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余晖欲散，夜幕将临。

夏日岛屿的黄昏中仍然带着些许炽热的余威，略咸的海风并未吹进窗台，高大建筑的清透玻璃后，一只黑猫动了动尾巴。

那是一只很小、很小的幼猫，卷卷的毛发看起来软乎乎的，整个看起来就是一小团烤糊的棉花糖。其实比起同龄的猫仔，这只的体型其实相当健康，但奈何他的身边“参照物”体型实在可观，就衬得他格外袖珍可爱。

“参照物”是一只毛量体宽的蓝白，他和小糊棉花依偎在一起，团成个圈圈，看起来就像一个画得不均匀的八卦图，他闭着眼睛睡得正香，而一旁的黑猫在浅浅晃动尾巴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先是踉跄着站起来，稳住四脚，观察了番空荡荡的房间，逐渐严肃起小猫批脸。

如此人性化的表情，放在小猫的脸上可以引起无数爱猫人士的疯狂尖叫，这只小猫却毫无自觉，甚至变本加厉地露出了沉思的神态。

如此特别，这小黑猫当然不是普通的黑猫。他曾经是名为松田阵平的人类，作为拆弹警察殉职以后，奇异地变成了一只小黑猫。

转生也好，投胎也罢，不管是什么原因，他知道自己注定不是普通的猫——他记得自己人类时期的所有经历，也依旧有着身为人的情感，他环顾四周，精准地把目光落在房间里的数字时钟上。

有着日历和智能语音的科技产物让他精准地意识到了时间的流逝——他这一觉，居然整整睡了三天。

无论是时间，还是沉睡程度，这显然不同寻常。他这一觉睡得太死，醒来时却没有饥饿的感觉，他瞥了眼还在睡的蓝白，跳到他肚子上把它物理叫醒。

蓝白果然醒了，并同样露出人性化的表情。

他曾是松田的好友——萩原研二，同样以身殉职，和松田一样，变成了一只猫。他们奇迹般的相认，也奇迹般被同一个女孩收养，蓝白也意识到这次沉睡的不同寻常，和黑猫交换了个眼神。

——这一次的他们，感觉到从所未有的“清醒”。

以往的他们，虽然是人的灵魂，但也难以摆脱一些猫的习性，无可遏制的会有一种自己是猫的错觉，尤其是松田，总是在情不自舔完爪子后僵住小脸。

而这一次沉睡，却有一种摆脱了某种桎梏的清晰感，要让萩原研二形容的话——

“喵～”总觉得清爽的很多。

“喵。”松田赞同地点了点头。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

两只猫对视一眼。

——他们的“领养者”呢？

••• ••• ••• •••

“领养者”正陷入着前所未有的危机。

在你脱口而出那句“不行，不许，不能就这么算了！”之后，你眼前男人的眼神在顷刻间幽深。

他没有追问你答案，却攥紧了你的视线，他冷静着神情如此问：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陷入片刻的沉默——你当然知道。

投敌的号角还剩余韵，你的心跳仍未减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也知道你做了什么，但你却仍不可控制地开始焦虑——因为你至今没有那份疑虑的答案。

这感情是真的吗？

你的视线落入虚空中的对话框——你无法否定这是游戏。

这爱意是假的吗？

你落入那双翠绿的眼眸——你怎敢否认这双眼睛。

你注视着那双幽冷的鹰眸，完全无法逃离他的视线，你只好悲哀地在心中焦虑地自问一遍又一遍，把自己问得进退维谷，头晕脑胀。此刻的你简直就像一个玩儿脱了的骗子，窃取了珍物，却被戴上了镣铐。

或许你一开始就不该选定琴酱，将他套上以“攻略”两字为名的前缀，这行为本身就是错的，哪怕你再怎么刻意地不去行动，你和他终究会有这么一天。你狼狈地避开他的视线，明明他未曾逼迫你，你却难过地得想要落泪。

“琴酱，你真的……真的喜欢我吗？”

你带着浓厚的鼻音，唾弃着软弱的自己。你仰着脸看他，看着他微皱的眉头，他似乎没想到你会这么问，喉结滚动一瞬，正要开口，你却颤巍巍制住他的回答：

“先、先听我说！”

你气势汹汹又磕磕绊绊地开口，强迫自己对视上他灼人的眼睛：

“你、你先不用回答，不然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你努力拼凑着你七零八落的语言，“我、我不知道要怎么说，我们的关系，你对我的感情……这太难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你……”

