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宁立时警惕起来，她大伤初愈，眼下并不是动手的好时机，虽然有桓灵初在，但他守着他们两个废人，能不能全身而退尚未可知。

桓灵初倒是没有太多的情绪变化，他熄了篝火，一手提起毫无知觉的秦昼，动作算不上温柔，看得沈朝宁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发凉的后颈。

桓灵初回头看了她一眼：“随我来。”

沈朝宁不多废话，乖乖跟在他身旁。

他们藏身于一处岩石后边。地底的环境也不是先天的，更多是修仙大会场地落陷而形成，乱石沟壑纵深，平坦的地方稀少。

桓灵初结印，将三人的气息尽数屏蔽。

岩石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沈朝宁悄悄探头看了下，没看到来人的形貌，但隐约能感受到他们的气息，若没猜错，来者修为不过在筑基圆满境上下，与她差不多。

这一发现令她稍稍放下心来。

只要不是像修仙大会那些修为高超的妖修就好。

“你那边有什么收获吗？”其中一人道。

“没找到左护法大人要的那个东西。不过那些道修倒是真的有钱，我从东边一路过来，可搜刮了不少宝贝。”

“你是好了，我守的那边没什么人掉下来，希望在这里能发发迹……”

他们边聊着，越走越远。

待魔修的气息不见，桓灵初才撤去了法印。沈朝宁往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有些好奇：“师兄可知道他们口中的左护法是谁？”

桓灵初嗯了一声，回答她：“魔界现在没有上位之主，仅由下面的两位左右护法各自统帅。”

沈朝宁一愣，轻蹙起眉头。

她前世死得太匆忙，单知道那些人是为了阿昭找到她的魔族，并不清楚那个为首的黑袍人究竟是什么身份，重生之后虽也尝试着想要找过，但魔界退隐于无忧城，有关其中的消息并不是那么容易得到。

桓灵初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垂眸看向她：“怎么了？”

沈朝宁回过神，她摇摇头，将泛起的心绪抛之脑后：“……无事。”

言罢沈朝宁扯了下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示意自己无事的笑容，极快地转了话题：“看来下面一早就安插了魔界的人手……我们该如何回去？”

不及桓灵初回答，躺在地上从始至终无知无觉的人忽然动了下，像是醒了过来。

沈朝宁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她半蹲下来，看着悠悠转醒的秦昼，很是惊喜：“你终于醒了？”

秦昼只觉得浑身像是被什么重物碾过，一动就疼痛难忍，他听到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昏过去前的记忆悉数被唤起。

秦昼循着声音看去，眼前似有重影，并不能看得分明，但是那人的轮廓却是货真价实，不是他幻想出来的。

秦昼怔怔抬手，似有些不可置信，然而还不等他触及到对方，中途就忽然被截了胡。

桓灵初不知何时也半跪在他身侧，他面无表情地把手搭在秦昼的手腕上，替他检查脉息。

秦昼这才发现身边还有一人，他眨了眨眼，视线变得清楚了些，看到面前的人，双倍惊喜：“桓师兄！”

黄门时秦昼被冤枉入了执法司，是桓灵初将真凶抓到，才将他放了出来，因而秦昼一直对这位处于绛仙门顶端的师兄心怀敬意，早闻他闭关多时，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

灵力涌入他周身，疼痛缓解了许多。秦昼的神智渐渐清明，他虚弱地坐起身，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何地。

“这里是……”

“你感觉如何了？”

秦昼还没问完就被打断，他愣了愣，赶忙回答：“多谢师兄，已经是好多了。”

桓灵初嗯了一声，三言两语将前因后果和目前的处境讲给他听，言辞简练，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

信息量过大，秦昼初时还有些茫然，听到最后才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他向桓灵初认认真真道了谢，转过头看向沈朝宁，大约是不敢与她对视，目光刚一触及，他就慌得垂下眼：“多，多谢。”

他们两个在讲话时，沈朝宁一直坐在旁边手支着脸安静听着，只觉得眼前这画面魔幻得出奇，上辈子两个不死不休的对头竟然也能有这般和睦的时候。

“不用谢我。”沈朝宁打量他一眼，笑了起来。

相比于两年前，少年长开不少，过去的阴柔化为了俊美，眉宇之间已是隐约多了些英姿飒爽的风采，人也自信了许多，不再像过去那般唯唯诺诺，看来这两年他过得还不错。

沈朝宁虽然对系统不公平的买卖心怀怨怼，但她知道这并非秦昼所为，所以并不迁怒于他，见他如今长成这副样子，反而莫名有些欣慰，就像自己带过的崽终于长大了一样。

她一笑，秦昼更不敢看她了：“那个，你在无涯……”

