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第 130 章

“小穆解元,多谢你了。”

她声音极婉转,人也是难得的柔媚,令穆檀眉这被迫在监学里圈了半月的人,乍然听闻不免为之一恍。

穆檀眉心里念叨一声“解脱”,对眼前这位与其姐丁芽松有七八分相似的姑娘家,态度更多几分温和。

“何必言谢,莫说我受了令姐托付,即便她不要求,只凭我二人交情,自然也会帮你多留意周……人品的。”

丁二小姐忽然听见对方姓氏,不妨间微微红了面颊。

幸好小穆解元比想象中的更好说话,兼之牢记着来前长姐的嘱咐,勉强把疑问说出了口,“他……是什么样的人?”

穆檀眉平视着她的眼睛,这副与丁大小姐肖似的弯细眉目里,透着含蓄的希冀与不安,和她见过的其他丁家人都不同。

她一瞬间领会了丁芽松的用意。

丁二小姐的天真源于身边人最小心翼翼地保护。

于是穆檀眉改为坐到了她身侧,轻拍了拍丁二小姐的手背,笑意轻松地道:“我恰巧与他同堂,他是一堂之长,自是才学出众,被人信服,更何况面若冠玉,形如挺松……我观他身量之高,甚过座师,想来不枉座师大人的慈父之心了。”

丁二小姐听得头越发低,到最后不得已拿手贴了贴脸。

她无意识地紧紧攥着穆檀眉的手,悄然松了一口气。

“让小穆解元见笑了,我从小有家姐事事替我着想,她知道我是个没主意的人,担心我连自己的婚事都只知躲着,不肯上心,所以才苦心劝我来这一趟。”

丁二小姐说着说着,眸里极亮,俨然露出幸福知足的神色。

穆檀眉轻轻一怔,回握她时不免想到陆晚娇来,心里一时有了归意。

原本还有两句话,要借丁二小姐回府的便利捎带给丁芽松,见此也知并不合适,转而打算另作书信了。

谁知马车才碾动轮子,刘书的声音突然悄悄传过来。

“大人,国子监街外还有马车出来,瞧着是在堵咱!”

穆檀眉扬了扬眉,不慌不忙地安抚丁二小姐一句,掀开帘子循迹看去——

当街停着一辆简素的马车,隐约能辨认出上面的徽记,很有几分眼熟。

穆檀眉望之即笑,回身盯着不明所以的丁二小姐片刻,忽地起了身。

“丁二小姐,我与同窗道左遇见,需有两句寒暄,劳你安坐片刻了。”

丁二小姐没来得及拦住,眼睁睁看着人轻盈地下了车,径自迎了上去。

她原地忐忑了一会儿,不知该作何反应,忽然听见赶车的长随救星一般地提醒道:“小姐,我家大人离去前说‘既是周家的车驾,还请小姐留神了'。”

车里的人一下愣住。

过了不知几息,车帘的一角被偷偷掀起了。

-

入了夜,西和坊里却有大半都亮着灯。

相邻的两座宅子门前,时不时有人匆忙往返,直到听见巷子口传来车轮的吱嘎滚动,方肯消停了片刻。

陆晚娇携着李迎征的手,领着几个丫鬟,浩浩荡荡地等在穆宅前。

“可算来了!”

陆晚娇嘴上埋怨,脸上的喜气却压都压不住,高兴地忙迎上去。

刘书赶紧停车,还没等打开门,里面阔别了十余日的人,早就忍不住三步并作两步下来,乳燕投林般扑进陆晚娇的怀里。

“姐姐就知道怪我,我心里委屈,都不知饿了。”

肩窝上的脑袋声音闷闷的,陆晚娇明知道她在作怪,一颗心还是忍不住提了提,赶紧扭过身子,双手捧起对方的小脸,语气都要化成水了。

“小没良心,我带着烟芷和伏月忙活了一下午,给你做了一桌子的甜咸鲜味,就怕凉了化了的,眼巴巴等到现在,你还不兴我叫唤一声?”

穆檀眉眼眶就有些热,硬是低着头在她肩颈上又赖了会儿,等那鼻酸忍住,才变脸催促道:“那还不快走,烟芷姐姐那手栗子肉可不能放久了!”

陆晚娇忙拉住她,“你先别急,我看刘书替你搬了几匣子东西,又是从哪儿淘换来的宝贝?”

穆檀眉不着痕迹地掠过一旁的李迎征,心道有客人在,哪能跟你提起自己刚做了一回喜鹊,替旁人家的牛郎织女牵线搭桥的事?

她含糊道:“都是些吃食,等你我和迎征妹妹吃完了饭,再开了盖子尽给你们挑去就是了!”

陆晚娇满意了,好奇心一散,立时左右手各捏住一个往家中去。

走到半路,李迎征总算捡到空隙能跟穆檀眉说上一句,“总听夫子说‘太学监里尽集贤’,到底有几分真假?难道那地方真是名儒遍地走不成?”

