楹海城海底,处于梦境之外的世界。
沈之礼与汪明珠正仰头望着熟睡的海妖,他们在静静等待着最佳时机。
汪明珠想,若她是海妖,别人将她所爱之人杀死,她也会回去报仇的吧。
报仇没有错,但不该再在楹海城大开杀戒了。
滥杀无辜,海妖也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她当初恨的那种人。
所以,海妖的性命是该被了结了,否者,还有会更多的生灵遭殃。
这样想着,汪明珠算是给自己打了打气。
她不喜欢杀生,但她这次不得不杀了。
杀了海妖,可平楹海城着一片海域,还其中生灵一份宁静安稳。
还能换取灵珠,救活宁州那么多百姓的生命。
故而,不必自责,不必觉得自己残忍。
汪明珠只有不断告诉自己海妖是有罪的,等时机一到,她下手才会狠。
看着分坐在海妖左右两边阵中的余晚晚和宴寻,汪明珠脑海中忽然想起了前些日子里和余晚晚的对话。
余晚晚:“珠姐姐,我告诉你一个狠下心杀海妖的好办法。”
汪明珠:“什么办法?”
余晚晚:“很简单,你就想象……想象沈哥哥被海妖杀了,你永远都见不到沈哥哥了。”
汪明珠:“可是海妖并未杀师兄。”
余晚晚:“哎呀!我知道没有,所以才让你想象嘛!”
汪明珠:“……”
余晚晚一手托着下巴,一手轻轻拍了拍汪明珠的手背:
“珠姐姐,你需要给自己洗脑子,进行一场自我欺骗呀!这是善意的自我欺骗。
若是你下手干脆利落,海妖她也少受折磨不是吗?若是把她捅得半死不活,珠姐姐你愿意吗?”
脑海中的画面隐去,汪明珠反手,紧紧捏住了身后的剑,随时做好准备。
抱着对万物皆仁慈的心态,待会儿她出手一定要狠。
余晚晚说的没错,长痛不如短痛。
哪怕一招解决不了海妖,也要尽可能用最少的招数将她解决。
绷紧身体里那颗心脏后,汪明珠继续抬头,观察着海妖的反应。
除此之外,在这个阵内,她与沈之礼二人还能感觉到海妖的心情变化。
她从方才到现在,除了刚开始的惊讶之外,往后一直是喜悦的。
海妖此刻的模样着实不好看,别说之前余晚晚感到恐惧,就连此刻汪明珠仰头看久了,心头也不是太舒服。
巨大的一张人脸,下巴极尖。
漆黑的长发披散在身侧,脖子上垂下两条手臂,指甲尖锐。
脖子以下就是一条蛇身,布满密密麻麻的暗绿色蛇皮纹。
或许她从前并非这般模样吧,就算这般,那爱着她的人,也会觉得她是最美的女子。
“啪嗒——”
“啪嗒——啪嗒——”
有脑袋那么大的水珠坠下来,砸开波纹,向着四周散开,氤氲入周身的海水中。
沈之礼与汪明珠抬头,见那海妖苍白的面颊之上,泪水滚滚而落。
这是欢欣的泪水吧。
他们立在阵内,能感觉到海妖此刻的心情是喜悦的。
所以,就趁现在?
