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凉絮旁边的烛灯罩在黄色的纸罩中,正好给她提供了一个合适的护眼灯光,她一边看着,手指一边无意识的摩挲纸页,偶尔一个姿势坐累了,就挪动身体再换一个舒适的姿势继续看。
随着时间过去,烛火的影子在书页上摇曳,赵凉絮也逐渐萌生睡意。
她看的不多,毕竟字和句子的意思她半猜半蒙,与其说看故事,倒不如说她梦回高中学习语文,加上夜晚的加持,她越来越困也是情理之中。
赵凉絮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泛着泪光的眼睛,看向安和那边。
他在桌旁烛灯的映照下低着头不知在看什么,但他手指不时翻动书页的动作和轻响也证明他并没有入睡。
赵凉絮自见到安和的第一面就觉得有些惊讶,毕竟一个手握大权的权宦“九千岁”,这样一个响亮的名号,第一时间在赵凉絮脑子里编织出的是一个阴狠狡诈面色阴柔的老太监形象,或许身上应该带着些戾气。
但是安和看起来那么年轻,皮肤干净白皙显得他十分清秀,如果忽视他川剧变脸般的表情的话,他倒像是个唇红齿白的小生。
记忆里的那个还未成为掌印太监的安和,被原身责罚,只有一个单薄的背影。
仔细想想安和确实年轻,似乎只有二十左右的年纪,这么年轻的人能做到掌印太监的位置,也不知他是怎么办到的。
赵凉絮不自觉就开始观察分析起安和。
但瞧了几眼,安和一直专注于手中的事,没什么其他动作。
赵凉絮觉着无趣,重新翻起书来,这次她太过困倦,不小心伴着困意睡着了。
安和将手中事做完,揉了揉眉心驱散倦意。
他本想着嘲讽两句然后便大恩大德让赵凉絮回去,结果一转头便看到赵凉絮靠着墙边睡着。
似乎是天气有些冷,她一只手抓住另一只胳膊,瑟缩着紧紧抱住自己,想要驱散些寒意。手上的书随意瘫在地上,也不知她看进去多少。
她刚刚靠着墙蹭来蹭去,头发蹭的都有些散乱,几绺青丝垂在耳边,真是毫无防备。
她难道一点都不害怕吗?
安和自认为自己如今的身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外界都传他多么多么狠辣残忍,说的也**不离十。
别说十几岁的小姑娘怕他了,就是正值壮年的武官见到他也要尊敬的喊他一句“九千岁”,与他相处也会处处谨慎,生怕出错。
哪像赵凉絮,看起来害怕他、敬着他,相处间还守着些分寸。
但他猜着,她心里有几分尊敬还得另说。
安和走到赵凉絮身前,居高临下的喊她:“赵凉絮,你睡的可真踏实。”
赵凉絮不动。
安和皱眉,这里是什么地方,就敢睡得这样死。
他蹲下摇了摇赵凉絮的肩膀:“赵公主,该醒了吧。”
赵凉絮下意识拍开安和的手,嘴里嘟囔几声。
她还是没有醒。
“赵凉絮!!”
安和气的大喊她的名字,她是睡死了不成?
赵凉絮惊醒,猛地起身向前一探,不巧,她的额头撞上了安和的鼻子。
“嘶!”
“草。”
安和和赵凉絮分别痛呼一声叫骂一声,安和捂着自己的鼻子深呼吸,恶狠狠地看着眼前的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还捂着额头小声呼痛。
“赵凉絮,我要杀了你。”
安和阴恻恻地说,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
赵凉絮还没弄清状况,她刚刚还在熟睡,然后一个激灵被安和叫了起来,她可还没说什么呢。
她揉着额头毫不示弱地回答:“你知不知道忽然叫醒一个熟睡的人对她的伤害是多么大。”
赵凉絮夸大地朝安和描述。
“撞到鼻子还不是因为你叫我名字叫的那样大声,你就不能好好叫醒我吗?”
安和觉得荒谬。
这人竟然还倒打一耙?
安和指尖微颤,怫然说道:
“你好好瞧瞧这是哪儿?咱家的书房是你该睡觉的地方吗?揺你都摇不醒,你竟然还赖上我了。”
安和边说话边捂着鼻子,话语间鼻子下边一股热流,他抹了一下,看着手上血迹,顿住了。
是鼻血。
赵凉絮看到自己把安和撞的鼻子出血,虽有被叫醒的不爽,但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安和掏出手帕在脸上狠狠抹了两下,却只是把自己变得更加面目可憎。
安和不知道自己脸上血迹斑斑,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赶快来人把赵凉絮这个蠢货拖出去。
赵凉絮一看安和表情就知道他要发怒喊人,抢过手帕赶紧说:“哎安公公冷静,你脸上还有血,这个样子叫人进来恐怕不好吧。”
安和倒真被赵凉絮叫停了,他不知道自己脸上是如何,但若是真有血迹,岂不是叫下人看笑话了去?
