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可荀某还要回去禀告亲友，还请让行。”荀易彬彬有礼地说道。

围拢的人也不好再耽误，逐渐松散。荀绍这才能从一旁挤进来，带着荀易离开。

“人呢？”楚婴看着拥挤的人潮，左寻有觅。“看见什么了这是，你怎么跑这么快啊！”卫诗烟气喘吁吁地道。

楚婴回首问道。“那新进的会元荀易你可见了？”

“我上哪去见呀，不都一路跟着你嘛。”

楚婴眉头紧蹙，又扫了遍人群还是没有任何熟悉的面孔，心思沉郁，这人，两次都没有见到。是他有意在躲，还是与自己没有缘分。

只是分析了两个答案，偏偏没一个是随了心意的。

卫诗烟看着楚婴不善的神色，只能拉她去尹画楼找水夏，自己一个人搞不定，水夏聪慧机敏，总能让她高兴起来。

结果到了这尹画楼，楚婴仍是沉着一张脸，还喝退了一旁唱曲儿的姑娘。

“你这两日到底是怎么了，看着神思恍惚，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水夏玉手执壶给楚婴倒了一杯酒，看着她一饮而尽，眼中含嗔。“喝慢点，小心呛着。”

“她不会说的，跟个锯嘴葫芦似的，我怎么问她都不透漏点儿口风给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秘密，竟然惹得咱们楚小姐在拥挤的人群里大肆搜罗。”卫诗烟越说兴致越大，整个人都往来靠拢，被楚婴一把推开。

“水夏坐你旁边就行，我你就嫌弃，还能不能好了。”卫诗烟眼角下垂，是典型的狗狗眼，水灵灵地盯着楚婴，一脸委屈。

“你少说两句我就谢天谢地了。”楚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平复了下心情对水夏说道。“今日回府，我在你这儿换身衣裳。”

“我叫珍儿拿几套你常穿的，看看你喜欢哪个。”水夏稳妥地放下酒壶，招呼一旁的珍儿去取，她们这间房带了好几个隔间，都是用来小憩收拾用的。

“楚婴，说起这会试，一个月后又要殿试，当今圣上登基后的第一次科举，肯定有许多优秀的才子书生，学识渊博品貌端正，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水夏眼眸低垂，不置一词。

楚婴睁着半睡半醒的眸子，浓密的睫毛上而卷翘，她甚至连眼神都懒得给一个，亏得她知道卫诗烟脑子里缺根弦，不跟她计较。

“蒋旭的守孝期快过了，你不如操心操心自己的婚礼。”

卫诗烟脸刷得一下变得通红，楚婴总是这样，不想说话就拿蒋旭来堵自己的嘴，偏偏还不能反驳，实在是可恶！

一提到蒋旭，卫诗烟就闭了嘴，这招百试百灵。忽然记起来那蒋旭就是当年镇宁候府着红衣的小男孩，还被荀念顺嘴夸过，瞧着卫诗烟都有些碍眼，索性直接站了起来，抄过衣服就走向隔间。

那蒋旭现在可长歪了，没有一点幼时的乖巧，一张脸严谨周正，好生无趣。

已经十几年了。楚婴熟练地褪下衣衫，换上女装，将束起的发冠取下，一头青丝长如瀑布，服帖地披在后背。她看着铜镜里面木然的自己，忽然失了神，假若十几年后我碰到一个和你很像的人，我该怎么自处。我快要发疯了，荀念。

荀易会试完压根没有轻松下来，接下来就是要为殿试做准备。杜瑞安落了榜，反倒轻省下来，他也不是不长眼，知道荀易正处于关键期，没有再来找她。

殿试选在了保和殿，本次会试共录入两百多名，皆着统一的服饰前去考试。由宫内的公公领着，登上悠远的长阶，一路到了殿门口。

内里金碧辉煌，贴着金龙和玺彩画，六架天花梁极其别致，荀易只扫了一眼就低下了头。

等到两百多贡士皆入殿内，入座后试卷发下，皇帝终于来了，一袭明黄色龙袍晃眼，端正地坐在龙椅上，也没人敢抬头看看这位年轻天子是何长相。

考试的重点是策论，也就是时事政治。荀易看着手里的边关之祸，察觉到了这位年轻天子的尖锐。

荀易所幸放开手笔，挥毫泼墨，述了一篇幅。

贡士不敢抬头，天子可毫不客气地一一看过去，这就是他新取的士，是属于他的肱骨。

考试过半，天子倏然起身，从台阶上下来，一旁的司礼监急忙跟上，被天子挥手制止。

两百多人，性格各异，有的看见皇帝在身旁，大兴笔墨，有的却吓得不敢下笔 ，装作思索的样子。

天子自然不是为了看贡士的反应，他们案上的文章才是他查看的重点。

天子一直在走，荀易笔速不满，已经过了页。天子便停留了下来。荀易是他的重点观察，主要是长相俊秀，令人一看就心生好感，若是文章出众，当个探花郎才是相得益彰。

天子正在为这一手字叫好，眼眸渐渐地加深，神色端正了几分。

边关之祸，危及社稷。

从边关的实际情况出发，再分析戎狄的实力野心，然后提到朝政和天子的决心，当以一剑霜寒戎狄贼子。

“那就是今年的会元，荀易，正值弱冠。”