穆檀眉失笑,“只怕连翰林院也不敢堪当此评,不过,若说起名儒,我监学的刘祭酒刘舟后,确实不愧为当世名儒。 ”

陆晚娇听到熟悉的名字,也点点头道:“我离家前曾多次听到刘舟后的名号,想来是个不凡之人。”

穆檀眉闻言心里微动,能在陆顶云这顶顶挑剔之人的嘴里听见,莫非这位刘祭酒还是深藏不漏?

聊起什么群贤,对李迎征来说不过是图个新鲜,等穆檀眉挑着有别于他地的有趣之处,绘声绘色地讲了个大致,也就转了心思。

李迎征刚一偏头,下意识举臂握住了肩上的剑柄。

她目光飞快地在不远处的假山上一凝,随即慢慢松开了手,没当真将那重剑亮出刃来。

陆晚娇吓了一跳,紧张地问:“怎么了?可是哪里不妥?”

李迎征轻松地一摇头,“天暗的很,我把那山隙间的草影看成了道人影,还以为府上进了贼呢,现在无妨了!”

陆晚娇拍拍胸口,跟着往那廊外看,也不知是不是先入为主,被李迎征这么一唬,果然觉得那地方影影祟祟,浑身发凉起来。

她给自己壮胆道:“那园子里如今越发的枝繁茂盛,天一黑可不就吓人了吗,一会儿我就吩咐刘牛,把那假山四周都挂上灯,这样路过或是赏夜景都不用害怕了。”

两人俱是点头,临走出游廊时,穆檀眉的视线仍停留在假山上。

不知是不是陆晚娇力排众议,还是顾及着外来女客也在,这顿晚膳没有别人前来打扰,穆檀眉三人吃得极好,散场时还把提前分出的食盒给李应讨拿了回去。

一时屋中只剩下姐妹两个。

穆檀眉不紧不慢地润口,身侧的陆晚娇却忧心忡忡地望了她一眼,犹豫地道:“檀眉,说来有一事,你还不知道吧。”

穆檀眉收回手看她。

“司延槿昨日收了一封什么信,便急匆匆找到我,拜托我代为转交书信给你,还扬言等不及你了,他需先亲自前去一趟,今日清晨就走了。”

错不了。

穆檀眉指尖轻点,暗忖道该是曲吟那里有回音了。

只是看来情况并不乐观,至少事态发展并没遂了她的意思,不然司延槿又何必一日都等不得,不等她回来商量就当先去了?

她百般思量,面上却并没显出急色,安抚了陆晚娇跟她在岔路分别,一回正院才钻进书房,立时拆检起那封书信。

信被拆过,再二次蜡封住,显然是司延槿心细所为。

她急急抖出纸张,一目十行看到最后,不禁变了脸色。

那是她认识的曲吟的笔迹,上面写得分明——

报于同知,相公未应。

这前后意思,分明是直言不讳他已将旬丽国使团私贩勾结一情,悉数报知给了上官张知洲,并且张大人也确实不负期望,把此事上报到了阁老谢隆文的面前。

至此只差一步,即可上达天听!

然而谢隆文却没有了回应。

这是为何?

穆檀眉闭目凝思,一时想不通这其中蹊跷,要说是谢隆文位极人臣,可谓总揽政令,所以不肯重视这些微末琐务?

可此消息乃是经过其亲自启用之人——张知洲之手来传禀的,因此并不能够解释。

但假若说是那荀丽使团能量巨大,靠山稳固,连谢隆文也不敢干涉相碰,所幸装聋作哑,免惹是非……却未免显得抬举了这价值轻微的北地小国。

左看右看,两相不对。

穆檀眉把信纸烧掉,抬手慢慢地挥着烛台上浊白的烟,等到烟气散尽,她脑海中的迷雾似乎也清退了些许。

若想印证问题出在何处,倒也不难。

她只消再找一条通道就是了。

一试便知!

-

次日,辅国将军府的马车一路慢悠悠地行驶到了丁府门上。

看门的小子一见是相熟的车驾,不敢怠慢,忙过来笑禀一句,“烦请将军夫人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叫人过来。”

车里的闫晴正捏着一粒白子,不留神被人打断了思路,索性放弃兑子,冲对面的人道。

“你啊,年纪轻轻,怎么棋艺比你那祖父还高?都让了三子还是败局,可见我是赢不了你了。”

旁边伴同出行的夏大夫人一笑,凑趣说道:“娘,咱不跟昧昧下了,等她三舅舅回来时,让她折磨他去!”

穆檀眉讪笑着摸摸鼻尖,给闹性子的闫晴顺毛。

“祖母有所不知,我曾经许多次跟陆大人对弈,先还是互有胜负,渐渐地在我离府之前就是他输多赢少了。”

闫晴果然斜眼看她,“我输给你,那所谓的两榜进士也赢不了你,看来该羞恼自愧的并不是我了?”

穆檀眉连忙拱手,义正言辞,“要我说,是祖母棋艺堪比进士!”

闫晴见她生动的小模样,心里像窝着一汪春水一样柔软,恨不得把对面难得穿了漂亮常服的小姑娘,搂进怀里揉搓一遍。

夏大夫人哪能不知道婆母这是想起了故人,正想逗趣几句,恰逢外面来了及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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