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恩桃与曲渺渺又逛了会儿，她买了纸，又挑了花青藤黄洋红等一些需要用上的颜料。
文师弟亦是一路跟在两人身后。又见她在一间卖笔的铺子顿了步子，他便也跟着停了下来。
江恩桃正从笔架山上挑了一只象牙玉的笔。如瓷笔杆握在她洁白的手中，分明微微衬出些黄来。
他思忖一二，问道:“江师姐，你是打算让我帮你画画？”
江恩桃摇头，“不，如果可以，我想让你教我作画。不知文师弟是否愿意？”
文师弟有些意外，“自然愿意。只是江师姐时间上要得紧么……”
江恩桃讪讪一笑，干脆道:“紧。”
她倒是不急。可系统日日催她，她再不早点完成剧情，耳朵上起的茧子怕是要被叨念得再厚一层了。
“可……”文师弟斟酌片刻，在不伤害对方心意的前提下好意提醒道:“这画画同修道练剑一样，非一日便可功成。倘若江师姐只是想要一副好画，倒是不必躬亲。江师姐不嫌弃的估计，我可以捉笔代劳……”
“多谢文师弟好意。”江恩桃叹了一口气，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文师弟自是妙手丹青，我从不曾有疑。但，不瞒文师弟，我想作画，其实是打算送人。画拙画丑先放一边不说。我认为，对送画之人来说，还是用真心比较好。”
她原本才不想这么麻烦。她人生唯一一段恋爱，曾经是男朋友的前男友曾让她送自己一条亲手织的围巾，她也不过在网上买了条长得比较丑的成品充数。
但表白那日，她足足领教过陆茂之这人有多刁钻。他嘲讽她装腔作势的模样，至今历历在目。她只能补充“用心”的细节，让陆茂之看到她的“真心”，才能相信她的“真心。”
她才能早日离开。
“用真心……”
文师弟愣了愣，恍惚有一瞬记忆与过往重合。他分明都觉得她已经变了，但这一句话又把他拉回以前。
“好。”待他稍微回神时，思虑重重之下，他谨慎而又再次磕磕巴巴地道出:“江师姐，既然时间赶，这几日，不妨江师姐都与我一起。我定将所会倾囊相授。”
听闻这话，曲渺渺有些不高兴，“桃桃是女子，一直与你一起怎么行？”
文烬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的是大家住同一家客栈，白日方便之时……”
“行。”江恩桃没等对方说完，便爽快地答应一声。她扯了扯曲渺渺的袖子，望着文师弟衔笑道:“说来惭愧，都要拜师学艺了，我至今却不知文师弟姓名。”
“方师弟跟江师姐抬爱，不过微末之计罢了。再说，江师姐话严重了。江师姐师尊是长风仙尊，怎可与我这种不入流小辈相提并论。”文师弟脸皮本就薄，曲渺渺刚刚的话已经让他十分难为情，江恩桃再一说，他脸上的惶恐更加显而易见。
“我，叫文烬。”
江恩桃点点头，“有劳文烬师弟。”
文烬脸上，终于露出如蒙大赦的一点笑意。“江师姐客气。”
……
文烬抻开一张娟纸，侧锋走笔。线条流动，笔触细腻。顷刻间，一幅花草图已作完。纸上仿佛透着融融花香。
江恩桃有样学样，饱蘸颜汁，运笔提势。
系统咳了一声，十分嫌弃，【你送花就送花嘛，花盆上还整个撒子画，摁是瞎子剥蒜瞎扯皮，俏迷眼做给瞎子看。拖进度不说，你能打动他才日怪了。】
江恩桃手腕一撤，并不回应系统这事，反而面色沉静了些，她问起，“系统君，文烬这个人，原文里有什么交代么？”
系统不怎么耐烦，【你又来，不安心做任务，每天想精想怪。老子哪记得到这么多渣渣儿角色。】
“这样啊。”
这些时日，江恩桃已察觉到一些古怪。只不过，她不再像以前一般好糊弄。她握住笔，一面不动声色继续作画，一面问系统，“那换个问题。我想知道，我穿书前，这篇文里的江恩桃，究竟是怎么一个人？”
系统顾左右而言他，【唉呀，你关心陆茂之斗是了，纠结些有的没的抓子。你来勒哈这么久，不也没穿帮？原来的江恩桃儿早就翻页了。】
江恩桃并不放弃，“翻页？我来了这儿，那她呢？她是死，还是活？”
……
“江师姐，你握笔姿势不对。”文烬打量着出神已久的江恩桃，忍不住出了声。
江恩桃被迫中断与系统交流，她仔细纠正了一番持笔姿势，又在画上新添了几笔。“文烬师弟，你看我的画如何？”
文烬只一眼落在江恩桃的画，很快便收回目光，“惨不忍睹”四个字他实在说不出口，他皱眉委婉道:“江师姐，或许你很有画符的天赋。”
“是么？”江恩桃弯唇一笑。
文烬如此老实，倒教她心里松快许多。
她本以为她跟文烬结识，是因为演武大会护心草的事。但这几日，她曾听他偶尔提及过原身的江恩桃。才知文烬来找她，可能还有别的未宣之于口的原因。加上文烬动不动脸红结巴，她怀疑过，不知真相的文烬对“江恩桃”会不会有点爱慕心思。
但现在看来，文烬对原身的“江恩桃”，至少不是男女间的私情。
她有段时间心血来潮，对画画有些兴趣，可没过多久，她便知道自己画画天赋实在有限。即便如此，她却听了不少追求她的人昧着良心的夸。尤其前男友，把她画的狗屎都夸上了天。
系统那儿横竖套不出什么，江恩桃又实在好奇，转念一想，索性又道:“文烬师弟，你今日若得闲，能帮我画一幅我的画像么？”
文烬点头，“江师姐想要小像，便请入座。给我一炷香的时间，我当能画好。”
江恩桃摇头，“不，我想要的是，你画下来你印象里的我。”
一笔偏离，在纸上长长划出刺目一撇。
文烬整理了下思绪，头低了下去，认真应了声，“好。”
……
江恩桃对着文烬的画，足足看了一个钟头。
他笔下的“江恩桃”，明媚得毫不遮掩，眼中流光溢彩，笑得美满香甜。
连笑意背后，那点若有似无的蔫坏神情，也被文烬勾勒得跃然纸上。
她实在看不出，这个人跟她有任何差别。
她本来不关心她的原身，但经历许多，加上陆茂之对她的奇怪态度，让她不得不怀疑小说里原本的“江恩桃”，与陆茂之早结下了什么梁子。
江恩桃叹了口气，拈起这幅画放在一旁。又重新提笔蘸墨，一阵写写画画。
不知过了多久，江恩桃感觉手上的笔忽然增了几分力道。
背后，清甘中带有一丝苦涩的味道迫近。
……有人。
江恩桃看着手中的笔被带得疾走，纸上一番涂画当真像极了符箓。她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回转身去，“文烬师弟，画画这事，莫不是你真打算放弃我了？”
山岚色绸衫。
不是文烬？
她仰头，目光一抬，意外撞入另一道比文烬更为熟悉的视线里。
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个人脸上平日清淡的笑意，此刻正多了一丝隐隐约约的邪气。
周遭空气跟着静止了一般。
“依我所见，江师姐于画符箓一事，的确比画画更有天赋。 ”
陆茂之瞥了她一眼，又去执笔。
“如今，我愿意教画符箓，江师姐不愿意学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