沈之礼侧头,温润柔软的目光看向身旁的汪明珠,尔后,眸中多了一份坚定。
汪明珠亦是坚定地点了一下头。
随后二人齐刷刷将剑从背上的剑鞘中抽处,一个腾飞便跃到了与海妖脖子齐平的高度,那张恐怖的苍白巨脸就在眼前。
咧到耳朵根的红唇,似乎只需要轻轻一张,就能将他们二人轻易吞入腹中。
但他们没有退缩的余地。
汪明珠与沈之礼双双凌空,口中念着剑诀。
二人的两把剑同时一晃,唰唰飞出了十把一模一样的收妖剑,团团将海妖的脖子四周围住。
在她还沉浸在梦境中的时候,汪明珠与沈之礼操控着这十把剑,咬牙向内一堆,收妖剑纷纷散出一阵刺目的白光。
“哗哗——”
锋利的剑一同朝着海妖的脖子内,狠狠地刺了进去,尔后在她的脖子内拧作一团,要将她的脑袋取下。
“噗嗤——”
鲜红的血液涌入幽蓝的海水中,将四周的蓝染出了团团烟雾般幽暗鬼魅的红。
在十把剑的作用下,海妖的头在睡梦中不知不觉地坠了地。
头落地后,那蛇一般的身子忽然间猛烈扭动了起来。
蛇尾“噼里啪啦”地在水中响着,溅起腾腾腥气的血雾与水花。
腾空在半空中的汪明珠和沈之礼被这涌动的大水花击中,双双向后倒了下去。
二人没有犹豫片刻,立即撑着身子爬起。
他们手中的黄色符纸齐刷刷地飞出,围着海妖的身躯贴上了一圈。
沈之礼与汪明珠精力集中,出手及时。
经过压制,失去头颅的蛇身的扭动幅度变小了许多,未曾掀起第二波大浪。
但先前蛇尾暴烈拍开的腥气的血浪,已经将余晚晚与宴寻拍倒了。
梦境已于海妖头颅落地的那一刻结束,所有热闹皆化为无形的泡影。
二人纷纷从海妖的梦境中醒了过来。
余晚晚睁开的那一刻,入目的就是海妖那巨大的头颅。
还好那头颅只是静静躺在那儿,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倒是那布满暗绿色鳞片蛇身,还在一片血雾中小范围地扭动着,两条手臂四处乱抓,蛇身上的黄符也随之笃笃笃震动着。
从热闹的喜堂到眼前幽暗的海底,余晚晚还有些没缓过来。
她盘腿坐在圈内,不知现在是否可以起身了。
那海妖的头颅落地,想必身子还要扭一会儿才会停止。
在余晚晚的思索间,一旁的宴寻踏着海水飞身跃起。
汪明珠猜到他要做什么,她唤道:“宴寻,海妖的头颅已落地,要不了多久就会死,再等等吧。”
她与沈之礼已经给了致命的一击,已经是他们用的最果断的方法了。
海妖必死无疑了,她已经不忍再给海妖第二次伤害。
“等什么?”顶着耳朵的白毛宴寻并未听她的。
他拔出了背后的剑,瞄准位置,毫不犹豫地打在了那蛇体的七寸上。
巨大的蛇身扭动几下,便倒了下去,如同一条巨绳一般落在了海底。
杀都杀了,痛快也给了,不如于痛快中再给个痛快。
头都没了,必死无疑,何必还要让身子再挣扎一会儿。
及时做个了结吧。
如烟让他们以另一种方式,满足了海妖一直以来的执念。
让她在美好的梦境中死去,已经是最大的温柔与仁慈了。
处理掉海妖后,几人便按照如烟姑娘所说的那样,以剑指顶,便可成功回到岸上。
既然任务完成,也不必在海中逗留了,毕竟不是自身熟悉的地盘,多留一刻便会有不可预测的危险。
在外办事,必须将不必要的分险控到最低。
毕竟他们是来除妖的,不是来送命的。
命可以送,但不能没头没脑白送。
于是,完成任务后,汪明珠与沈之礼举起手中的剑,一齐向上升去了。
宴寻也拉过余晚晚,搂住她的腰,另一手以剑指着顶上,缓缓往上升。
此项任务,可以堪称完成得非常顺利,没有出一点差错,也无人因此受伤。
原书中的悲剧没有再重演,这让余晚晚很高兴,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汪明珠没有因为心软不肯下很劲,海妖也没有因为疼痛有苏醒的征兆。
沈之礼与她一同下手,二人配合得十分默契。
在海妖梦境中演戏的时候,宴寻也没有分心,余晚晚甚至觉得他比她还投入。
等出了海中,一定要买些好吃的奖励给他。
看着头顶一人一把剑,轻轻松松向上升去的沈之礼与汪明珠,余晚晚心中窃笑。
她倒觉得自己,有点儿像宴寻的专属挂件了。
往海下来的时候她挂在他身上,往海上去的时候她还挂在他的身上。
也不知道宴寻心里会不会嫌她麻烦和没用。
哼,管他呢,即便他觉得麻烦,他还不是得带着她。
一边仰头向上看去,余晚晚一边笑开了花。
于是又遭到了宴寻的误解。
兔子看着上面笑做什么?上面有什么?
还能有什么,上面有沈之礼啊。
想到这儿他就气。
宴寻不知道的是,虽然余晚晚朝着顶上笑,心中所想的却是关于他的事情。
至于为什么要仰头望着顶上嘛……
因为她好期待到岸上去,此刻大海外面一定也热闹极了,上去之后,就可以给宴寻买好吃的啦。
宴寻将余晚晚搂得更紧了些,忍着心中的怒意轻声唤她:“晚晚。”
“嗯?怎么啦?”沉浸在喜悦中的余晚晚,仍旧开心笑着。
宴寻:“再笑把你扔下去。”
余晚晚:???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连快乐都不配了吗?