看到安和有所停顿,赵凉絮乘胜追击:“安公公,九千岁。不若我替你擦干净,就当我的道歉。”
赵凉絮握着手帕的那只手即将碰到安和的脸时,安和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一边用袖口掩着自己的脸,一边紧紧制住赵凉絮的动作,近乎是咬牙切齿的说:
“赵凉絮,你是在找死吗。”
安和撒开抓着赵凉絮手腕的那只手,起身后甩了甩袖子,另一只被宽大袖口掩住的手依旧遮着自己的半张脸。
“就凭你的僭越,咱家已经可以治你百十来次的死罪了。”
“你真以为凭你说的那些东西,就能保住你自己的性命?你的命可是在我的手里。”
安和皱着眉,和赵凉絮才见了短短几面,左右不过几天,他只觉得自己的情绪涨落比过去一年还要多。
赵凉絮似乎言行不一,嘴上说着惜命怕的要死,手上做出来的事却是一件比一件随意不考虑后果的事。
真要有她嘴上说的那么惜命,行为举止就应该谨小慎微,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
赵凉絮靠在墙角,瑟瑟缩缩的用胳膊圈住自己,露出了一个状似害怕的表情。
很逼真,但如果她能从刚刚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转变为现在的表情更为顺滑一些的话,安和也许真的会相信了。
安和盯了她许久,赵凉絮也跟着摆出害怕的表情许久。
就在两人僵持到赵凉絮都想提醒安和他脸上的血迹快要干了时,安和笑了一声,然后扯着沙哑的嗓子说了三个字。
“滚出去。”
好,不愧是九千岁,能忍,能成大事。
赵凉絮收起脸上害怕的神情,麻利地起身出去,并且贴心帮安和带上了书房的门。
书房隔音很好,张盛等人正兢兢业业的在书房外守着,几人看到赵凉絮完好无损的出来,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
赵凉絮只觉得和安和这种家伙交流有点伤神,她需要休息。
她打了一个哈欠然后对张盛说:“这么晚了还让你们送我回去有些不好意思,不如我自己走回去吧,我已经记得路了。”
”赵公主,送您回去是安大人的吩咐。“干爹当然不放心赵凉絮自己一个人在安府瞎晃悠,总需要有人盯着她。
“哦,好吧。”
赵凉絮也没有强求,跟着就跟着呗,她也不会做什么坏事。
她困得刚想要揉眼睛,这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攥着安和的手帕。
有点晦气。
赵凉絮将手帕递给张盛随口说道:“我不小心把安公公的手帕拿出来了,你替我还给他吧。”
张盛有点惊讶的接过来,然后一不小心就看到了手帕上异常明显的血迹。
张盛:“......?”
有点不敢想赵公主和干爹在书房里做了什么。
是谁受伤了?
若是干爹受伤了,赵凉絮竟然会完好无损?
张盛有些惊疑不定。
赵凉絮注意到了张盛忽然顿了一下,她疑惑地转头望去,发现这个小太监的目光落在那片已经暗红的血迹上。
她隐隐约约猜到张盛在纠结什么,但是她也不好告诉张盛。
那手帕上是你干爹的鼻血。
只怕告诉了他,安和恼羞成怒再牵连了张盛,将火撒在张盛身上。
有时候,误会是比事实美丽些的。
于是赵凉絮并不理睬张盛脑补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情节,只是轻轻将张盛游离的思绪唤了回来:“张公公?”
张盛回过神来,抱着歉意行了一个简单的礼,像来时候一样将赵凉絮送了回去。
只是他在一路上脑子一直在飞速运转。
这手帕......
张盛直到回了书房复命的时候都还在思考,他本来是觉得安大人留下赵凉絮是因为赵凉絮的身份,或许是借赵凉絮之手抓住周锋的把柄什么。
但如今看到这帕子确实让他觉得有些不好说了。
“张盛,你想说什么?”
安和看到张盛汇报后似乎还有话要说。
“干爹,这是赵公主让奴才转交给您的手帕。”张盛恭恭敬敬的呈上那张手帕。
安和一见那张手帕,眉头紧锁。他只觉得赵凉絮做法颇有挑衅之意。
“出去,烧了。”看着让人心烦。
张盛抬头小心观察安和的表情,他的眉间有愠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盛觉得安和表情与往日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与往日一样阴沉、难以捉摸。
看来安和并没有什么沉迷美色之举。
未动赵凉絮,应当是有他自己的考量。
倒也不怪他这样想。
像他和安和这群身体残缺的人,往往会走向极端,要不就是除却职责外不和宫中女子有半点纠葛,要不就是因身体扭曲而变得过度极端,常以折磨女子为乐。
张盛跟着安和最久,他知道安和是前者,但外界往往会将话题引向刺激的不可言说的方向,哪种说法最引得人侧目最钩住人的猎奇心,哪种说法就会甚嚣尘上了。
他心里想着,只觉得这一方帕子不过是他误会罢了,但赵公主安然无恙的从书房走出来,确实有些本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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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鼻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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