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穗顿时怔住,她勉强提了提嘴角,笑着转过身,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王爷你……清醒啦?”
谢枕年一把便抓住了她的“爪子”,微微眯起眼眸看着她的手:“你说呢?”
她手都没洗!
就用这只给狸奴喂过药的手抠他的嗓子眼儿!
谢枕年抓着她的手腕,大力往自己怀中一带,就把她拉倒在床上,顺势欺身而下,把她围困在方寸之间。
两人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连彼此的呼吸都可以清晰感知到。
夏穗伸手推了推他,他看着谢枕年的眼睛,从中解读出了些许危险的意味。
谢枕年用一只手遏制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已经搭到了她的腰侧,夏穗立刻抬手制止他。
但她企图要制止他的那只手也马上被他握住,他温暖宽厚的手掌把她的手全部包裹起来,并轻轻摩挲着她的指骨处,传来阵阵痒意。
她又闻到了他身上好闻的雪松香气。
夏穗很沉迷于他身上的味道。
刚闻到时,像是一种拒人与千里之外的寒霜,但凑得近了,就能感觉到一股慢慢蒸腾出的淡淡暖意。
像是被阳光晒透的松脂,已经被晒得融化了,缓慢渗出一种干燥而坚实的木质甜意。
被体温烘烤后,这种味道更是变得沁人心脾。
如谢枕年这个人一般,看上去是高岭孤松般的疏离,一旦贴近了,却能感觉到他身上仿佛藏着整座森林在冬日里积蓄的热量。
很热。
无论是心脏还是身体,都跟着燥热起来。
两人又贴得极近,谢枕年还在把他身上的热量源源不断的传递给她。
夏穗察觉到周围的气温迅速上升,她的脸也很快染上一层红晕。
她赶紧避开了他如狼似虎的眼神,连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现、现在是白天。”
谢枕年挑起一边的眉毛,勾了勾唇角,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哦,白天怎么了?”
“不合适吧?”
她小声说道。
“什么不合适?”
谢枕年又凑近了,嘴唇贴在她的耳边吹着气:“再不合适的事情你也做了。怎么到我这里就不合适了?”
夏穗抬眼看他,问道:“我做什么不合适的事了?”
“你把别的男人带回府,还亲力亲为地给他喂药,这合适吗?”
夏穗忍住要翻他白眼的冲动,看来他还在惦记着狸奴的事呢。
这人看着高大威猛,但是心眼小得跟西瓜籽一样。
夏穗反驳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狸奴是我的朋友,又在宴会上替我解围,我当然要救他。”
谢枕年不说话,但握住她手腕的手略微收紧了些。
夏穗立马妥协道:“他病一好,我就让他走,好吗?”
她都说到这份上了,谢枕年便也松开手,轻叹口气,低声道:“你真应该庆幸我拿你没办法。”
见他松开手,夏穗立刻翻身坐起来,站起身就往门外走去。
她的步子还没来得及迈开,又被谢枕年拽着衣角拉了回去。
“跑什么?”
夏穗眨眨眼睛:“不是说完了吗?我还留在这干嘛?”
谢枕年觉得头有些晕,也不知道是毒蘑菇汤的后遗症,还是被她气的。
他光是好好坐着就已经有些费力了。
他在等她反应过来,扶他一把。
但这个不怎么动脑子的女人明显是会错他的意了。
夏穗在他面前杵了半天,看了看他紧抓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他紧蹙的眉头,最后十分惊讶地用手捂着嘴说道:
“你、你真打算在大白天的……”
得,又绕回到这件事上了。
谢枕年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如果我真打算在白天,方才便不会松开你。”
他勉强支撑着床沿站起来:“扶我去书房。”
见他脚步虚浮,夏穗立马站在他身边扶住他:“你都这样了,还要去书房?你就不能躺下来好好休息一下吗?”
“我有事要处理。”
夏穗强行把他按回床上坐下,挡在他身前,气势汹汹说道:“有什么事能比你的身体还重要?你放心吧,十万火急的事情,自然有人会处理,不着急的事情,你放两天也不急。”
夏穗说完,只见谢枕年仍然蹙眉端坐着,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她怕他待会儿自己又跑去书房,于是直接上手扒他的衣服。
谢枕年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做什么?”
“脱衣服,躺下休息。”
谢枕年也很固执:“我已经好了,不用休息。”
夏穗不听他狡辩,直接解开他的衣带,扒开领口,拽下衣袖,一气呵成。
谢枕年:怎么回事,她脱别人衣服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
很难说是不是私下练过。
在谢枕年惊诧的目光中,夏穗又把人推倒在床上,盖上被子,轻轻在他胸脯上拍了拍:
“行了,好好休息。”
谢枕年拽住她的裙角,问道:“你去哪?”
