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明心头猛地一跳，他不自觉往前走了一步，有些不可置信：“你说我经常一个人自言自语？”
“啊，是、是的……”陈霄看着桑明突然靠近的漂亮面孔，脸刷的就红了，他的眼神乱飞，声音都有些飘了，“你、你没事吧？”
桑明神情恍惚，心里隐隐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他摇摇头，“我没事，那我有说过什么关于我那个好朋友的话吗？”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
陈霄不自觉盯着桑明的脸看，闻言有些吞吞吐吐的，“有是有……但是，嗯……很奇怪。”
“记得有一次我问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待着，你说你并不是一个人啊，你的好朋友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
我当时吓了一跳，以为你遇到了什么脏东西，后来你说我听错了，你也渐渐开始和我们一起出去玩，我就把这件事忘了。”
这样吗？
这么看来他的猜测应该没有错。
只是事情好像变得更复杂了，桑明叹了口气，抬头看向陈霄：“谢谢你，帮了我大忙了。”
“没关系，”陈霄腼腆地笑了笑，顿了顿，他偷偷看了一眼桑明，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桑明有些奇怪：“你是还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那个，可以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吗？”陈霄脸色爆红，然后掩饰似的又添了一句，“如果我想起其他的事情也能及时告诉你。”
桑明愣了愣，点点头答应了。
他低头掏出手机，“那我加你微信吧，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你扫我吧。”陈霄打开自己的二维码。
因为外面的光线比较明亮，桑明扫了好几次也没扫上，只好靠得更近了，侧过身体挡住光线。
刚听到扫码成功发出的“嘀”，一道带着冷意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们在做什么？”
两人吓了一跳，同时转头看去，这个反应让陆晔心里更加堵了。
他抿着唇，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桑明，脸色不太好看。
桑明挑眉，来得还挺快。
他没有回答陆晔的话，转而和陈霄道，“那我们有空再联系吧，我要回家了。”
说完他看也不看陆晔转身就走往家走。
陆晔冷冷地看了一眼陈霄，一言不发地跟在桑明身后。
陈霄被那一眼看得脸色有些发白，他羡慕地看了一眼两人离去的背影，失落的垂下了头。
——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乡间小路上，桑明步伐轻快，甚至还哼起了歌，看着心情就很不错的样子，完全没有之前对着陆晔横眉冷对的样子。
陆晔心里顿时更加不舒服了，他叫住桑明：“我们能好好谈谈吗？”
桑明顿住，他缓缓转身盯着陆晔看了几秒，“行，先回家。”
回到家之后桑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家里没有板凳！
能坐的地方只有一张木板床，但是谈事情坐木板床怎么想也不合适啊！
可是两各人面对面站着他又觉得很奇怪。
没等他想好该怎么办，陆晔先一步走过去靠在了电视桌旁，他眼神示意桑明坐在床上。
桑明抿了抿唇，坐在了床侧边。
“你要谈什么？”
陆晔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谈什么，但他就是觉得他们之间不该是这样的。
看着沉默不语的陆晔，桑明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既然你不说话，那我说。今天我们就把话给说清楚。”
“……好。”
“你喜欢我吗？或者说你喜欢过我吗？”桑明轻声问。
“我……”陆晔心里一沉，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做许舒航的时候他确实是喜欢桑明的，而且是非常非常喜欢的那种，这点他不否认。
可他是陆晔，一个在无数小世界做过成千上百个任务的陆晔，作为许舒航的那短暂的一生对于陆晔来说只是沧海一粟，微小到几不可见。
即使这一次的任务对他来说确实有些特殊。
但作为一名资深任务者，他知道把任务世界和本身的自己割离开来是很重要的，所以任务结束后，他从来没有想过还会再见到桑明，更没有想过要怎么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
沉默一会，陆晔开口，“许舒航喜欢桑明，很喜欢很喜欢，但是我是陆晔……对不起。”
桑明安静地听着，随着陆晔的话音落下，一滴泪毫无征兆地从眼眶流出，沿着白皙的下巴砸落在地上。
陆晔的心突然细微地抽痛了一下，记忆里，他很少见到桑明落泪的模样，这样安静的沉默着的落泪更是从未有过，却让他无比心疼。
有一瞬他突然不想再压抑那些属于许舒航的感情了，他不想看到桑明露出这样脆弱的表情，他甚至想上前将眼前这个人搂在怀里，紧紧抱住，然后不断去啄吻他的眼睛，将那些眼泪挨个吻回去。
可是他不能，他还有重要的事没有完成，他给不了桑明想要的东西。
最后他只能干巴巴地挤出一句：“别哭。”
