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实在没想到今天王嬷嬷竟然会暗中跟踪自己，她如往日一样把食盒给了这小太监，亲眼看着他朝寒柳院方向去，自己正要走，就被王嬷嬷逮了个正着。

然后，王嬷嬷就像是抓住了她的致命把柄一般，兴奋极了，直拉着她往寒柳院这边来，显然是要来个人赃并获了。

她又一次低声对王嬷嬷道：“嬷嬷，奴婢不敢抵赖，只是……我们回宫先问过公主的意思吧，别把事情闹大了。”

只是这话一路上不知对王嬷嬷说了几遍了，嬷嬷却充耳不闻。这一次自然也是如此，“你少拿公主来压我，这阵子公主重视你，真当你能爬到我头上去！”

说着，她呸了秉烛一脸，“小蹄子，这下叫我抓个正着，你偷拿公主的饭菜养汉子，呸，不要脸！”

王嬷嬷心中大感得意，哼，幸好今天她一路跟踪过来，终于发现这小蹄子的把柄。秉烛还哀求她不要把事情闹大了？她就是要把事情闹大了，闹得越大，秉烛越丢脸，公主知道了就越生气，到时候还不把秉烛扒层皮！

王嬷嬷这样粗俗的话，让秉烛觉得自己的脸烧得厉害。什么养汉子？她一个规行矩步的宫女，王嬷嬷怎么能这样胡说！

宫女若担了这个名声，只怕宫中那些教养嬷嬷根本不容她活下去了。

秉烛只觉得自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她想辩驳，可不知该怎么说。

要不要说出来，是西楼公主命令我的？可要是公主不认呢？要是公主见自己供出了她因此生气了呢？自己会不会挨公主的责罚？公主似乎近来是性子变好了，可一想到以前公主那样子，又让秉烛不敢去赌。

秉烛现下真不知该怎么做了。

这时，她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然后带着怒气的声音：“王嬷嬷，你在做什么？”

秉烛回头，看到西楼公主匆匆赶到。

吴覆忽然反弹20%的黑化值太不正常了，楼月不可能坐视不理。她还以为吴覆这边出了什么大事，比如他快被人打死了，所以黑化值骤然反弹。

所以她顾不上许多，连忙带着下人赶过来，谁知走到寒柳院巷子口时，却觉得不对——王嬷嬷怎么也在！

场面倒是比较平和，没有她以为的吴覆快被人打死的样子。只是这氛围……

见公主来了，王嬷嬷忙上前来，以一种献宝的语气指着秉烛，“公主，秉烛这小蹄子偷拿您的饭菜送到寒柳院来，叫奴婢发现了，正在斥责她。”

楼月：……

她感觉有一道寒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抬眼看去，透过敞开的寒柳院的大门，她看到吴覆站在那里。

这是楼月第二次见吴覆。

依旧是黑发黑衣，那少年吃了几天饱饭，比初见时那严重营养不良的样子好了一些，只是依旧很是瘦削。

可即便瘦削，他脊背还是挺直，眼神黝黑而暗沉，眼中的仇恨不加掩饰，如离弦的箭，直直射向楼月。

这样的目光，忽然令楼月明白了，为什么他的黑化值会骤涨20%。

他没有遭遇什么危险，没有快被人打死。

只是这个处境凄惨，而依旧挺直脊背的少年，宁死不食嗟来之食。

楼月忽然移开了目光，不敢再与他对视。

她听着王嬷嬷还在耳边叨叨着，“秉烛这丫头拿了您赏的饭菜后，竟假借云心公主的名义，给寒柳院送饭，真是反了天了。我看这小蹄子现在心大的很，如今敢做出这种事情，以后还不知敢做什么呢！公主，这次定要狠狠责罚她，叫她长长记性。”

王嬷嬷尖利的声音令楼月觉得有点头疼，她打断了王嬷嬷，迎着吴覆那箭一般仇恨的目光，她道：“这些事情，是我吩咐秉烛去做的。”

吴覆听到了，果然是西楼公主的安排。

果然是她的阴谋。

他紧紧攥着的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羞辱他？他心中曾生发的那些感激，此刻回想起来像一个笑话。