宴寻还威胁她要把她扔下去……
余晚晚小心翼翼地扭头往脚底下看了一眼,立即收回了目光。
底下是不见底的幽暗深海。
要是被扔下去……
余晚晚光是想想就要瑟瑟发抖了。
她将双臂紧紧环住宴寻的腰,脑袋往他胸口扎。
“呜呜呜我不笑了,宴寻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要把我扔下去。”
似乎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认怂,脑袋顶上传来宴寻的轻笑声。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当然。”
余晚晚脑袋蹭着他的胸口,连连点头。
他轻声道:“抱紧我。”
“好。”余晚晚乖巧点头。
他不说她也会抱紧的,她可不想被扔下去。
感觉到被抱紧了后,宴寻原本的搂着余晚晚腰肢的那只手逐渐上移,托住了余晚晚的后脑勺。
“晚晚,看我。”
“怎么了?”
“我想要你抬头看我。”
“噢,好吧。”
余晚晚将脸儿从宴寻的胸口挪开,仰头去看他。
他微微俯身,低头开始吻她。
余晚晚未曾料到他这一出,瞬间慌忙而羞涩。
她顺从地闭上眼睛,任由他吻着她,甚至还学会了自己仰头去迎合。
缠绵地吻了一会儿,余晚晚感觉自己面上烧得慌,有些喘不过气了,于是她扭头移开了唇。
才松开一下,她又被宴寻托着脑袋按了回去。
等头顶的光愈来愈亮,快到岸上之时,宴寻才万般不舍地从余晚晚唇上移开。
上了岸边。
立稳后,身上残存的海水,顺着他们的衣衫一串串往下滑,落在地面的沙滩上,被吸收了进去。
几人的身上没有被水沾湿一点儿。
呼吸到新鲜的空气,看到明朗的天气,吹到轻柔的风,余晚晚开怀地笑了。
浅海区夺灵珠的人已经散了,却仍旧热闹非凡,有一些楹海城的居民直接在海面上表演起了节目。
不论是夺灵珠还是表演节目,周围都围着不少人儿在看。
沈之礼向几位提议:“我们先去见一见如烟姑娘吧。”
既然海妖已经处理掉了,那么自然是要去拿灵珠的了。
不论什么时候,任务的重点不能忘记。
若不是他提醒,余晚晚眼见了岸上的热闹场景,差点就要把拿灵珠的事忘了。
不过,即便忘了又如何?如烟姑娘一定会将这颗灵珠给他们的。
余晚晚东张西望着四周来来往往的行人、街边售卖着食物的小摊贩。
她心中想到任务成功完成,心情就无比的轻快。
一切都是这样的妥帖与完美,一切都截然不同了。
原书中宴寻将余棉落在海中,惹沈之礼为此生气,导致二人对打的事并未发生,现在也不会发生。
此次团队联手完成任务,气氛相当好,宴寻没有爆发去杀沈之礼的理由。
故而汪明珠也不会像书中一样斥责宴寻,宴寻也不会因此愈发黑暗,变成一朵滴血的毒花。
所以,楹海城这一关,余晚晚也算是将情节走向,又往着好的方向拉了一大把。
这样想着,余晚晚一扫先前的慌张恐惧。
她哼着歌,带着明亮欢快的笑意,仰头看着走在她身边的宴寻。
和方才海妖梦境里纯人类的形态不一样,他此刻的头发还是白色的,脑袋上还顶着两只毛茸茸的白色狐狸耳朵,眼睛也还是冰蓝色的。
怎样都好,只要他如同项乐儿所期望的那样活着。
挺直背脊行走在阳光下,一生之中无狂风无暴雨,平顺安乐,明朗喜悦。
余晚晚想,既然她来了,她一定会尽力将宴寻往阳光底下带的。
此刻阳光照在她身旁宴寻的脸上,他睫羽轻扇,微微眯了眼。
余晚晚抬手,微笑着抚上了他的头发。
“宴寻。”她歪头,对着他笑。
“嗯?”宴寻望着她,眸中也升起笑意。
他不顾汪明珠与沈之礼就在前面,伸手将余晚晚的手捞进手心中。
余晚晚没有挣开,任由自己的手被他握住,她笑出上下两排牙,像个小怪兽。
“没什么事,我就叫叫你名字。”
宴寻笑笑松开了她的手。
余晚晚:???
她又踩到宴寻的雷点了吗?他为什么突然把手松开?
余晚晚正懵的时候,松开她的那只手的手臂勾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搂得离他更近了些。
今日阳光正好,暖洋洋的,不止照进了他心里,也照进了她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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