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蓝衣弟子还是青衣弟子,都对这次的斗法讳莫如深,一天之后,他们方才知道昨日出了什么事。
原是此次幽谷的罪魁祸首,是外门的一位执法长老,化神初期修为,一念之差入了魔道,利用职务之便,占据了山门下的几处城镇,设下锁魂阵,以血肉入阵练尸傀,以增进他的修为。
此次幽谷之变,盖因他魔气入体走火入魔,需要大量生魂为引,这才把注意动到了门中弟子身上。他原想着将嫌疑推给魔修,不料被桓灵初寻到了锁魂阵的阵眼,这才顺藤摸瓜找到了他。他身上尚有当日浮生剑留下的伤痕,自是狡辩不得,昨日斗法,正是执法司捉拿他时闹出的动静。
幽谷的事终于落下帷幕,黄门弟子也不必再人心惶惶,只是这桩丑闻实在闹得太过,尤其黄门弟子才初入门,道心不稳,未免有人暗中效仿走了歪路,掌门特命蓝衣弟子一连几日给黄门弟子做思想教育,隶属种种堕入魔道的坏处,以正视听。
沈朝宁听得昏昏欲睡,用手支着头,勉强不睡过去,其他弟子也早听得不耐烦,各自打起小差。
沈朝宁听到身后几个女弟子小声议论:
“听闻这次能抓到那个魔修,全是桓师兄的功劳,如果不是他找到了山下的锁魂阵,指不定就任他蒙混过关,逍遥法外了。”
“桓师兄?是天问榜第一的那位吗?”
“自然是他,那日你不在,他和曾师兄一起来了无定苑,果真是……帅得惨绝人寰。”
听到“帅得惨绝人寰”几个字,沈朝宁差点没笑出声。
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形容啊。
“天问榜是什么?”
“你不知道天问榜吗?就是三年一次的修仙大会,各门派会派元婴期以下修为的弟子出战比试,按照排名划分为天问榜。桓师兄当时刚晋升金丹初期,却接连打败了两个金丹后期修为的修士,故而一战成名,问鼎榜一。”说话的大约是个小迷妹,对当时的情况知道得一清二楚。
“哇,好厉害……”
之后全然变成了对桓灵初的吹捧大会,沈朝宁听得索然无味,打了个呵欠,换了一边手枕着。
平心而论,桓灵初的业务能力确实毋庸置疑。原著中这一部分的内容主要讲述了秦昼与魏霜霜的相遇,剧情并没有展开,甚至到最后都没有查明幽谷之案幕后黑手是何人。
没想到这一疑案竟然真的被桓灵初破了。
虽然这是用自己接二连三受伤为代价换来的。
一想到这里,沈朝宁撇撇嘴,心情陡然不好起来。
站在最前面的曾维屏大约也觉得这些话翻来覆去说没什么意思,最后讲过一遍,便停了下来,他扫视下面一圈,懒洋洋的语调中罕见地带了几分凌厉:“总之入魔一道害人害己,魔修嗜血成性,初时修为可能提高得很快,但陨落得也快,古往今来没有人能够借着魔道飞升,所以不要对这种事情抱有任何幻想。”
台下的弟子无动于衷,大概这种事离他们太过遥远,没几个将他的话真的放在心上。
曾维屏言尽于此,自觉义务是尽到了,不再多说。他清了清嗓子,重新变回往日的懒散,不紧不慢宣布起正事。
教他们剑术的师叔在这次幽谷之劫中不幸陨落,早先魔修之患未除,还顾及不到他们这些底层弟子,如今事情终于告一段落,掌门另派了一位剑术老师来,负责黄门弟子的课业。
至于这位剑术老师是何人——
曾维屏说到这里,没忍住嘴角向下一撇,显然是极不情愿的。
“就是你们的桓师兄,桓灵初。”
……
庭中炸了。
黄门弟子行得都是基础课业,负责教习他们的多是上一辈无所建树的师叔师姑,反正打个底而已,未入玄门没有拜师,算不得正式修炼。
可桓灵初是什么身份。
千年难遇的天才道修,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尤其人人皆知他一手剑术已至化境,如若不然也不可能以金丹初期的修为高居天问榜第一。
这样的人竟然来黄门教习授课?未免大材小用了些。
沈朝宁也被这个消息惊得坐起了身,她瞪大眼睛看着曾维屏。曾维屏大概也只有在讨厌桓灵初这一件事上能与她达成共识,他头痛地揉了揉额角:“吵什么,都给我闭嘴!”