桑明一下子就笑了，笑着笑着眼泪汹涌而下，他看着眼前之人熟悉的眉眼，视线从他高挺的鼻梁划过，慢慢落在薄红的嘴唇上，从前他抚摸过无数次的脸庞，那些无数个夜晚带着澎湃爱意的触碰，喷洒在脖颈耳畔潮湿的气息，全部都随着此时的注视慢慢铭刻在心间。
再见了，我的爱人，再见了，许舒航。
他的眼神温柔而哀伤，像一捧洁白干净的雪，无声的落在陆晔心头，转瞬的凉意之后只余绵长的落寞与惆怅。
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想要为桑明擦拭眼泪，却被他躲了过去。
“没关系，”桑明说，“我很快就好了。”
陆晔的手指停在半空微微动了一下，而后默默地收了回去。
正如桑明所说，他的眼泪很快就止住，除了眼角的红意暴露了他刚刚哭过之外，其他所有外泄的情绪都被他收拾妥当。
此时此刻，陆晔才对他任务者的身份有了深切的体会。
不是说从前的桑明不够坚强，而是桑明在许舒航面前很少会遮掩自己的真实情感，即使掩饰也会被他看出来。
但是现在陆晔却发现自己看不懂桑明了，他辨认不出桑明的情绪是好是坏，之前即使对他冷言冷语眼中也依旧残留的爱意此刻也消失殆尽，看向他的目光和别人别无二致。
然后他终于意识到这个人也许真的要彻底放下了。
这明明是他所期望的，但当它真正发生的时候，陆晔却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他的胸口闷闷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压住，喘不过气来。
属于许舒航的情感在他心口肆虐，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陆晔面不改色，只道，“挺好的。”
——
夜晚很快来临。
桑明从村里其他人家借了两床被子，陆晔见状主动上前接过被子放在床上铺好，然后起身往外走。
桑明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仰面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天花板。
“系统……”
[我在的，桑明。]
简单一句话就让桑明眼眶一酸，他深吸一口气，将泪意憋回去。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我想要的爱从来也得不到。”
[这不是你的错，桑明。你要记住，在这个世界还有两个人是无条件爱你的。]
“你是说我的爸爸妈妈吗？”
[是的。]
“其实如果不是那几张旧照片，我根本已经不记得他们的模样了，我的人生过得这么差劲，他们一定会很失望吧。”
[不会的，无论如何他们都会爱你。]系统语气坚定。
“嗯。”
一人一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许多个任务世界里他就是这样打发时间的。
直至夜色渐浓，桑明渐渐陷入沉睡。
系统沉默的注视着桑明，如同过往无数个夜晚一样。
[晚安，桑明。祝你好梦。]
——
桑明做了一个梦，梦里面他只有五岁，靠在妈妈温暖的怀抱里。
“妈妈，为什么不可以告诉别人呢？”小桑明眨巴着眼睛问妈妈。
妈妈的声音很温柔，带着满满的宠溺和爱意，“因为他的存在是个秘密，我们要保护好他，不能让别人知道。”
“知道了，我会保护好他的。”小桑明认真点头。
“真乖，他也会保护你的。”妈妈笑着捏了捏他的脸蛋。
“可是我看不见他，我想看看他长什么样，我还想抱抱他，就像妈妈抱着我一样，可舒服了……”
母亲笑了，她的双手紧紧搂着桑明柔软的身躯，眼神里流露出哀伤，“会的，会有那么一天。”
……
梦里的场景变换，这次小桑明躺在床上，脸颊红扑扑的，看起来像是发烧了。
妈妈坐在床边担忧地看着他，一个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响起。
[他们快要找到你了。]
这是熟悉的系统电子音。
妈妈沉默，眼中满是不舍，“我没想到会这么快，我还没来得及看着他长大，桑桑这么小，我和他爸爸不在，他该怎么办？”
系统道[我会尽力帮你拦住他们，你可以趁这个机会躲起来。]
妈妈摇摇头，“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辈子，现在我还能提前做些准备，况且我不想桑桑从小就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
她留恋地看着床上的小桑明，对系统道：“等他们抓到我说不定不会再对你动手，如果有可能的话可以请你帮忙照顾一下桑桑吗？”
[……好。]
“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要把他的记忆封住一些，如果我们不在，就让他忘记这些事情作为一个普通人平平安安的长大吧。”
小桑明烧的迷迷糊糊，只听见“记忆”，“忘记”之类的词语，他不想忘记自己的好朋友，于是在妈妈出去做饭的时候，勉强从床上爬起来，用小刀在床板下面刻了几个字。
那是他最不想忘记的、好朋友的名字。
桑明从梦里醒来后坐起身发了好一会呆。
今晚的月光很美，淡淡银辉从窗口落入，在地上映出窗户的影子，照亮了屋内小半块空间。
桑明起身沿着床板缓缓摸索，在摸到淡淡凹痕的时候愣住了。
他蹲下来，就着月光看清了床板下面刻下的字迹。
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三个数字，熟悉的让人心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