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宁与桓灵初道了别,回到房间,一如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简单洗漱完,便是入睡。
修士筑基之后对睡眠的需求并不是很高,大部分人选择以打坐来代替,沈朝宁却一向是个另类,觉得怎么样都不能舍弃了凡世的享受,照旧每日雷打不动地睡觉吃饭。
窗外明月高悬,仙舟由仙法护送,平稳地行驶在海面上。
入夜时分,仙舟也安静了下来,四周静悄悄的,连海面上波涛微荡的声响都听得一清二楚。
沈朝宁的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不知过了多久,高处的窗口轻启一条缝,有道迷烟从中溢进来,不消片刻,便是散得无形无影。
又过了半柱香的工夫,外头那人确认里间没有动静,又谨慎地敲了下门,见无人阻拦,才彻底放下心,推门而入。
算不上十分宽敞的房间内响起脚步声,清晰可辨,一步一步,朝着最里面的睡榻而去。
临近了床榻,果见上面躺着个极美貌的姑娘,借着窗外影影绰绰的月光可看见她面容,没了白日里的张牙舞爪,只是安安分分躺着,平白多了几分的乖巧。
那人低笑了两声,急不可耐地抬起手朝着床上的人探去,然而还不等他挨着边,忽有青光一现,紧接着一个看不清形状的物什自袖间跃起,咬在了贼人的手腕上。
只听到一声猝不及防的尖叫,房间里的灯台便是一一亮起。贼人暗道不好,果然看到刚才还睡在床榻上如活死人一般毫无动静的姑娘坐起了身,手里掂着银鎏球一样的东西,似笑非笑瞧着他。
“迷月香,从魔族流出来的方子,价值千金,且有价无市,阁下倒也真舍得。”
许老三只万分庆幸自己来之前听从了那左姓女修的建议,做了伪饰,用法器幻化成了另一人的模样,若如不然在仙舟上还真不好脱身。
他登时顾不得手腕上的伤痛,甩掉了那青蛇一般的怪物,趁着没引来仙舟的舟使,就要夺门而出。
他仗着自己金丹大圆满的修为,原想着要逃走轻而易举,可还不近门边,木门便被一道剑气所镇,霎时四分五裂。
许老三毫无防备,一击便被震落在门窗边,口吐鲜血,重重伤及内里。
若说白天在仙舟上一时匆忙还没认出,现下却是万分肯定——
这一击分明是苍莽剑气。
这仙舟上竟然有苍莽剑道的传人!
许老三大惊失色,他断定那人与自己修为差不了多少,且自有苍莽剑道胜世间万法的传言,就算状态极佳时也没什么胜算,更不提自己现在先负了伤。
心念电转,许老三顾不得太多,他这种常年混迹于江湖的散修别的不多,保命的手段是最多的,他身上还留着一道保命的符咒,那是他花了大工夫才得来的,原想留着进小圣境再用,现在也只能留在这里了。
门扉摔裂震出的灰尘散尽,露出门外人的容貌,一袭白衣胜雪,清冷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漆黑眸子注视着地上的人,视他如死物。
沈朝宁趁机补刀,可还没下手,一道白雾就自那人周身升起,倏地四溢,短短一瞬息,就将视线尽数遮蔽。
沈朝宁反应极快,立马用飞珠碎玉荡开白雾。然而白雾消散,却是人去楼空,地上只留下一滩鲜血和裂成两半的符咒,贼人早不知去向。
沈朝宁一愣,反应过来:“死诀符?”
