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宁本来灰心丧气的，听到他这话才勉强打起些精神：“好。”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阵，林中突然有细微动静传来。

桓灵初比沈朝宁反应快了一步，带着她闪身躲进旁边狭窄的石缝间。

沈朝宁的背紧贴在桓灵初的胸口，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了一跳，心怦怦直跳，好在身上有用于隐藏气息的法器在，不太担心被人发现。

林中走出来两个人，均穿着粗布短打，模样与普通村民别无二致——如果忽略他们略有些发灰的眼眸。

村民在他们刚才站着的位置左右看了看，其中一个个头矮些的道：“鬼母大人说是这里。怎么没有人？”

“是不是走掉了？”另一个个头高一点，模样也憨直些，他挠了挠头，“没人算了，鬼母大人说，不要让外人进来就好。”

“前头祭祀就要开始了，千万别再这关头出了岔子。你去那边看看。”

两个村民又四下探查，沈朝宁稍稍屏住了呼吸，又往桓灵初那边靠了靠，后者身子微微僵硬了一瞬，几不可察。

好在村民查看得并不算仔细，潦草地扫视一番，就算有了交代。

听着脚步声走远，沈朝宁松了口气，从石缝中抽身而出。

“鬼母……”沈朝宁念着刚刚村民口中出现过的这个名字，心情复杂。

按照她对原著仅存无几的记忆，鬼母乃鬼王座下第一鬼将，是唯一可以自由出入幽冥界与凡界的分神境鬼修。鬼修与道修不同，修为越高，对凡间的清气就越是排斥，很难肉.身进入凡间，只有与鬼王神意相通的鬼母是个例外。

鬼母坐镇，十有**是鬼王复活没差了，只不过献祭的方式与原著中并不一样，这次利用了魔修的七曜凶煞阵，以生魂来更快地积累怨气。

沈朝宁不觉从中嗅出些阴谋的味道。

难不成鬼王提前复活，也与野心勃勃想夺取凡州的魔修有关？

沈朝宁心沉了沉，她和秦昼高度捆绑，左不过都是一死，没什么好顾及的，可是桓灵初……

沈朝宁勉强掩饰起情绪，若无其事地抬眸看向身旁的桓灵初：“师兄，恐怕这事牵扯得太深，非你我所及。”

桓灵初略一颔首，正要说话，心口又传来一阵刺痛。

他轻轻皱了下眉，识海之中也莫名有一股焦躁之感在翻腾，怎么都平息不掉。

“……不如师兄去联系看看，周遭有没有能来帮忙的大能。”沈朝宁接着道，“我留下来，在此处接应即可。”

桓灵初一眼就看透她想自己留下救人的企图。

他努力压制下这种并不熟悉的感觉和疼痛，言简意赅：“你打不过他们。”

别说是村民口中深有威望的鬼母，就是那两个村民，打眼看都有金丹期的实力。

“我留在这里，你去联系。”桓灵初一锤定音。

沈朝宁摇摇头，语气同样坚定：“我在上州素无声名，如何请得动那些大能，只怕他们以为我在信口胡言。还是师兄去吧。”

桓灵初看着她，他平静眼眸中明明一如既往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可不知为何，却莫名让沈朝宁有些心虚。

沈朝宁稍有些无措：“……桓师兄？”

为何这么执着？

桓灵初很想问她。

是为了秦昼吗？

桓灵初远比沈朝宁以为的更了解她，他岂会不知，她向来视自己的亲人为世上最重要的人，为了他们，她也会尽力保住自己才对。若只是为了昔日的同僚情谊，桓灵初并不相信，沈朝宁有情义，却远没有那么大公无私。

只有为了秦昼，她才会屡次破戒，屡次只身犯险。

或许说，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替他翻案，为他开脱，甚至不惜以身殉命。

即便在这种时候，明知鹅卵击石，明知留下来是有去无回，还是执拗地要去做。

为什么？

桓灵初被晃了心神，心口的刺痛有一阵没一阵，夹杂着过去被他按捺在底端的酸涩，从前那样微不足道，随风即散的情绪，如今却不知何故，被无限放大。

桓灵初压抑住心头不受控制滋生的黑暗情绪，错开了眸，语气似乎冷了几分：“你留下也只是白白送死。”

“师兄，我……”

“我留下。”桓灵初没再看她，他语气淡漠，全无从前沈朝宁所熟悉的亲近，就像对待一个陌生人，“你放心，绛仙门的人不会死在这里。”

沈朝宁睫毛微颤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桓灵初抬手画定符箓，阻止她再向着村子中心靠近一步。