西楼公主，他从没有像现在一样，如此厌恶这个人、仇恨这个人。

他宁愿她鞭笞他，凌辱他，都不愿她假装好心，来软化他的自尊与脊梁。因为，那是他一无所有的人生中，仅剩的东西了。

他上前几步出了院子，一把提起那黑底红漆、刻着云纹的精美食盒，狠狠地朝着西楼公主砸了出去。

但他离楼月太远，且他常年挨饿，于是食盒在距离楼月还有好几步远的时候，就落到了地上。

那些碗碟碎了一地，饭菜倒了一地，刻着精美祥云纹的食盒在地上骨碌碌地滚了几圈，最后停在楼月的脚边。

【黑化值增加5%。当前黑化值80%。】

跟随公主而来的太监们见状一惊，大声呵斥吴覆大胆，上前去就要将吴覆制服。

西楼公主手下的太监很有对付吴覆的经验，抬脚便一脚踹在他的膝盖窝，让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然后将他的两只胳膊绞在后背。

太监见制服了吴覆，心中一松，忙向楼月请罪。

楼月迟迟不语，只是看到吴覆跪在地上，却脊背挺得极直，他好像要这么将自己的脊梁直直崩断。那双黝黑如墨的瞳孔中，仇恨浓郁地有如黑夜。

迎着他那仇恨的目光，楼月对太监道，“罢了，本宫不追究了。”

“本宫累了，回宫吧。”

她转身便走。

见公主走了，跟随公主而来的下人们呼啦啦连忙跟上，包括那制住吴覆的太监。那太监见公主不追究了，便也不管吴覆了，松开对他的辖制，连忙小跑着跟上了公主。

最后，除了那给寒柳院送饭的太监弯腰恭送公主大驾之外，便是长长的甬道中，吴覆脊背挺直地站起身来，他踩着那摔了一地的碗碟碎片，沉默地回到了寒柳院中。

……

寝殿中，楼月坐在窗边，一言不发地听秉烛讲了今日事情的原委。而后又听王嬷嬷讲了她口中的事情原委。

二人的话，楼月两厢对照，得出了心中结论。

说简单，也简单，无非就是王嬷嬷看秉烛不顺眼，看她去给寒柳院悄悄送食盒，自以为揪住了她的把柄，便要闹大，誓要将秉烛踩到地里。结果却坏了楼月的事情。

楼月看着诚惶诚恐的王嬷嬷，然后又望着秉烛，对她道：“秉烛，以后你就是本宫手下的掌事宫女，月俸翻倍，以后殿中具体事宜，由你来打点。嬷嬷年纪大了，做不来这种事了。”

王嬷嬷一下子跌在地上。

楼月没有看她，进了侧间去休息。

西楼公主的宫中，忽然变了天。原本说一不二的王嬷嬷，忽然公主就不许她近身伺候了。这位原本狐假虎威、对下人动辄打骂的王嬷嬷，地位一下子一落千丈。但无论她怎么求公主，怎么搬出已故的先皇后来，公主都不再理会她了。

原本大气不敢多出一口的下人们，如今被谨慎但心善的秉烛姐姐管着，竟觉得处境好了许多，一时气氛都轻松了不少。

……

【当前黑化值85%。】

处理完王嬷嬷的事情后，楼月在脑海中调出黑化值来，幽幽地瞪着85%这个数字，半晌无语。

她刚穿越来的时候，吴覆的黑化值也只有70%，本来假借云心公主的名义去送饭送温暖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的，眼看黑化值每天降一点，用不了一两个月就能达到40%的目标了。

现在倒好，黑化值不仅回到了原点，还反弹得更高了！

且这系统还时不时跳出提醒，【检测到反派黑化值过高，现阶段建议黑化值50%。宿主请尽快降低黑化值。】

【警告：宿主请降低反派黑化值，若任务失败，宿主将失去系统绑定。】

楼月：……我也想啊！难道我不想吗！

不然我当场在吴覆面前去世好了，恐怕这样他的黑化值才能降低吧。

太难了。

头疼归头疼，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楼月叫秉烛过来吩咐道：“寒柳院那边，还是经常关注着。”

“是。”秉烛应道。她如今被升成了掌事宫女，地位大大提高，对楼月的话自是很听从。只是她有些拿不准，便迟疑问：“那饭菜……还送吗？”

楼月闻言，犹疑了。

吴覆已经当面扔掉了她的饭菜，坚决地表示他宁死不食嗟来之食的骨气。自己是不是也该有些骨气，既然他不吃，那就不送了。

……唉，罢了，跟一个营养不良、饱受欺凌的少年计较什么。

于是楼月道：“……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