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穆翀举后退,他边退边说,“我不认识你……我不——”

“看来被我杀死的滋味不好受,”戟天笑起来,“你到现在还回味无穷啊……”

穆翀举像是被人攥了一把心脏,内里鲜红的血液被压榨出来,又凉飕飕地灌进去,他难受得几乎要呕出来。

不是的!

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嘶吼!

不是这样的!

什么不是?穆翀举穷尽思索去问,却再得不到半句回音。

“走!”穆翀举索性提了陈宏的领子,将人拽得跪起来,“快走啊,陛下!”

方才撞穆翀举的拿一下,已经花光了陈宏的全部力气,他再不能动弹一下,眼前的事情更太超过他的认知,他眼见一个男人推倒了一堵墙!

他看起来那么高大那么有力量他像是吹一口气就能把自己碾碎——他已经死了!他可以说已经死了!

“走啊陈宏!你还在愣什么!”穆翀举冲着陈宏的耳朵喊,“他不是人,他是魔修——再不走就没命了!”

“啊……”陈宏的眼睛终于聚了焦,“……啊?”

穆翀举将人扛在肩上就走。

“啊——啊——”陈宏发出些无意义的呻|吟,他的眼光四处寻找,他忽然想起他不能就这样走了,他的……他的芮姬呢?

戟天盯着穆翀举踉跄的步伐,唇边的笑意愈发深重。

你看啊,魔尊。

他心道,一百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无能,在我的手中没有丝毫还手之力。你还是因为你那些无所谓的感情和道义拖累自己,这就是你为什么永远也比不上我……

“山……山主!”

陈宏的目光未找到的那人,此刻终于爬上了戟天的鞋面,“山主!”

戟天低头一看,却被芮姬的形容吓到了。

转眼的时间,此人竟然形如枯槁!

“你怎么……”

戟天终于注意到,芮姬的魔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穆翀举身上汇聚!

“不好,”戟天迅速一探自己灵识气海,果真也有魔气正在剥离。

“山主……”芮姬快要不行了,抽食魔气的力量正在压榨她的生机。

戟天结印,做了个手印,想要推出护卫法阵,但是无效——他释放的魔气越多,只会有更多被他卷携而去!

因为那个丹蚩!

戟天马上想通了,他知道魔尊的空骨,那是个随心所欲吞吐天地浊气的神器!若非这东西,他在一百年前也杀不了魔尊!

当日丹蚩用魔气化剑捅穿了穆翀举的空骨,神器已开,但是现在的穆翀举修为太浅,凡人之躯又羸弱不堪,根本没有能力控制,只能任由它肆意吞噬。

“我们走,”戟天抓起芮姬干柴一般的手,“叫所有的魔修也撤回来,离穆翀举越远越好!”

他看着踉跄远走的两个背影,咬牙愤恨道,“魔气杀不了你,我便叫人拿刀子来杀,你此生凡胎肉|体根骨枯竭,我倒要看看,你凭这一根骨头,能活多久!”

宫门前,孟统领已经顶着滔天黑气与自己一干弟兄并肩冲杀得昏天黑地。

眼前这些“敌人”根本不用武器,只是凭空甩出飞矢,乃至流火!不肖片刻,羽林军伤亡惨重,他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必须开城门!”他大喊着往前冲,“陛下还在宫中,我羽林军誓死——”

他忽地踉跄了一下。

方才那敌人施展出的,勾在他腰间的阻力在一瞬间消失。

紧接着,笼罩在宫门前的黑气忽地消散,所有人的“对手”凭空化作气息飞远,这一切……这没有胜算的战斗,就像是一场梦——如果没有地上斑驳的鲜红,和倒下战友的嚎啕声。

宫门的巨大门轴发出惊人的响声。

所有人停下动作,注视那愈发明亮的缝隙。

经历了刚才的一遭,没人能确定从皇宫中中出来的是什么。

“保护陛下!”

是穆翀举的声音!

几个负责拉开大门的羽林军之后,便是穆翀举背着陈宏——他们看起来像是刚从废墟中爬出来,大蜀的王早已晕厥,不省人事。

“保护陛下!”孟统领大声喝着,羽林军一拥而上。

“穆兄,你方才在宫禁之中,可也遇到了诸多……”

“魔修,”穆翀举道。

众人将蜀王安置在马车之上,全军立刻启程,直到走出蜀都,孟统领才安顿好诸多事宜,打马到了穆翀举跟前。

“这就是……魔修啊,”孟统领道。

“都城之中有龙气相护,一般魔修不会轻易闯进,”穆翀举想起了从前落矜与他说的,“眼下他们如此肆无忌惮……想必是因为和叛军有所勾结。我和陛下遇到了魔修的头目,他曾放话要给魏氏做先锋。”

“如此……”孟统领叹了一声,想不到魏氏自诩文人清流,如今非但谋反,甚至和这种邪魔外道勾结。

“但,穆兄,”他问,“方才羽林军和魔修交手,毫无抗拒之力,胜利就在眼前,他们为何……竟全然撤退了呢?”