你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不那么哀切：“我有点害怕，你懂吗？我、我也不想想这么多，可是我们应该慎重地对待这个问题……”

你哑住喉咙，投降般闭上眼睛。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与其是说给琴酱听，倒不如是说给自己听。

慎重，你确实是应该慎重，你知道这世界的真相，知道这份感情的构成，你应该谨慎地思考，谨慎地去判断，你应该……你应该……

你彻底想不下去，根本做不出决断。只因你越慎重，越思考，就越发清晰地认识到——

“我喜欢你。”

你溃然地承认，低头拽紧他的衣角，不值钱的样子看起来该去挖十八年的野菜，晶莹地泪水大滴大滴地往下落，砸向你那点勇敢的懦弱，你不由自主地感到委屈：明明……明明……你都这么喜欢了……

可、可是……

“琴酱，你真的，真的喜欢我吗？”你呜呜咽咽地去望他的眼睛，倔强又固执地等着他的答案，你再次提问，这次的停顿不再因为结巴——

“万一我们的相遇并不纯粹，万一你只是被骗了，万一你的喜欢……只是错觉呢？”

••• ••• ••• •••

“你真的喜欢我吗？”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问着这个问题。

杀手还在疑惑她的不安到底从何而来，就听到后面刺耳的解释与答案。

——“错觉？”

他在她既诚恳又忧虑的目光下，缓缓咀嚼起这个词语，在确认她确实在认真地为这个疑虑后——被成功气笑了。

杀手破天荒地有种冤极的感觉——她真以为每个人都能带着如此浅显的目的与巧合接近他吗？

就凭她那点拙劣的讨好？时不时突发奇想、毫无章法的稚嫩话术？

她以为她将自己的特殊隐藏得很好吗？

杀手忍了又忍，终于没把自己看见她那些从口袋里掏出大衣，换个芯才能开车，破个案还要读档的经历揭露出来，而是分出心来去分析她话的意思。

——她居然以为他的喜欢，是因为某些他未发现的特殊能力导致的……错觉？

他低头看着她一副欺骗了自己感情而愧疚至极的模样，难得地感到头疼：

“这副样子……我该夸你吗？”

“？”

看着少女湿润的眼睛，他狠狠把她的眼泪往两颊剥去，咬牙解释：

“毕竟你可是仅凭一句‘错觉’就能全盘否定我的喜欢，丝毫不给我证明的可能——我确实应该夸你，这可是相当利落的手段。”

少女被他的话说得表情空白，而后是带着薄红的焦急，“不……不，我没这么想……”

“我知道。”见她当真，他反倒后悔起之前的拐弯抹角，“我知道你没这么想。”

喜欢她吗？

如此直白的问题，却不能浅显的回答，毕竟要证明自己的喜欢是否“真的喜欢”……她可真是会给他出难题。

他正沉吟着，少女就这么眼巴巴望着他，望见他罕见的无可奈何的模样，蓦地又酸起鼻子来。

“——你只是因为我救了你！”她突然大声说着，将脸埋进他的手掌心。杀手却不肯放她逃避，就算此刻思维正深陷困境，他也毫不犹豫地直抒起胸臆：

“我只是因为你是你。”

“你根本不会明白！”

“不明白的从来是你。”

“……”少女哑口无言，毕竟他的目光是那么理所当然的坚定，她绝望地凝视起他的眼睛，那其中明明除了平静还是平静，却仿佛深藏着溺人的绝境，逼得她退无可退，只能束手就擒。

“呜……”她只好颓然地选择相信，泪水唱起缴械的迅息，作为败者，她只余下些徒劳的不甘，嘴上的强硬，

“呜……都怪我‘选择’了你……”

杀手接收到胜利的讯音，嘴角无声地勾起，他听着她那点最后的嘴硬，有如一只守株待到兔豺狼，餍足得意味深长——

“是啊……都怪你‘选择’了我。”

豺狼低下头，撒下汹涌的鼻息，银发与黑发交错，他最终只吻了吻她的眼睛。

与其担心被愚弄，更不能放这个自投罗网的小东西逃开。毕竟，是你先选择的我。

——来自一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银毛野兽（冷酷地按下帽子）（被帽子里的兔子顶开）（冷脸塞进帽子）（冷酷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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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你选择了豺狼与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