他正想问问自己最一直挂念着的的问题，桓灵初却又一次打断了他，语气淡漠，稍显不近人情：“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

秦昼忙住了嘴，语带歉意：“抱歉，桓师兄。”

桓灵初没有接话，只是冷淡地祭出了浮生剑，两指挥动，用长剑在虚空中画出剑诀。

银色的光芒一现，一张圆形的虚空图当即浮现，上面星星点点不知道标注的是什么。饶是见多识广如沈朝宁也没见过这样稀奇的玩意，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秦昼一愣，认了出来：“难道……这是三垣图？”

桓灵初对他知道这件事似乎稍有些惊讶，他瞥了秦昼一眼，嗯了一声。

沈朝宁扯扯秦昼的袖子，低声问他：“什么是三垣图？”

“我，我也是之前有次无意中听一位天门师兄提过。”秦昼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说是苍莽剑道的副式，有辅助的作用，但具体是什么我并不知晓，只听说道界之中能动用此式的人很少，说是百里挑一也不为过。”

说着，他看向桓灵初的眼神亮亮的，明显带有许多的崇拜与向往。

沈朝宁则暗自咋舌。

光是有缘修习苍莽剑道的人就少之又少，这机会得少到什么地步。

桓灵初并没有解释，他收了剑，只道：“周围都是魔修，要出去只有往东一条路。”

沈朝宁点点头：“那就往东走。”

秦昼在天光这两年倒是进步神速，听出些异样，迟疑道：“可……为何往东没人驻守？”

不知是不是赞许，桓灵初看他一眼，颔首道：“不错，那里有一个祭坛，但具体什么情况我并不是很清楚，应当是有危险，所以才没有魔修敢太过靠近。”

“那……”

“可我们只有这一条路不是吗？”沈朝宁眨了眨眼，“魔修驻留此地怕是预谋已久，师门的人找不过来，我们总不能就留在这里干等吧？师兄如何看？”

秦昼被说动了，目光随着沈朝宁一道投向桓灵初，等他拿主意。

桓灵初沉吟片刻，同意了沈朝宁的意见：“那我们先往那边去看看情况，若是危险太大，不要接近就是。”

*

地底不见天日，没有昼夜交替，分不清时间流逝。且筑基期的修士生理需求近乎于无，不饿不渴也不困，这样没日没夜不知行了多久，终于是快到了地方。

如三垣图所显示，地底四周布满了魔修，沿途幸有桓灵初在，才免于被发现。

越往祭坛，遇见的魔修越少，近两里的范围，已是空无一人。

桓灵初停下了脚步，沈朝宁从他身后探出头来，但见不远处巍峨立着一个庞大的圆形石制建筑，汉白玉的台阶与合柱泛着冰冷的光，仅有中间一层，上下则悬空，足有十多丈之高，将人衬得极为渺小。

真的是祭坛。

沈朝宁疑惑：“怎么会有建在地底的祭坛？”

桓灵初摇了下头，恢宏祭坛的缩影倒映在他如寒潭深渊的眼眸之中，看不出究竟。

沈朝宁神情恍惚地望着眼前的祭坛，意识像是被什么东西所牵引，不自觉向着祭坛的方向靠近一步。

她仰头望着面前的庞然大物，心忽然变得很安静，神识之中纷杂的念头都骤然停歇，天地一瞬，在永恒的无穷之前，只剩下深深的寂然。

沈朝宁静静站立着，四面的风拂过，没有留下任何波澜，冥冥之中似有琴声响起，悠远而空灵，如歌如泣，遥远到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琴声化为了实物一般，在眼前不断幻化成各种景象，飞蝶，雪花，珠玉，散落在四下。

秦昼也如沈朝宁一样被祭坛的空寂之音所吸引，他仿似进入了冥想常有的无我之境，寒波澹谵起，白鸟悠悠下，山峦雾霭，近在眼前。

仅有桓灵初还保持着些微清醒，只是道心已然有些不稳，忽然他像是感受到什么，眉头一蹙，立时清明：“小心，有些古怪。”

话音刚落，以祭坛为中心，忽的起了一阵飓风，摧枯拉朽一般将周遭事物往内吸附。

沈朝宁猛然一惊，犹像梦中惊醒一般，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近祭坛。

桓灵初第一反应握住了沈朝宁的胳膊，另一只手拈动剑诀，数道剑光萦绕在他们周身，暂时抵御住了狂风。

然而沈朝宁却是感到一阵心悸，脑子里乱哄哄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即将失去意识前，她似是听到有人唤了句阿宁，之后便是重重的黑暗席卷过来，将她裹挟而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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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