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公,不知你大驾光临翰林院,是有何吩咐?”翰林学士申文泽拱手问道。柳章林去讲经史,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被圣上驱逐出来,这会儿还在侧厢房躺着呢,呆若木鸡。刘百顺紧接着就来了翰林院,莫不是要兴师问罪。
“申大人,杂家是为了圣上而来。顺便只会翰林院一声,讲读经史的人要有趣,故事要新奇,不要把那毫无才气的人往皇上面前凑,否则累及你我。”
“是是是,刘公公说的是,我这就安排新的侍读官。”
“不用了。”刘百顺一挥拂尘,捏着嗓子道。“圣上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你们直接带我去请就行。”
“既然如此,刘公公只管说名字。”
“荀修撰何在?”
申文泽下意识看向两位两位侍读学士,平常的工作都由这两人负责,荀易在哪儿他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
“怎么?连人都找不到。”刘百顺眼神玩味,他是皇上的近臣,论品阶与翰林学士一样,都是正五品,说话自然不需要那么客气。
“不,不是…刘公公。”侍读学士郑黎走了出来,脸色不太自然地道。“荀修撰在藏书阁…整理资料呢。”
刘百顺鼻子发出一声轻嗤,就知道内里有些算计,当红的状元郎,上任一个月不到,就直接派去做了冷板凳,这些腐朽书袋是不是以为圣上从此不过问,就这么轻松地就把人打发了。
申文泽不动声色地看了郑黎一眼,他立马缩了脖子,将头埋在袖子里。
“还愣着干什么呀?圣上急着要人,带我去找啊!”
“是,刘公公这边请。”申文泽友善地笑笑,几个翰林院品阶最高的人向着藏书阁走去。
荀易将神思从书里解放出来,身心俱疲,铺开宣纸准备画一幅清醒清醒。
刚抬笔的功夫,门外突然有人喊道。
“荀修撰。”
那声音含笑,说不出的阴柔,荀易一回头,发现是皇上身边的大总管刘百顺,旁边都跟着自己的几位顶头上司。她不慌不忙地搁下笔,行了个官礼。
“见过诸位大人。”
刘百顺笑吟吟地走过来,眼尖地看了眼她桌上的画,虽寥寥几笔,颇具神韵,一看就露着才气。
“荀修撰安好,杂家奉了皇上的旨意,请修撰去金銮殿讲经史。”
荀易一想就知道,怕是柳章林惹了皇帝的眼,今日前朝就闹出了许多乱子,皇上心里藏了气。
她倒没有想到皇上专门钦点的自己,刘百顺是个通透人,点了出来。
“荀修撰风姿秀骨,及第那日,皇上就对你的文章颇多赞誉,心里记着呢,可前朝事忙,一转眼就是个把月。天天听那些俗旧的人讲,谁能招得住呀,何况是这普天之下最尊贵的人呢。皇上喜欢有才趣的人,今儿特命我专门来请荀修撰。”刘百顺当着这五位上官,给荀易卖了个好,荀修撰在皇上心里好歹有个名号,忙时还好,若是闲了记起来了,随意的亏待可能都要惹来帝王之怒。
在场的都是人精,面上不说什么,心里还是记了下来,以后讲解经史还是多安派上荀易去为好,至少目前开始,荀易和柳章林的待遇开始颠倒。
“刘百顺,给荀修撰搬把椅子。”多日不见,荀易还是这般灵秀,不浮不躁,看的帝王心里舒坦。不像那柳章林,鼠目獐头,眼神躲闪,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荀易道了声谢,手里拿了本薄册子,温声问道。“不知圣上想听些什么?”
皇上眉头一扬,这还有的自己挑不成?刘百顺长眼地把荀易的册子递了去。
皇上翻开一看,哑然失笑。只见这单薄的册子里面都写上了题目和简介,排列整齐,一目了然。除了正经史事名人列传,还有些奇人异事。
到底是年轻帝王,光是看着那些浓缩出来的介绍,瞬间来了兴趣。
“那就这则洗冤汇编吧!”
荀易便按照帝王的兴趣张了口,她声音清和,便是旁白叙事也有安人心魄的作用。且天子选的这则汇编是刑讼类的文章,讲到一些地方不免有些阴森。
殿内青烟缭绕,一人讲,二人听。天子听到尽兴处还会自己猜测其中缘由。刘百顺纯粹就是听了个故事,偏他胆子也不大,有些地方吓得哆嗦,天子看了好一通嘲笑。
“皇上,那也不赖我呀!奴生来胆小,荀修撰还讲的惟妙惟肖,这脑子里一过,可不就胡思乱想了吗?”