“我去看看大夫来了没有。”
谢枕年像是没听到她说话似的:“不许你去他那里。”
夏穗反应了一会儿,这个“他”是谁,最终有些无奈地回答道:“好好好。”
她不回还好,一回答,谢枕年直接拽住不让她走了。
他算是听明白了,三重肯定表否定啊。
“夏穗,你在敷衍我。”
夏穗:我又敷衍他了?
“那我陪你睡,总可以了吧。”
此言一出,谢枕年立马点头,朝她掀开被子。
夏穗钻进来,被窝里瞬间暖和了起来。
他刚才并没觉得这么困,但此时躺在温暖柔软的床上,怀里搂着一个娇娇软软的小炭火,困意忽然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但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他永远不知道在夏穗的梦境里会出现什么破事。
毫不意外地,有狸奴!
在她的梦境中,院子里各色的花都缀满枝头,阳光明亮。
狸奴站在开得正盛的花旁,一袭颜色鲜亮的衣裳,脸上毫无病气之色,正对着她微笑。
他手里拈着一支刚折下的花,朝她递过去。
“今日天气真好。”
狸奴的声音在男性中是很有辨识度的,哪怕是在她的梦中,也显得格外清朗。
“不如我们一同出去走走,赏赏花?”
夏穗一点都不带犹豫,她接过那枝花,奋力点点头:“好呀好呀!”
声音轻快得像只即将出笼的小鸟。
好呀好呀?
谢枕年不吐不快:“跟他出去就好呀好呀?跟我出门也没见你这么高兴。”
但他的意识并不能干扰夏穗的梦境。
直至此刻,他甚至还没出现在她的这个梦里。
他只能像个透明人一般,站在旁边观看着事情发展。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夏穗的梦境也还是顺其自然地进行下去。
谢枕年觉得胸口像堵了团什么东西,闷得慌。
再看梦里,狸奴在笑,夏穗也还在笑。
她还凑近闻了闻那朵花,然后捂着嘴在狸奴耳边说了什么,接着,两个人都笑了起来,肩膀一抖一抖的。
两人闹够了,正要出门时,还是狸奴拉着她的手停了下来,他有些犹豫道:“就我们俩出门,要不要先告诉王爷一声?”
夏穗四下看了看,反问道:“你确定?如果告诉他,我们可能就出不了门了。”
“可是我们这样私下出门,被王爷知道了,他该不会生气吧?”
好耳熟的台词。
谢枕年总觉得在哪儿听过。
狸奴拉着她的手,接着说道:“我们虽然只是朋友,但你也知道的,王爷那个人,并没有多么宽敞的心胸。”
谢枕年的目光停留在狸奴紧拉着她的手上,他冲过去想把两人分开,可惜他在夏穗的梦中只是一个透明人,根本碰不到两人。
什么朋友说个话还得手拉着手!
他气得在床上翻了个身。
然后醒了。
醒来后他更生气了!
因为醒来后,他便看不到夏穗的梦境了,也不知道事情后来如何发展。
不过看着夏穗睡梦中微微上扬的嘴角,不用想也知道,这两人肯定背着他去赏花去了!
他咬了咬牙,想把夏穗从睡梦中晃醒过来,但看到她舒展的眉眼,又于心不忍。
他在床上靠坐了会儿,让自己冷静了些,轻手轻脚地起身,去了书房。
等夏穗睁开眼时,身旁已经没人了。
“又是这样。”
她揉揉眼睛坐起来,小声嘀咕道。
只要和他睡在一张床上,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她永远都是起得晚的那个。
她也想有朝一日早点醒来,好好欣赏一下他的睡颜。
但别说睡颜了,接下来的几天里,她甚至都没见到过他人,她只能看到彦修抱着一堆堆的文书往他的书房里送。
夏穗也十分自觉地不去打扰他。
但她也不敢去找狸奴。
她相信,即便谢枕年忙于政务,但也会在百忙之中抽出一丝空闲来监管她的动向。
不允许她去找狸奴,可他没说不让狸奴来找她。
夏穗也相信,只要狸奴的病稍有好转,必定会来找她。
她刚放下小话本,看得自己激动得在床上打了个滚,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她立刻警觉地把小话本塞到枕头下,坐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问道:“谁?”
来人没有回应她,而是直接推门而入。
狸奴红着眼眶走进来,开口便是阴阳怪气中混着一些委屈至极的语气:“哟,原来你还活着啊。”
夏穗起身迎他:“这是什么话,我当然活着。”
“这么多天也不见你个人影,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害我日日为你焦心。”
夏穗笑嘻嘻地拉他坐下:“这几日忙得厉害,我正要去看你呢,你却来了。”
“王妃这么忙,我再不来,你恐怕都要不记得还有我这么个人了吧?”