“想不到那篇文章竟然是他写的，后生可畏。”

“姚城就处于边关，这次的策论也是天助呀！”

徐进和洪萧两个人低声讨论着。

大概扫了整场天子终于走了，整个殿内的气氛都为之一缓。

直到交了卷，荀易还在想那策论，边关的十几年，也不是寥寥几个时辰就能写尽的。

五月初一，殿试公榜，传胪唱名。

状元荀易携一众进士参拜。

天子于六点钟升太和殿，两侧官员皆列其阵，上面在唱名，荀易就在太监的提醒下，率领新科进士，参见了天子。

这下离得近，她才看清，天子与自己年岁相差无几，眉目周正，有不怒自威之势，此时却含笑盈盈地看着众人，这些就是朝廷以后的支柱栋梁。

礼毕后，由选任的大臣拿着圣旨，带着状元三人直出午门。

从长安门出来后，京兆尹牵着马匹笑脸相迎，大肆夸赞一番后将马鞭递给了荀易。

荀易身着锦绣红袍，骑着高头大马，通体清正，身后跟着榜眼和探花。三人上马后，震天的锣鼓开始敲打，一路向北。

街上熙熙攘攘的拥堵，所有人都跑来看状元游街，好一阵热闹。

榜眼和探花都已过而立，续着长须，面目端正。唯独状元清俊尔雅，身姿挺拔，一眼望去就是道靓丽的风景线。

不停地有人将花抛上来，还有年轻的女子此时也放开了胳膊，不住地挥着帕子。

“状元郎看我一眼啊！”

“状元郎长得也太俊了！”

“荀状元，我要嫁给你。”

…

荀易笑得脸都僵了，经过长街的二楼，有不少窗子打开，皆是年轻貌美的官家小姐。

“听说荀状元还未婚配，我要回家禀明我父，让人介绍。”

“做梦吧你，状元郎是我的。”

“是我的，不准跟我抢！”

水夏的尹画楼此时全部爆满，只留了天字一号房，此时就呆着楚婴她们几个。

“真的好好看，要不是有蒋旭了，我也要心动。”卫诗烟捧着脸发散花痴。

“楚婴，你不是想看荀状元吗？等会儿他走过去，你就支起半边身子，保证迷得他神魂颠倒。”

楚婴没有说话，异常地安静。

她今日着了一身白衣，上面绣着粉色的花枝，旁边用金线修饰，随着马匹的接近，楚婴扣着窗的手指有些泛红。

“真的太好看了，一个大男人皮肤竟然这么细腻，还要不要我们女人活啦？”卫诗烟这边还在吐槽。

等人一近，她立马花痴。“状元郎看过来呀，我们这边有美人！”

美人，哪呢？好些人看了过来。

荀易循声望去，跌进一双湖色潋滟的瞳孔中，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麻了。

那身衣服，她怎么穿出来了？荀易握着马匹的手开始握紧，面上却不显分毫，朝着楚婴微微一笑，纵起马鞭，凌空一打，噼里啪啦作响，又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太帅啦，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啊，如果蒋旭这时候退婚，我一定让我父亲去给我问问状元郎。”

“听说他还未婚配。”

“更香了，如此洁身自好的男子简直就是理想。”

楚婴的大脑混乱不堪，全部都是荀易那个笑，太像了，这一腼腆的笑，怎么能那么像。她将荀念幼时的模样调出来，与荀易做对比。就像是复刻出来的样子，可偏偏，是最不可能的事情。

“楚婴，你是不是看呆了？水夏，你快看她。”

楚婴被卫诗烟的话语叫醒，瞬间感到通体的疲惫。

“我乏了，先进去躺一会儿。”

脱离长街后，便要去庙堂拜圣人。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紧迫的压抑险些要从嗓子里蹦出来。

楚婴，你是在试探我吗？你以为穿上那身衣服我就会露出破绽，让你得逞。你错了，我不是幼时的荀念！

马鞭声起，荀易一声厉喝，架着马儿朝向庙堂飞速前进，身后的榜眼和探花也相继快马加鞭，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