地起，我亦乘风破万里。
白居易《登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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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符试（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