“怎么会!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啊,你为了我都敢跟那些权贵对着干,你可是我的恩人。”
夏穗给他倒了杯茶,但并用手不递给他,只是放在桌子上,推到他跟前。
她的这点小动作,被狸奴尽收眼底。
他垂下眼眸,声音变得有些哽咽:“我们果然是生疏了。你口口声声说什么恩人,却不愿与我接触。”
夏穗解释道:“没有,你多想了。我只是怕在府内跟你接触过太多了,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那去府外吧!”
“啊?”
她没想到狸奴的提议来得这么快。
“既然你在府内总是束手束脚,那我们就去府外吧!不如……我们一起去赏花吧?”
去赏花?
这不是她梦里方才出现过的场景吗?
她最近的梦境,总是这样围绕着狸奴和谢枕年两个人,大多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这两个男人总会在她的梦里吵起来。
让她睡个觉也睡不好。
她有些心力交瘁,摆摆手拒绝道:“不去了,我已经和你去过了。”
“什么时候?”
“刚刚,在梦里。”
狸奴被气得站起身来:“你不想去就不想去,就会找这种借口来哄骗我。”
“是真的,不骗你,你最近一直出现在我的梦里呢。”
“当真?”
“真的,就在刚刚的梦里,我跟你一起去赏花,就我们俩,玩儿得可开心了。”
她还有后半段没说,在梦中,他俩赏完花回来,被谢枕年发现,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也正因如此,她不想跟他一起出去。
听到她这么说,狸奴的脸色好了些,他再次争取道:
“真的不去吗?我听说紫阳观的花开了,第一时间便跑过来找你。在这个季节,很难看到这么多花了。”
“紫阳观?”
夏穗忽然想起来,谢枕年重伤昏迷的时候,她曾去紫阳观祈福,当时在神前许诺过,若他能平安苏醒,她一定会来还愿。
现如今谢枕年平安醒来,她还没有去还愿呢。
这事已经拖得太久了,夏穗怕日后又忘记,择日不如撞日,那便去吧。
不过他俩出门之前,得和谢枕年说一声。
已经到吃午饭的点了,但夏穗一路走到书房,都没有仆人路过。
估计是得了谢枕年的令,不用来送午饭。
她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没有人应。
她又敲了一会儿,里面才投掷过来一个非常短暂的字:
“进。”
她一进门,根本看不到谢枕年的人影。他整个人都被埋在公文堆里,哪怕听到有人推门进来,也没抬一下头。
直到夏穗在他面前站了好一会儿,他才抬头瞄了她一眼:“有事?”
“我要去紫阳观。”
谢枕年的眼睛没有离开公文:“最近城中不太平,多带几个人跟着。”
“我们一起去吧。”
“我走不开。”
“……”
他这模样,夏穗实在不好开口再跟他说什么。
他看起来比她想象的还要忙得多。
夏穗杵在他面前不走,于是他又抬头问道:“你还有事?”
她想了想,看他这这子,估计现在也没空管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要和狸奴一起出门的事,干脆便不说了。
“没事,就是我要出门,来和你打声招呼。”
谢枕年点点头:“嗯,早点回来。”
说完,便又埋头在公文堆里。
窗棂上浓烈的赤金渐渐褪去,只余下几缕残红,斜斜地探进来,在紫檀木案几上拉出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他指间的文书也在不知不觉中被镀上了一层暖橙色。
他好不容易批完一堆文书,稍作小憩 ,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夏穗是那种出门前会报备的人吗?
她向来都是说走就走。
这还真是头一次。
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白光,谢枕年立刻放下文书,去了狸奴的房间。
看到空空如也的房间时,他的心也同样变得空空如也。
“他人呢?”
他站在房门口,随便揪了一个小丫鬟,眼神中尽是掩饰不住的愠色。
小丫鬟朝他行礼:“回王爷,公子去紫阳观赏花了。”
谢枕年站着不动,但声音却冷到极点:“你方才说,他去哪儿了?”
小丫鬟从来没见过这阵仗,她跪在他脚边,哆哆嗦嗦道:“奴婢也没听得太清楚,好、好像是紫阳观……”
有脚步声渐近,她抬起头,眼眸一亮,“啊,是公子回来了,还有王妃!王爷,您不如亲自问他吧?”
谢枕年愣了一下,略微转身,在看清楚并肩行走的夏穗和狸奴之前,他先看到了夏穗手中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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