穆翀举默了一会儿。

那个戟天……他究竟为何没有追上来?

还有那个伪装成妃子的女魔修!穆翀举回头时曾瞥见一眼她的形容,正常人不会在那样短的时间内急速枯瘦下去,而她身上的,魔气……

穆翀举抚了抚胸口,他毫无感觉,这实在太奇怪。

“魔修……他们异于常人,或许心思谋划也与我等不同,或许挑战还在后面,大人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当然、当然……”孟统领道,“此等事情我们实在没有研究,如何应对,还要穆兄决断。”

穆翀举:“神怪之事,我也使不上什么力。叛军已经从定风岭出发,我们向北和边郡勤王的大军接应才是最关键的。”

能解决神怪之事的人在路上。他唯一能做的只是祈求平安。

他叹了一声。

郊野安静,只有马蹄声,头脑却轰轰作响。

魔王戟天踹开了皇宫的大门。

定风岭中战事结局不言而喻。

穆翀举不敢想,不敢想这意味着什么。

不敢想上一次见到父亲还是他跪在陈宏的脚下给他行礼,也不敢想哥哥将他拉到马车里面去,告诉他大蜀危矣!

他们看不见,他们也听不到。

看不到定风岭的厮杀,听不到山林中被风声掩盖的刀戟金戈。

一个大将军府没了!

百千个家也破了!

大蜀的皇帝跑了!

可是那又怎么样。

穆翀举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生长的蜀都。他在安稳中生长了十八年,他忘了这世间是个彻头彻尾的乱世。

这里已经换了主人。

没有烽火、没有哀嚎。

明早百姓开门,依旧是天气晴朗。十八年前陈氏联合自己的两个兄弟将旧的皇帝踹下明堂,蜀都只坏了一扇守城的大门。十八年后魏氏做主人,连一扇门都没有尚。

这乱世中的家国之痛,又能切实地落在谁的头上?

百姓已经够苦了。

还能将这重痛加上一重的,只是沙场中人。

须得将这一身一心系在一国上,才好说服自己提起屠刀,才能叫刀下魂魄不入了梦,才叫这一条身板站得直,这男儿腰杆不能弯,这手不抖这心够硬,才杀来功名利禄,杀来一个家,一个活下去的方法。

到此时。

身死、家亡、国破。

都说生死大事,亲人该有所感应。

穆翀举没有,他的心中空空荡荡。

他举目四顾,只有陌生的人。

他想也许陈宏那话说的对,这皇帝、这军士、这所谓的大蜀正统和他有什么关系?

父兄殁在他的背后,他应该提起刀挥向背后的敌人,找到他们倒下的土地让他安眠,让仇家身首分离,或者死在这条道路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离他们越来越远……

可他又能做什么?

撇下一个昏迷不醒的蜀王,叫这些刚刚死里逃生的羽林军和他一起送死吗?抑或是只凭借他一人,他能对抗仅仅一个忽然出现的魔修吗——他能抵挡魏氏蓄养的兵士吗!

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能带着父兄的托嘱往前走。

……

“重阳和老大……怕是不成了。”

老太君早起睁眼,开口就是这样一句。

“您别这么想……”落矜的手抖拿不住碗,用了全力才给搁在小桌上。

老太君已经坐起来,她牵了落矜的手。

从离开将军府之后,老太君的身子便逐渐转好,到如今已经行动自如。诸多不顺中这才总算有了一桩好事。

“无妨的,落矜,”她拍了拍落矜,“我穆家并不是只有重阳一个孩儿。当年追随先皇起事的,也不是重阳一人。”

落矜抬眼,老夫人的神色真算得上平静。

“二十年前蜀地旧主昏聩,民不聊生,起义遍地,厮杀无数。我夫君、三个孩儿和两位娘家亲兄弟,都是与先皇同起兵的人,只是最终亲眼看到这大蜀的,只有重阳一人。”

字句中满是无奈,多少悲痛被时间冲散,于是变成平常的记忆,却也褪无可褪,干涸在这里,以防不时眼泪浇灌,也能焕发生机。

“人都道我穆家地位低微不比魏蠡名门世出身,从龙之功全凭运气,爵位奇高也只因翀举出生的时机赶巧,对了先皇的心思。他们却不知我家流的血,”老夫人微阖眼眸,“太多年了,这一个个人,一遍遍的,我都已经知道了。”

“老夫人……”

“别哭,”老夫人提了口气,揩去落矜的眼泪,“这是我穆家的杀孽。乱世中没有道义之师,功名利禄、钱财声望,终究要还的。”

落矜神色一顿,一生太短,大多损益不能清算在现世,这不是放之四海皆准的道理,人却因着这苦痛而自找了解释。

“你我还活着,也许老二也活着,大蜀不算亡国,我们还有事可做,”她看着落矜道,“不到真正闭眼的那一天,就必须往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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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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