沈朝宁大惊失色，她终于懂了桓灵初的意思：“师兄不可！鬼修一事牵扯太多，鬼王的实力更是不可估量，你去难道就不是白白送死了吗？”

桓灵初看她一眼，抬手将一个东西抛过。

沈朝宁接住，那是一块白玉，其间灵气流转，中间用金粉刻着一个“桓”字。

“这是我桓家信物。”桓灵初淡道，“你拿着它，没有人会不信你。”

这是回了她先前的推辞。

沈朝宁攥着那白玉，正待再言，桓灵初已是转身离去。

沈朝宁想追过去，却发现自己身前有一道无形屏障，她结印想破，却迟迟破不了。

沈朝宁头次有些慌了。这种慌乱与对待秦昼的那种并不一样，但一时之间她也很难辨别得清。

沈朝宁一面担心着秦昼魏芷然，一面又挂念着桓灵初，俨然心急如焚。她手上虽握着桓家信物，但现在并不是能找人帮忙的时候，鬼王复活只在须臾，现下去找，能不能找得到两说，就算真的找到，等他们赶过来，只怕黄花菜都凉了。她之前那样说不过是为了支走桓灵初，桓灵初给她信物，也是一样的想法。

沈朝宁还不曾碰到如此棘手的情况。这一刻她无比怀念当初被系统叨扰的日子，至少能有个提示，明确告诉她下一步该做什么。

对了。

她还有系统。

沈朝宁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提醒。

系统在她闭关出来后就很少再出现，也只有秦昼生命攸关的时候才会冒头，现在什么办法都没用，死马当活马医，说不定会有奇效。

沈朝宁查看了四周，确认暂时没有危险，才也闭上了眼。她还是第一次召唤系统，没什么经验，叫了两声，并没有声音回答她。

“你再不出现，你的秦昼可就要身首异处了。”沈朝宁小声嘀咕一句。

她继续用神识潜入识海之中，屠魔剑谱找齐，凤凰图腾已尽数被点亮，想到这东西还是当初系统给她的，沈朝宁觉得两者间说不定会有联系。

她尝试用神识连接图腾，一边默念着系统的名字，喊了半天依旧无人应答。

沈朝宁彻底灰心，就在她准备离开识海之时，一道意料之外的声音竟然真的响了起来。

【叮——】

往日有这样的提示音响起，都代表着系统带着它的破任务来了。曾经的沈朝宁有多么不情愿，现在就有多欣喜。

“你终于回来了？”沈朝宁用意识与它沟通。

提示音响了好半天，系统才像终于被开了机，迟疑问道：

【……宿主？】

这一声确实隔了很久。只不过现在的沈朝宁没有叙旧的时间，她直截了当道：“现在的情况你有什么办法吗？”

系统大概是听出她的急迫，虽然有些茫然，但却没多问，只是销声匿迹了一会儿。

再次回来后，它已经将目前的情况了解清楚。显然它也知道对上的是怎样可怕的对手，语气中竟带了几分不常见的严肃：【按道理，鬼王不应该在这时复活。】

“你别按不按道理了，不按道理的事情多了去了。”沈朝宁无奈道，“你没有办法终止它的那个复活仪式吗？”

系统又消失了片刻，回来道：【他们才刚刚开始，还好没进行到最后一步。办法有，但是机会只有一次，你务必得做到。】

沈朝宁听得手心冒汗。没想到有生之年她还能当救世主。

但她也明白，现在四面楚歌，只剩下她一个，除了她，也没人再能仰赖。

沈朝宁点点头，按照系统说得一字不落记了下来。问完最关键的，沈朝宁心里多少有了底，才接着问：“那桓灵初现在何在？可有危险？”

系统早在沈朝宁出关后就没再苏醒过，并不知道这其间发生的事，听她这样关切的语气，怔了一怔，才回答：【我去看看。】

它这次消失倒是回来的快，只是却没有带回有用的消息：【……我也探不到他的去向。不过并没有感知他的陨落，想来还没出事。】

系统在桓灵初的事情上一直模棱两可，并不像对秦昼那样了解。沈朝宁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听它说暂时没出事，才堪堪松下一口气。

【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系统的声音逐渐减弱，最后竟变得飘渺起来，像一台老旧的收音机，因为信号不好而断断续续，【秦昼关乎……你一定……】

最后一句话随着它陷入沉睡也一并消失在虚空之中。

沈朝宁没有心思去纠结它最后讲的是什么，她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接下来的行动上。只有一次机会的行动，不成功便成仁。

不知道这次如果死去，还有没有再重来一次的机会。

这一次，没有任何人再为她兜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