天子乐的直不起腰,完了赐下荀易百两金并一对玉如意,叫人送他回翰林院。
于是,隔三差五的,皇上到了听经史的时间,就叫人来请荀易。一时之间,荀易竟然又成了这翰林院的中心,没办法,当朝翰林相比于其他朝臣虽然离帝王身近,但是由丞相把关,各类奏折不能第一时间送到天子手中,他们的品阶又不高,倒落了个不尴不尬的位置,在翰林院熬几年,才会有被放出去做朝臣的几率。
如当朝品阶高的官员,谁不是在翰林院清苦地熬了半辈子。就是柳相,也是在翰林院待了十几年,一直做到翰林学士,一放出去就是礼部侍郎,从正五品直接调到了正三品,如今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品宰。
所以,这也是翰林院的人苦守此地的原因,不然就申请外调了。荀易靠着讲读经史的原因,与帝王大为亲近,她看着清隽,沉默寡言,只要说起话来就是引经据典,妙趣横生,将个人魅力放到了最大点。
甚至有时闲暇下来,天子也会把她招到金銮殿,赐下两块糕点,聊些闲话。
“远卿,不知你如今可有婚配?”
荀易尝了一块糕点,还未吃完,只能使劲吞咽回话。
“启禀陛下,臣父母皆逝,周围有无远亲,家中只有一自幼陪伴长大的奴仆,所以至今尚未娶亲。”
天子听了也大为惊讶,男子二十弱冠,同龄人像荀易这个样子家中妻妾早已二三人,就连他的后宫如今也大选了十几个妃子,大皇子都已经两岁多了,荀易竟然还没有娶亲。
荀易只想着这口桂花糕赶紧从喉中咽下去,却听到天子的一声询问后,惊的整个人都从椅子上掉下去,不住地咳嗽。
“如此,我为你赐个婚如何,你看楚尚书家的嫡女楚婴…”
荀易捂着嘴,咳得眼泪飙升,跪在地上咳得断断续续。
“望皇上恕臣无礼,咳咳…”
“刘百顺,快,给荀修撰端杯茶水来。”天子心急地说道,又看着荀易凄惨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
有了一杯温茶,荀易终于舒了口气,结果天子的不依不饶又卡住了她。
“如何,你是不是因为我提的这门亲事太高兴了才会这样?”
纯粹是吓得,荀易暗自腹诽,面上又是一缓。
“臣身份低微,如何高攀得上楚尚书家的嫡亲小姐。”
“这有什么配不配的,你有朕在,他旁人敢说个不字?”
荀易哑口无言,再反驳下去,饶是天子也有逆鳞,上一秒笑下一秒可能就会雷霆大怒。
荀易只能满嘴苦涩地应了下来,还是尽力挽留了一下。
“此事全由陛下做主,若楚尚书无意…”
“你放心,朕也不会乱指鸳鸯。若是哪天得了空,我替你问上一问。”天子递了个隐晦的眼神,荀易只能笑着带过。造孽啊!求娶楚婴,这是什么魔幻剧情。
荀易下了朝野,回到家时食了饭,闲暇无事,为了缓解积食,便在院中行走。
荀绍见了,告诉她今日是花朝节,若是书读得倦了,出去转转瞧瞧外面的风景。
荀易便换了一身墨衫,对镜将披发缠绕成冠,用一只木簪固定住,看着清爽便出了远门。
从巷子里走出来,外街开始稍黑,各家铺子都点上了灯笼,巡街叫卖。湖中的水可见底,因映了橘光的缘故,连湖中鱼儿的本色都瞧不出来。
顶上星光两三点,人间似辉煌。
荀易闲庭信步地走着,只觉得这人间烟火气怕是在京都才展现的这般安宁,天子上位后,对京都严加看管,布了不少诏令,像那湖,先前下了鱼苗,第二天就少了一大半,后来派人日夜看管,若是发现盗取公物者,判入大狱,监禁两三日并罚款半两纹银。责罚一下,再找几个鸡杀杀,那些猴儿就不敢再犯了。
到了一处售卖砚台的地方,荀易瞧着这些砚上刻了不少祥兽,觉得生趣。
摊主看她有意购买,出声介绍。
“公子看看,我这些砚台都是上好的清水墨,请了手艺精巧的匠人刻画了些祥瑞,公子要是喜欢,挑选一块,拿回家写字,可顺滑了,又黑又浓。”
“荀公子。”
“楚姑娘。”荀易颔了颔首,又想起天子的那番言论,心里突突直跳,不是很想直接面对她。
“你喜欢这块墨?”楚婴素手执起囚牛的首部,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囚牛为九子之一,喜音乐,蹲立于琴头。
上方橘调的灯光倾斜而下,连她眼中的星光都被柔化,多了些闲适之意,平平与荀易而站,正及眉目。荀易身高在女子里显高,在男子里正好融入适中,如此对比,楚婴的个子也很高。
两人相对而立,一人霁月清风,一人貌若天仙,看起来无比登对,那摊主见了只觉得双目皆喜,神仙眷侣呼!
“小姐,那不是荀公子吗?”
“哪呢?”柳芷玉伸长脖子,啪的一声扔下胭脂盒,里面细腻的胭脂被碰洒了些。
胭脂摊主正要发问,却被那两个高大的男子逼得不敢发声。腰间两枚明晃晃的柳字令牌,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摊主只好咽下这口气,心里骂了一句晦气。
“走,过去看看。”柳芷玉两眼放光地过了街,直奔荀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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