桓灵初倒是并不意外,硬要说起来,这人逃不走才更出乎他意料。
拆家的动静很快引来了巡视的舟使,简明扼要了解了状况后,忙是道歉。因着桓灵初绛仙门首席弟子的名号,他们不敢怠慢,忙找了负责仙舟总务的统使大人来。
统使是位年轻模样的女子,名叫青雨,一身的青衣,手上戴着同色的手套,乍看之下沉熟稳重,不苟言笑,当得重任。
了解了事情原委,青雨先行赔罪:“是舟使巡视不到,才险些酿成大祸。”
桓灵初语无波澜:“仙舟本就鱼龙混杂,舟使已尽力而为,无需自责。”
话是这么说,可他们的背后的绛仙门始终不容小觑。两人一来一往间,最后以青雨赔偿两张小圣境五级灵药抵换券告终。
沈朝宁全程跟在一旁,看着自家师兄与对方交涉,总有种被家长带着出门的错觉,麻烦事一律不必她费心,全部由对方操持,她只需要在旁边当一个安静听话的气氛组就好。
不得不说,这感觉还不错。
协商完,桓灵初方提起正事:“刚才那人用的迷月香,盛产自魔界的无忧城,无论是不是魔修所为,都是隐患。”
青雨面色一凛,想来是由着短短数语联想到不少。
今年无辰岛圣境显现,多方汇聚,上州但凡有些实力的修士都想从中分得一杯羹,若是让魔修混入其中,后果不可想象。
青雨谢过桓灵初,心头沉甸甸压着事,不及多寒暄什么,便是匆匆告辞离去。
她走后,由剩下的舟使负责善后。将才一战时间不长,但破坏力极强,不仅门被震得四分五裂,墙壁也出现裂纹,摇摇欲坠,被舟使用符咒支撑,才不至于坍塌。
其中一位舟使面露难色:“仙舟本是仙家降下仙力所筑,寻常的法力不足以修补,如今旺季不曾留有空房间,若是姑娘不嫌弃,可在楼下舟使住的地方腾出一间来……”
沈朝宁还在旁边美滋滋吃着果子蜜饯等着房间修复好睡觉,闻言动作一顿,停住了。
桓灵初没有什么表情波动,他略一颔首婉拒了对方的提议:“不劳费心了,还有四日抵达无辰岛,师妹与我一同打坐即可。”
舟使闻言松了口气。他们话是这么讲,但这是最后一班仙舟,为了能让更多人搭乘,舟使们都是两两一间,一楼的房间不大,本就拥挤逼仄,真要腾一间出来并不容易。
沈朝宁想要抗议,她刚来得及讲出一个字,就被桓灵初用一枚果子堵住了嘴。
沈朝宁:“……”
舟使们走后,沈朝宁吐出果核,方才不满道:“我,我可是要睡觉的,我才不要打坐……”
桓灵初无奈地挑了下眉:“随你。”
说完他转身就要回房间去。
沈朝宁看了眼身后宛如废墟的房屋,撇撇嘴,快走几步跟过去,还妄图挣扎一下:“我们两人一间不太好吧?”
桓灵初看她一眼:“你要睡到楼下也不是不行。”
沈朝宁一喜:“那我去找他们……”
话还没说完,桓灵初就打断了她接着道:“舟使住的是一楼的下间,仅两席之地,你若住得惯也行。何况叨扰你的那人只是逃了,焉知他还会不会再冒险前来。到时你在一楼我在三楼,莫要怪我不能及时赶到。”
沈朝宁:“……”
后面一点原因她多少还是可以接受,反正她手里阵法多,真要用心提防起来,没人能轻易进得来,只是前一点……
沈朝宁到底还是有些勉为其难。
其实还有更为两全其美的计策,那就是让桓灵初住楼下,她独享上间。但这种话光是想想就觉得有够无耻,实在太难开口,说不准桓灵初嫌她烦连自己的房间都不肯共享,直接丢她下海喂鱼……
沈朝宁回过神来,很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觉得我们二人一间甚好,甚好。”
桓灵初没忍住微微弯了下嘴角,他轻笑着摇了摇头,敛起目光推开了房门。
才发生了那种事,沈朝宁还一点睡意都没有,她将乾坤袋里的吃食倒出来摆盘在案几上,想着边吃边聊,但又觉得这态度未免太不庄重,只好忍住没吃,先开了口:“我有一事不明,还望师兄指教。”
桓灵初并不知晓沈朝宁脑子里那些喂鱼的幻想,只是有些奇怪她何时变得这样乖巧,提问前竟然还要客气地问一问。
他点头:“但说无妨。”
沈朝宁手托着脸,铜烛台灯火忽明忽暗,映在她的面容上:“师兄也应该猜到,今夜来我房间那人,应当就是白天那个男修,为何不直接告诉那位统使?”
桓灵初倒也不隐瞒:“如果只为了他一人,这件事本不用闹得人尽皆知。”
沈朝宁若有所悟:“那师兄……刚才是故意的?”
故意把仙舟砸了,就是为了闹出动静,好引来舟使的重视。
桓灵初嗯了一声,语气淡漠,就像在述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那人是变异雷灵根,虽然修为在我之上,但仙舟设有防护,施展不开,单论剑术他绝非是我对手。”
沈朝宁一怔,眸中泛起些微复杂的情绪。
这话有两个意思,其一若他当时动的是杀心,那人很可能连动用符咒逃跑的机会都不见得有,其二他是故意放走了对方,为的就是放长线钓大鱼,说明那人身后的人,才是他所真正在意的重点。
但这两个意思都不能对沈朝宁造成分毫影响,她所在意的只有一句。
……修为在他之上。
那男修是金丹大圆满的境界,这么说来,桓灵初还卡在后期一境,未得突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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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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