然而一向听话的一斋弟子这一次却失了控,毕竟这个消息太过劲爆,宛如平地惊雷,一发不可收拾。
曾维屏额角青筋隐隐跳动,不觉对桓灵初的怨念更上一层楼。
他从来都搞不懂那个怪胎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其实这件事也不算是桓灵初主动为之,是他师父不知何故先多嘴问了一句,原以为桓灵初想都不想就会拒绝,没料到他沉默一瞬,竟然同意了。
这才有了眼前的这一幕。
其实更不靠谱的是凌泽道人才对,但曾维屏对自家师父素来敬爱有加,不好埋怨,只好将责任全部归结于桓灵初。
眼看局面控制不住,曾维屏脸色愈黑,最终忍无可忍,冷声道:“谁再多说一句,就给我去绕着幽谷跑十圈。”
曾师兄向来是个疯批狠人,平素言出必行,果然此话一出,掷地有声,庭中当即安静下来,连窗外风吹过树叶的飒飒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曾维屏这才满意,他双手抱臂胸前,居高临下打量一圈:“都给我有出息点,别像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桓灵初又如何,值得你们如此大惊小怪?”
底下鸦雀无声。
话虽如此,可是其中的酸意简直多得快要蔓延出来了。
另一边罪魁祸首却全然不知自己引起的骚乱。
桃花林下,他闭目冥思。
之前在百尸阵破境破得太过突然,连桓灵初本人也没有预料到,突破快对任何修士来说都是一件好事,但太快则过犹不及,若是根基不够稳固,极有可能走火入魔。
洞府外有些微气息在靠近。
桓灵初睁开眼,知道来者何人,手一抬,门口的禁制解除,方见一三十来岁的年轻道人步入林中,身着青色长衫,面容俊美秀逸,没有多少仙风道骨,反而颇有种凡间文士的儒雅感。
儒雅修士来也不客气,径直在白玉台前坐下。桓灵初微微垂眸,平静的语气之中罕见地带了几分恭敬:“师尊。”
来者正是绛仙门掌门,桓灵初的师父凌泽道人。
凌泽道人出了名的脾气好,不似他其余几个师兄师弟那样个性鲜明。他笑得一团和气,挥手指了指对面:“坐吧。”
桓灵初依言坐下。
“自你回来,为师公务繁忙,还不曾亲自来看一看。”凌泽道人打量四周,笑吟吟的眸子中,看不出心思所想,“不错,往日你素来清心寡欲,洞府也灰扑扑简陋得像个禅房,不像你师兄师姐一样,现在倒是开了窍,幻出的化境,他们谁也比不得。”
桓灵初静静听着,并不言语。
凌泽道人的目光一扫,看到端放在角落的木头小人,稍一怔,便笑着伸手取过来。桓灵初是天生的剑修,没想到拿起刻刀也这么稳,那木头小人虽没有面容,身形却是分明。
桓灵初目光微动,尽管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身侧的浮生剑微微一动,却是泄露了主人的心思。
凌泽道人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含笑道:“甚好,你的手艺不错。”
桓灵初微抿了下唇,不置一词。
“子玄。”
子玄是桓灵初的字,不过除了凌泽道人,已经很少有人这样叫他。
凌泽道人已经活了六百岁,卡在分神一境止步不前,他曾也是天资过人的佼佼者,被寄予飞升厚望,但是活到这个岁数,见识过无数人起无数人落,世事变迁,捉摸不定,早已是淡泊许多。
可在这六百年中,桓灵初是他见过最有望飞升大道的人,单是单灵根的天赋就让人望尘莫及,更不提破境速度。凌泽道人年轻时也曾听过有关天道之子的传闻,当时年轻气盛,不屑一顾,活到这个岁数,方才知道有的人真的生来就受天道宠爱。
凌泽道人看向他:“你还记得为师曾与你说过的话吧?”
桓灵初静默一瞬,略一颔首。
金丹破境元婴,是最容易生出心魔的时候,即便道心稳固如桓灵初,前世也一念之差入了魔道。
“你身份特殊,道修一路于你并不算好走。”凌泽道人收敛了笑容,说着只有他们彼此心知肚明的事,“心魔相比于其他人,对你的影响会更大。这些话我从前不讲,想着你破境还会有几年,不料你精进的速度如此之快。”
快到远出乎他意料,照着这样的势头发展下去,说不定他就是另一个苍华老祖,用不了几百年即可得升大道。
所以这其中定然不能允许任何差池出现。
“你此次去黄门料理事情,可是遇到了什么破境的机缘?”凌泽道人和蔼可亲地问道。
桓灵初的脑海中冷不防窜出一个人的身影,但这片刻的念头很快被他压制下去,他目无波动:“并无。”
凌泽道人再清楚不过自己这个得意门生的性格,知道就算真的有什么,他也不会讲出来。
他点点头,意有所指:“这次你去黄门习课,多看一看听一听,站得太高,高处不胜寒,有些风景难免要错过。”
这些话凌泽道人前世就曾说过,当时的桓灵初并不理解,现在也没有更理解多少。
好在凌泽道人点到即止,没有再多说什么,提点一二,便是飘然离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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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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